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25、第25章

　　是夜，清浅紧张兮兮的等了一个时辰，生怕皇帝再过来，结果到了半夜也没有消息。她嘱咐了烟罗关上殿门，就高高兴兴的去沐浴了。
　　刚换好衣服，外面的通传声响了起来。
　　她的长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平时在殿里就习惯赤着脚，现在连靴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到殿门处向外望。
　　两排明亮的宫灯流进乾宫，接着就是坐在龙辇上的皇帝。
　　他斜倚在靠垫上，眼微微闭着，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皇帝下了辇，一步一步沉稳的向大殿走来。
　　婢女打开门，清浅站在正中，打算速战速决：“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他低着头，盯着清浅紧张的脸，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抬手把娇小的女子提到了一边，自己利落的进了大殿。
　　清浅怒发冲冠。她转过身，刚想发作，却看到皇帝已坐下，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她咳了一身，这样凡人似的端木祈让她很不习惯。与皇帝朝夕（只有一夕）相处了这么久，清浅始终不清楚真正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知道表面上的皇帝是什么样的。强势，冷血，聪明到老奸巨猾，不择手段，励精图治，而不是这样，卸去了那层冰冷的面具，不再时时刻刻的防备。
　　从做司膳侍婢开始，她待在他的身边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过来。”皇帝闭着眼，对着发呆的清浅招手。
　　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走过去，坐在了端木祈龙椅下的木垫上。
　　皇帝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含着笑意：“你总是这样。”
　　“呃？”
　　“上次，你也是坐在这里。”皇帝解释。
　　清浅的嘴角勾起来，那次，三月末。
　　就是那一天，她知道了书案上的玉瓶里，放的全是她的字。
　　殿里陷入沉默，婢女在皇帝进乾宫的时候就默契的都下去了。
　　熏香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
　　俊朗的皇帝静静地闭眼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清浅一袭白袍，坐在他的脚下。好像一切都已经静止，她不是某个来自异世的幽魂，他也不是君临天下的皇帝，隔在他们之间的千年时光与山山水水，都成了一场虚幻的梦。
　　许久，清浅突然低声说：
　　“端木祈，你让我很迷惑……”
　　不等他回答，清浅又自顾自的说：“为什么答应我只要做三个月的灵妃就放我走……为什么给我这么多权力——因为那支箭？”
　　皇帝低头看了在他脚下的清浅一眼，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
　　清浅仰起头，眸子里的光芒在烛火的映照下闪了又闪，她认真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端木祈薄薄的唇角边浮起一丝笑，疲惫的神色中却流出几分宠溺。
　　多年以后，他犹记得这一幕——

　　素面朝天的女子轻声安慰他：
　　“你不要孤独。”

　　皇帝明显的愣了一瞬。
　　“怎么会这么说？”
　　她重又低下头，闷闷的说：“因为我给你挡了暗箭，你就愿意这样对我——所以我想，一定是因为天下肯为你挡箭的人太少了……”
　　他笑了一声，这个女人的话总是有些不伦不类。
　　“你做了皇帝，却不得不用宫墙把自己和世界隔开，你每天耗尽心力用尽方法保住江山和平，你的子民中却有人时刻密谋着暗杀你……只有人对你放箭，却没有人为你挡箭……”
　　她的声音里有些伤感。
　　“所以，你觉得朕会孤独？”皇帝低下头，笑笑的望着她。
　　“不是……是因为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你去爱……不会爱的人是很孤独的……”
　　被重兵团团包围日夜守护的乾宫安静祥和，暗香缭绕的大殿里，皇帝的脊背僵直，失神的望着已经伏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

　　清晨的乾宫里，婢女们无奈的看着灵妃。
　　她用明黄的锦缎将自己包的活像粽子，赤着脚，脸色通红，明亮的双眸里闪着怒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披头散发的清浅跳着冲皇帝喊。
　　他刚下朝回殿，英气勃发的身影如山般立在她的面前，丹凤眼里流露出嘲弄的笑。
　　“解释什么？”当婢女们以为圣上要发怒时，他却反常的安然坐在了龙榻上。
　　清浅看他坦荡的样子，自己反而有些慌乱起来。她走回床边，指控他：“你昨天在这儿住下了！”
　　“朕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住下。”声音低缓，充满磁性。
　　“可……可……可你昨天没得到我的允许！”清浅气急败坏的喊，“你是趁我不备偷偷留下的！”
　　“这是朕的寝宫。”理所当然。
　　清浅支吾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他，红着脸拉着皇帝宽大的衣袖，“起来！”
　　皇帝任她拉了许久，见她已累得气喘吁吁，才悠然起身。
　　清浅得寸进尺的往外推皇帝。
　　他岿然不动，“爱妃究竟意欲何为？”
　　清浅知道自己孤军奋战是不能把皇帝推出去的，环视大殿，没有婢女能上前帮她犯上，她只有用力白了皇帝一眼，然后回身抓起自己的衣服，向内间的屏风后走去，嘴里还愤愤的嘟囔着。
　　皇帝并不计较，对旁边的绿罗说：“传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