《无常》宁柔行

2、第 2 章

　　【１】

　　已经很久没有化成实体了。

　　失了身份，寸步难行。

　　眼前的高楼大厦给了云也视觉上的冲击，他偶尔也会来这里走走，可是不会停留太久。

　　这种民国时的长衫，看上去有些笨拙，不过配上一顶黑帽，应该就会好很多。

　　“这顶帽子多少钱？”云也将店员小姐拉到店外的橱窗旁，指着里面站立的模特开了口。

　　“先生，这个是赠品，如果您有购买满１０００元，就会免费赠送您一顶。”看得出来，她有些为难。

　　云也叹了口气，或许他需要去找一份工作？

　　【２】

　　烈日炎炎，青石板的老街上，一个穿着解放军装的男人站在一家泥塑店门前一动不动。

　　路过的人时不时会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还有人无聊到站在他前面拍一二三木头人的视频。

　　云也的眼睛眨了一下，有一个年少的女生手里握着一只布娃娃，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如果路过的人仔细看，会发现女生裸露的手腕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快回家吧，你的家人很担心你。”他虽不想开口，但又不小心窥探到了千里之外，女生父母的萎靡现状。

　　璇琦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和自己讲话，她看了娃娃一眼。那只蓝色的大眼睛，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二，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

　　“如果你不回去，他们可能会死。”

　　他善于感知死亡的气息，但更容易吸引将死之人。

　　“如果他们死了，我会很难过。”坦诚内心很容易，比如像她这样的人，很少去替自己着想。

　　璇琦将娃娃放在桌面上，她临走前看了一眼云也，那张小巧的脸像是浸在悲伤里的花。

　　【３】

　　“这套衣服我买下了。”

　　两天后，云也一手提着新潮的包装袋子，一手将那顶黑色的帽子扣在头上。

　　朝阳的光辉铺满整个大地，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云也拐角到了一个死巷，左右无人，他化作一团雾气飘散在阳光照下来那一刻。

　　落下的袋子差点砸到正在墙角打瞌睡的懒猫，幸而被一只手指钩住了绳套。

　　一个妖艳的女子轻轻直起身子，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绣花旗袍，裙衩开在修长的小腿处上来一些，曼妙的身姿随着精瘦的蛮腰扭动了一下，惹得路过的醉汉瞪大了眼睛。

　　“啊呀。”女子转过身，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将那醉汉看得陷入痴妄之中。

　　【４】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重症监护室里，璇琦微微睁开了双眼。

　　“你？”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眉头紧皱。全身无力却试图挣扎着要爬起来，好赶紧逃离这个囚笼。

　　“我想，你应该好好休息。”云也按住她的肩膀，露出宽慰的笑容。幸好他早到了一步，不然她应该是死了。

　　璇琦闭上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不明白。”她在心中大声呐喊，“我不明白！为什么离开比活着还难！！”

　　【５】

　　璇琦出病房前，收到了一个礼物。

　　那个她遗落在云也身边的布娃娃，就躺在康乃馨包围的中央，扑鼻的香味似乎能短暂地让她想起，自己的感官已经恢复正常了。

　　彼时，云也站在医院顶楼，望着已经生锈的铁门，心想如果是有人硬要闯上来，应该也是能够冲破这个枷锁的。

　　一阵风掠过，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动了三两下。

　　感应到身后有熟悉的气息，云也率先开口打了招呼：“你好像跟踪我有一段日子了。”

　　“嘁。”女子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扔向云也，他转过身轻松接住，顺势看到了她的脸庞。

　　“人家可是专程来给你送东西呢。”她轻笑一声，声音沙哑间又带着满腔的妩媚。

　　倒也算是倾城之姿，尤其是那张樱桃小口，光是涂上艳丽的绯红，就让人浮想联翩。

　　【６】

　　云也看了一眼袋子里的衣服，躬身行礼，算是道谢了。

　　她靠在斑驳的旧墙上，垂眸冷然：“真是一副好心肠，我倒是想不通，无常也有仁慈的么？”

　　“应当是没有的。”云也走近了，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云也。谢谢你救了她一命。”

　　“嘁．．．”女子百无聊赖地扫了一下云也的手心，抬头俏皮一笑：“难得遇到同僚，你开心就好啦。”

　　她的身影化为雾气之前，云也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肢：“敢问阁下尊名？”

　　“任红昌。或者．．．你也可以像那个风流书生一般，管我叫红红。”这般酥到骨子里的娇音，好久没有遇到了。

　　云也俯下头去，在要接触到那红唇时，怀中已空。

　　真可惜，他想探知一下对方的神识，却被她逃了。

　　【７】

　　巷子里的醉汉被抬上担架时，已经白布蒙头。

　　璇琦抱着娃娃仍旧在小屋中惶惶不可终日。她年复一年被儿时的一段记忆侵扰，不能忘却在那架钢琴旁站着的男人，是用怎样一种姿态，摩挲着那修长的手指，在她腿间掐出淤青。

　　可那只她最喜欢的娃娃，也是他送的。

　　为什么一个很好的人，会忽然间变成一个魔鬼？她始终不能明白。就像不会说话的娃娃，陪伴了她很多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但送出娃娃的人，也曾想将她拽下地狱。

　　“仁慈么？”云也站在窗边，看着璇琦安静坐在钢琴旁，她颤抖的双唇，似无声哭泣的悲歌，在这喧闹的世间，再注入一股杂音。

　　或许他还能再仁慈一点儿，只要不被发现的话。

　　他身边的男人沉默着垂下了头，虽不为何离开良久，又回到这里，但看到多年以后，曾经的徒弟成长为这样的废物，他是厌恶的。

　　云也牵着男人身上的锁链，往那窗户的栏杆上轻轻一扣，便看到了他惊恐的神色。

　　“你的解脱之道，在于她的觉醒之时。但你觉得，自己有被原谅的机会么？”

　　那男人听后，露出邪佞的笑容，满眼污秽，仍不悔改：“我就好这口。”

　　【８】

　　“璇琦。”似有人在唤她。

　　掀开了厚重的棉被，从血泊中醒来。

　　“大哥哥。”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又看了一眼墙上锁着的男人，本能往后缩了几步。

　　云也牵过璇琦的一只手，将一把木剑交到她手中。

　　“有些人不需要去原谅，他伤害你，你还击才对。”他对她说。

　　璇琦向前冲去，手中握着的木剑化成一道光芒，冲散了周边所有的黑暗。

　　她从钢琴上猛地抬起头来。

　　窗外阳光正好，绿色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璇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就要考试了，爸爸和妈妈，还有诊所的哥哥姐姐都会陪你一起去。”

　　门被推开，大家带着温暖的笑容望向她。

　　钢琴上的布娃娃安静地坐着，似乎在轻声地和她说：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