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第二部》长河

6、悲伤止步

　　悲伤止步

　　——他永远都记得，清茶香雾四绕的某个午后，有一个总是俏皮的眨着眼微笑的女孩，在他面前流下过一滴透明的泪水。
　　她有着黑瀑般的丝长秀发，也有一双灵动而黑白分明的沥水灵眸。
　　歌声镌美而柔和，整个人明亮洁净，宛若清晨荻草上，一粒小小的露水。
　　朝雾般美好的女孩子。

　　初冬之晨，会所大门缓缓开启。
　　进藤熟练的走向柜台，脱下背包，摇一摇半长的流海，露出琥珀色的琉璃眸。浅笑一下，开始打扫这间不小的房间。待到一切就绪，回到前台，自动门正有了动静。
　　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欢迎光临！”

　　每日每日，仍是这样的过去了。
　　距那个悲伤的秋日，又飞快的划过了两个月。葬礼、哀悼、怀念，终有一天会平淡下去，现在的他，仍然有着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拈起一枚棋子，学着小夜子的样子轻击桌面，他静静地等待着。

　　“进藤，”略带沙哑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抬起头。塔矢微笑着走向窗边，放下外衣。
　　“就在这里好了。”
　　“嗯。”含笑点头，端起茶水，进藤也径直走向那里。

　　提子，落下。
　　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对局，相遇以来的第一次互先，开场仍是一片平淡舒心。

　　低夹应手。
　　对面纤长的手指稳稳的落下白子，坚若磐石，而又气贯长虹。微笑着捻子，塔矢低垂的素颜，映入眼帘。

　　——塔矢，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两个月前，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塔矢只是略微一颤，却又意料似的一点头。
　　“好吧。”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几步之外，却又回转身来，深深深深地看着他。
　　展颜一笑。
　　“进藤，快点追上来吧。”

　　清然的语句，却字字如心。
　　他明白的，真真正正的懂他的心，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从不用费力去解释什么，那双深深的碧眸，总是含着了然的笑意，坚定地为他打气。

　　从相遇到现在，从过去到未来，不曾改变丝毫。

　　挂。
　　棋局渐渐进入中盘，塔矢沉默的看着棋盘，暗暗思索，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人凝郁的表情，微微一笑。

　　——快点追上来吧。

　　那句话，几乎是不加思索的出了口。曾几何时，也有过相似的情景。
　　出口的瞬间，带着愉快的心情，是期待，是放心，是嘉许，也是信任。
　　深秋的会所总能染上淡红的秋意，那个人坐在棋盘边，凝着眉，清秀的侧颜，认真而严肃。
　　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决定，却满怀欣喜地等待着。
　　不能见面又如何？
　　他们还是有着古老的围棋，连接着最深沉的羁绊。
　　进藤还在前进，他需要时间，需要自己的磨练，需要能历练寂寞的心灵，需要亲眼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这一切，只有他自己能够做到。
　　从跌倒的地方，自己站起来，只有放手让他一个人去做。
　　而最后，他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永永远远的做他一辈子的对手。

　　大龙相互绞杀，壁垒争锋，谁主浮沉。
　　两人飞快地下着子，体会着对方出其不意的应手，一点一点，棋盘上万千的思绪幻化为夜空眩亮的星云。

　　封手。

　　“我认输了。”垂下头，进藤低低的开口，“谢谢指教。”
　　“谢谢指教。”

　　有些颤抖的立起身，端起早已冰凉的瓷杯，塔矢轻轻吐出一口气，却被夺去了茶水。
　　“我去换一杯。”收起杯盘，进藤重新走向柜台。

　　微笑着靠上椅背，他侧头看向窗外白净的天空，隔着一层玻璃，竟显得苍白起来。初冬的东京，令人稍许有些不一样的期待。
　　也许，还有很久才会下雪吧，他这样想着，眼前突然一片白雾升腾，进藤正拿着绿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谢谢。”他接过水，轻轻捂着手，“我们复盘吧。”
　　“好啊。”

