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娘子》兔刀乐

21、三皇子遇刺

　　天色已暗，凌霄打马在林中狂奔，朝着扎营的反方向而去。在他身后跟着七八名护卫，护卫后头，二十余匹烈马紧追不舍，马上黑衣人背负利箭，手持长刀。刀刃上淌着血，在暮色下暗红一片。

　　每跑一段路程，凌霄身后的护卫就少一两人，很快，只剩下两个武功最好的，却也中了箭，撑不了多久了。

　　这么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两个护卫忽然调转了马头，高声喊着“殿下快逃”，随即冲上去缠住紧咬不放的黑衣人。

　　凌霄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即心下震痛，但腿上也夹紧了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昏暗的密林中。他骑的马不是来时那一匹，来时的马不知为何发了狂，将他引进了黑衣人的埋伏。

　　他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眼下却也只有逃命的份。两个护卫抵挡不了多久，他身上也受了伤，迟早会被追上。脑海中一番衡量后，凌霄握紧了手上的长剑，猛地朝马屁股上砍了下去！

　　一声嘶鸣后，马匹因为吃痛几乎飞驰而去，快成一段残影，而凌霄却已经不在马上了——他咬牙翻身下了马，顺着一个陡坡滚下去，躲藏在附近。

　　追杀的人追着马匹而去，凌霄伺机折返，但黑衣人反应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又掉头回来。

　　坡上有人说话：“他肯定在这附近，给我搜！”
　　“是！”

　　整齐激昂的回应让凌霄的心沉了沉。他不敢随意动作，只能躲在一处密集的草丛中，盼着没人找过来。

　　可他的盼望落空了。

　　很快，脚步声和长刀挥舞着拨动草丛的声音传了过来，且越来越近了。凌霄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全神贯注，绝望中已经做好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的准备。

　　脚步声到了五步之内，还在靠近。凌霄闭了闭眼。

　　“找到了吗？！”
　　“这边没有！”

　　“扑通——扑通——”心跳声格外大，凌霄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在整个旷野回响，响到黑衣人都能听见。

　　他不敢相信！他刚刚逃过了一劫！

　　就在方才千钧一发，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了他的嘴，一把将他掳走！衣袂的翻飞被敌人拨弄草丛的声音掩盖，凌霄看着自己的身体远离了原来卧藏的位置。他从没有这么快过！这是怎样的轻功啊！

　　不过一息之间，凌霄已经被掳至一棵粗壮的高树上，繁密的枝叶遮掩了一切，他只能听见耳后略有些起伏的呼吸声。

　　凌霄没有挣扎，他知道，至少身后这个人不想要他的命。

　　手里的人这般懂事，顾辞也很是满意。她靠近一点，声音极低地“嘘”了一声，随即慢慢松开手掌。

　　得了自由的凌霄终于能转头去看救下自己的人。月色下，女子五官明晰，浅浅的眸子中映着月色，微光曳动。

　　——是个“熟”人。

　　凌霄认得顾辞，知她是谢景身边的侍女。所以顾辞往他伤口上撒不知名的药粉时，他也毫无抵抗。直到顾辞又伸手，扯了他腰间的玉佩。

　　“你——”
　　“围魏救赵，浑水摸鱼。”

　　顺着顾辞的目光，凌霄看到远处一棵同样高的大树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巢，在夜色中乍然看去，犹如一个躲藏的黑影。凌霄当即明白了顾辞的意思。

　　凌霄将声音压得极低：“这玉佩是我母妃——”
　　“咻——！”玉佩不由分说朝着鸟巢飞去，簌簌之声后搭着鸟巢轰然落下，顾辞这时才低声说，“那你真该感谢你母妃，又给了你一条命。”
　　凌霄：……

　　鸟巢翻落的动静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一时间多半人跑过去查看，趁着这空当，顾辞带着凌霄再次飞身而去。她是往营帐的方向去的。

　　回程的路注定不太平，猎场密林中，黑衣人还有人留守，把持着回营帐的路。此处离营帐还有很远的距离，顾辞带着凌霄寻了个位置先躲起来，料想皇帝发现异常，救人的武卫军再有一会儿也该来了。

　　沉默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凌霄看着顾辞，许久后终于问：“是雲纾让你来救我的吗？”
　　“雲纾是谁？”顾辞皱眉。
　　“……就是你家世子。”凌霄噎了噎，“你真是他的侍女？”
　　“是啊。”顾辞扯开话题，“不是世子叫我来的，但我看世子挺担心你的，就自己来了。”

　　其实顾辞是想来还恩。她真觉得谢景好像挺担心这个三皇子的，不过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回去通风报信就行，谁知忽然冒出一伙黑衣人，不仅发现了她，还想灭她的口。

　　她被一路追杀，逃进了密林深处，凭借轻功甩开人后，没多久就遇上了这个还算命大的三皇子。

　　得知不是谢景的命令，凌霄略有些怅然，一时无话了。而就在这时，两人面前的草丛中忽然窸窣一阵响，不等顾辞回过神来动作，草丛中已经钻出了一个提着裤腰带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见两人也是一愣，一瞬后拔刀大叫：“快来人！三皇子在这！”

　　一时间，场面又危险焦灼起来。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比顾辞想的还要多，很快将两人围在中间。

　　凌霄苦笑：“姑娘，你先走吧。”
　　“闭嘴！”顾辞瞪了这傻乎乎的皇子一眼——她也得能走掉才行啊！

　　下一瞬，黑衣人已经不给两人交代遗言的时间，全数冲上来砍杀！锋利的刀刃反射着月色，在空中潋滟起一片寒光！顾辞武功本就差，凌霄身为皇子，也少于实践，很快两人都受了伤。

　　黑衣人显然也知道要速战速决。刀尖卷着血，冲着顾辞面心一刀劈下！

　　在这关口，顾辞已经顾不得什么狗屁皇子了，死亡将近，她现在无比悔恨自己刚刚的一时心软，早知道就任由杀手发现三皇子把他捅成筛子得了，也好过现在自己变成筛子。

　　心底正要泄气，忽然腰间一股熟悉的力道席卷而来！

　　刀尖落下，顾辞的身子被劲力卷着，猛地退后好远，堪堪看着刀尖分毫之差地掠过自己的鼻尖后，她落入一个怀抱。一回生二回熟，顾辞已经知道是谁了。这回她是真泄了气，失血让她腿脚虚软，干脆放任自己靠在谢景怀中。

　　谢景愣了愣，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倚靠在一块巨石旁，这才勉强立住。姜泽等人已经救下了凌霄，正在控制在场的所有黑衣人。周围渐渐安静，身形停住的顾辞就发现了不对劲。

　　谢景怎么站着？

　　她念头一动，撑着力气也要去看，低头就发现谢景不算站着，他只是用内力将两人贴在了巨石上，手背已经青筋毕露。

　　看到谢景腰间的一团暗红，顾辞猛地醒神，这才发现他受伤了。她连忙退开：“世子…”伸手想搀扶谢景，却被他冷扫了一眼。男人长鞭一挥，借着鞭子缠绕到树梢的力，飞身坐回了轮椅上。

　　顾辞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又被谢景救了。

　　又，被，谢，景，救，了！

　　此时，姜泽已经带人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杀手。谢景下令：“都杀了。”他不得不杀，这些人都看见了顾辞是和凌霄一起出现的，不说男女有别，就说她不经允准孤身进猎场，就算救了凌霄，也要受罚。

　　凌霄一愣：“不审问吗？”

　　“我说都杀了。”谢景睨视姜泽，“你没听见么。”姜泽只能听令。原本卸了这些人的下巴，不准他们服毒自尽，现在装回去，一个个立马自杀了。现场看起来，就是一片畏罪自杀的景象。

　　“……”凌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尸体，最终也没说什么。他起身，朝着谢景拱了拱手，几番阖动嘴唇，最终没叫出“雲纾”二字，只道：“多谢世子相救。”

　　“救你非我本意。”谢景冷淡接话，毫不犹豫，“我只是为了我这不听话的小侍女。”

　　不听话的侍女顾某：……

　　“不过…”谢景眼神动了动，“若三皇子真想酬谢，倒确有一事帮得上忙。”

　　*

　　皇帝带人不久后赶到。三皇子解释，危急时刻，他被和谢景一同寻来的顾辞相救，顾辞为他挡刀，还受了些伤。皇帝重赏了顾辞，又发怒命人严查尸体，找出幕后黑手。

　　后头的事有武卫军负责，皇帝命众人今夜先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返程这一路，谢景都沉默着，脸色阴沉得厉害。顾辞跟在后头，看着谢景腰间渗出的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她快走了两步，靠近谢景一点。

　　“世子，你怎么会最先找到我们呀？”
　　谢景和姜泽都没理会她。
　　“世子，你的伤要不要紧啊？”
　　依旧无人理会。
　　“世子，要不我推你吧？”
　　姜泽不让，还加快了脚步。
　　顾辞：……

　　顾辞认怂了，垂头丧气地跟在谢景身后，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闯祸了。

　　回了临安侯府的营帐，谢景才终于开口说话。他觑了顾辞一眼：“你去猎场是为了救三皇子？”

　　——这谋来的小侍女不仅和济安公府的卫承安相识，竟和凌霄也有瓜葛吗？

　　点点头，顾辞垂着眼睛不敢和谢景对视。

　　“你认识三皇子？”他紧盯着顾辞，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顾辞摇摇头，这才抬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谢景。谢景和她对视，她的眼睛很亮，映着帐中摇曳的烛火，泛出灵动闪烁的微光。她小小声道：“早上出发的时候，我看你好像很担心三皇子，所以才……”

　　回应顾辞的是谢景的久久无言。她仿佛看到谢景的眼神黯了黯，眸子有一瞬发软，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很快冷下来，声音则更冷：“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是么。”

　　“我——”
　　“出去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