　　夜晚，走出会所时，进藤伸了一个不太美观的懒腰，塔矢皱着眉撇过头。
　　“下雪了！”身后一声小小的欢呼，进藤拉过塔矢的手，指向天空，“下雪了呢！”
　　惊异的望向天空，眼睑正好接住一粒落下的雪籽。眨巴两下，凉凉的感觉，格外清明。
　　一旁进藤抽出手帕走上前，轻轻帮他擦拭干净。

　　“你好笨！”
　　斜眼。“还比不过你！”
　　进藤咯咯的笑开，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你下得不错呢。”塔矢板着声音，就事论事的说，“有几手，真的很不错。”
　　顿了一下，他柔声笑笑，“以后就一直互先吧。”
　　“好啊！”进藤蹭地钻到他的面前，傲然一笑，“终有一天，我会和你站在一个世界里。”

　　说完，他突然向前跑去，伸手去接过一片片凋落的白洁。几点雪花不停的落在他周围，朦胧了几分笑容。

　　——站在一个世界里，然后，一直一直就这样，慢慢地走下去。

　　撇过头，进藤愣了一下。
　　塔矢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唇角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柔柔的看着他。雪花落在他半长的发丝上，微微沾湿一点，迷蒙了他如水的眼神。
　　带点温柔，带点倔强，带点傲气，带点开心，带点决绝的坚定。
　　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午后，马路中央，紧紧抱紧自己的塔矢。
　　尘土红叶一片飞扬，马达鸣笛环绕欲裂。
　　可是，那一刻，直感觉到有一滴凉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慢慢滑下，落进唇边，无边的咸涩。
　　是他的？还是塔矢的？
　　还是……他们两个的？
　　抑或是，代替小夜子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
　　塔矢的心跳清晰而坚定，在他的世界中强劲的跳动着。
　　在他的过去与未来中，永远永远，不离不弃的跳动着。

　　只要这样就够了。

　　“塔矢，”他轻轻的出声，扬起一抹阳光下才会有的笑容，“我想做职业棋士。”

　　我想做职业棋士，想和你站在同一个世界里，想陪伴着你的欢笑与寂寞，想和你一步一步坚强地走下去。

　　——如果有一天，小亮哥哥不在了，你会怎么样呢？

　　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塔矢，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想，我还是会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下围棋。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生命太过脆弱，曾经，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供我们挥洒浪费。
　　可是，也许，就在下一秒，我们便会分开也不一定。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多做些什么，我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得要死。

　　塔矢，等着我，等我回到这个世界里与你共同进退。
　　等我回来。
　　回来这里。
　　但愿这一次，在十九路棋盘上，能让所有的悲伤都停下脚步。

　　悲伤止步。

作者有话说

　　第二部终于完结了呢，比起第一部所花的时间要少了一个多月，汗，果然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至此，《人间》的中间部分就此结束，可以说，哎呀，这么乏味的八章终于结束了啊，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这一部两个人纠纠缠缠得好像在磨家具似的，可能很多朋友已经急得快吐血放弃了，不过，还好，恭喜大家，这一部结束了……
Jerry自己写的时候一度很绝望，每天拍着脑袋想，哎呀，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这些东西，写出来干什么？可能，大家也能看出来，像《两个人的回忆》、《Endless sky》，这几章写得很是一个痛苦，语句也不通顺，几个词颠来覆去都快用傻了，自己真是恨啊，为什么小时候没有再好好的学习一下文学呢，真是词到用时方恨少，我是没有本事写出什么华丽的令人惊艳的语句，好歹也不能至人呕吐的说……
像《好朋友》这样的章节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写的那叫一个爽啊，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爽些什么……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写沉重的情节呢……默……
虽然是唤作《悲伤止步》，却其实只是一种希望呢，不过，我相信，那两个孩子，知道该去做些什么。
下一章，便是《人间》的最后一部《天上人间》，嗯，准备鲜花，泪水，离平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预计《天上人间》会有八章左右，本来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但是，下学期开始，Jerry可怖的考研生涯即将开始，是考国内也好，准备出国也好，都是要花掉好多好多时间的，所以没有办法放上准确的更新时间，还请大家原谅！
《天上人间》是怎样的一部呢？还是和Jerry从前说过的一样，有绝望，有痛苦，更有着延绵不绝，细细长长的，坚强的希望。
希望，大家到时候还会喜欢！
回帖不多呢，不过Jerry都很喜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