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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戏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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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第一日,是天子和朝中重臣一齐狩猎,从辰时初开始,到酉时末结束,少年人不参与,最后谁打的猎物多,谁就获胜。
狩猎分为午前和午后两场,午时众人会一起用午膳。春猎时的规矩不算多,故而谢景和顾辞等人没赶上目送皇帝出发,也不要紧。
猎场外备了坐席,姜泽推着谢景过去。
今早的一桩闹剧来不及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就有了结局——阿香死了。
缪夫人说自己的首饰一贯是阿香负责保管,如今御赐的金钗损坏,阿香只得以命抵罪。缪夫人的一巴掌既是打在阿香脸上,也是打在了她自己脸上,毕竟起初是她信誓坦坦地担保阿香是她的心腹,绝无牵扯。
总之,金钗失窃的事算是有了一个暂时的了结。
往坐席去,姜泽看看谢景,又看看顾辞,两个人都不说话,他憋得厉害。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自己开口问:“顾姑娘,那金钗是你放回缪夫人帐子里的?”
几次对上谢景了然的目光,顾辞还侥幸地想,兴许谢景没看出来和自己有关呢?可现在姜泽都这么问了,那谢景必定也早猜到了。
顾辞答姜泽的话:“是我。宴席散场后我正遇到你从我帐子里出去,觉得奇怪就跟在你身后,后来就动了手脚。”歇了口气,顾辞转而问谢景,“世子是怎么知道缪夫人要害我?”
郊外空旷,迎面的风似乎比城中更急劲,谢景的声音裹挟在风中,有种虚无缥缈之感。
“你以为皇上为何赐爻玉金钗给缪夫人。”
“因为…”皇帝不识货?这话顾辞想了想,不敢说,换了句,“因为缪夫人身份尊贵?”
“呵,她尊贵什么。”谢景语气极是轻蔑。而他也有轻蔑的资格,毕竟再大的官位都能换人坐,侯府的爵位却是世袭的。谢景解释道,“缪夫人的金钗是当年皇上将她儿子大理寺少卿的位子给了我,为了安抚缪家,这才赏赐了爻玉金钗。这金钗每每提醒着她当年之事,她心存怨愤,从不会戴在头上。”
戴了,就是蹊跷。
琢磨了片刻,顾辞点点头,姜泽却还拧着眉问:“那金钗上的爻玉到底去哪儿了?”
谢景忽然觉得自己这护卫有点笨。他无奈:“现有一位名动宁阳的飞贼站在这儿,你觉得呢。”
姜泽诧异望向顾辞,眼神问出了疑惑。顾辞两手一摊:“她都想置我于死地了,我拿她点东西不过分吧?”
姜泽的眼睛瞪得更大:这叫点!?爻玉极为罕见,价值连城啊!
“再说了,”顾辞扬了扬头,一脸骄傲和严谨,“贼不走空,这是祖宗的规矩。”
谢景、姜泽:……
缓过神,姜泽还有最后一点好奇:“顾姑娘,那你把爻玉藏在哪儿了,怎么没搜到?”
顾辞的手便往身后一晃,等手掌在姜泽面前摊开时,掌心已经卧了一小块玉石。正待姜泽要细看,顾辞又把手一合,笑眯眯问:“你猜爻玉现在在哪儿?”
“不就、就在你手心吗?”姜泽指了指顾辞合上的手心。刚说完,姜泽就听见谢景轻笑了一声,顾辞捏着拳在姜泽眼前一晃:“那你看好了。”说罢,张开手掌,掌心却空了。
姜泽目瞪口呆:“玉…玉呢?”
顾辞合掌,又一晃手:“这不在这儿呢嘛。”张开的掌心,玉石又像方才一样静静卧在她手心了。
要不是瞥见自家世子唇边一抹冁然笑意,姜泽都险些忘记世上还有“戏法”这么个东西了。意识到被顾辞戏耍了,姜泽有点恼,推着谢景就要快步离开,可刚一碰到椅背,谢景的右手就抬了起来,示意他先别动。
“阿辞。”谢景私下渐渐也习惯了这么叫她的名字,他看着她,“你的手法虽快,但未必所有人都看不出,以后不可以这么冒险了。”
闻言顾辞愣了愣,她又一次将脑海中师父的身影和面前轮椅上的男子重叠起来,一瞬间,她竟有种恍若梦境的错觉。半晌,她乖巧点点头:“我记住了。”
姜泽的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身上,也有些愣。他还没见过世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地教过谁,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
三个人正站在原地,各有各的心思,忽然听见一阵繁杂的脚步声,打眼一看,迎面是欣和公主恰好过来了。只是这回的公主毫无之前端庄持重的姿态,反而脸色苍白,脚步急切。
她似乎是没看到谢景几人,迎面撞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
既然遇上了,双方打了招呼,谢景瞩着公主的脸色,又看了看公主身侧的侍女,自然而然地问:“怎么不见彩霞侍奉公主,她伤还没好么。”
欣和公主一愣,神色霎时黯然:“彩霞伤重不治,已经没了。”
谢景似乎很是惊讶,诧异后正要宽慰一句,欣和公主身后忽然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人骑马踏了过来:“皇姐!”
这一声“皇姐”,叫得欣和公主竟然抖了抖身子,刹那间脸色更白了。
等人到了跟前,在场众人都打了招呼,顾辞才知这华服少年是当朝八皇子,晋王凌逸。他早上并未和另外两位皇子一起出现在营帐。八皇子朝着行礼的众人敷衍地点了点头,连忙询问欣和公主:“方才皇姐可被吓到了?”
“无事。”欣和公主面上镇定了许多,手指却下意识攥在一起用劲,“方才不过被马惊了一下,八弟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八皇子笑了笑,头一转,忽然看向谢景,“谢世子不一起去试试马吗?”不等谢景回答,八皇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本王忘了,谢世子现在是个残废,骑不了马了,哎,真是可惜啊。”
顾辞在一瞬间下意识去看谢景的脸色,却见他神色淡淡,胸膛的起伏一如既往的平和,反而一旁的姜泽默默握了拳,腮边能看到一点突起。
“既然谢世子不能参加狩猎,怎么还去了选马?”八皇子偏着头疑惑,很快再次自问自答,“哦,也许是本王小瞧世子的胸襟了,想来世子早就习惯了坐在轮椅上,不觉得有什么。”
“八弟。”
这时,八皇子后头又来了一人,顾辞认出是早上的三皇子。三皇子催着八皇子去试马,这才解了围。等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顾辞望着两个皇子离开的方向,感慨:“这三皇子看着倒像个好人。”
“呵。”谢景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
跟皇帝比试是要技巧的,不能赢,也不能输得太难看。第一日结束,建和帝自然位列第一,恭维的话一人一句,皇帝听了半辈子,图个高兴听过就罢了。
重头戏是后两日青年才俊的比试,若能崭露头角,将来必定仕途顺遂许多,故而人人都会尽力。众位皇子也在其中,他们更加上心。一则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争取圣心,二则让朝臣看看自己的能力,借机招揽势力。
这一日,看场的人多了许多,尤其是世家有机会跟来的千金们。
也是在这一天,顾辞明白了为何许氏和谢景都说八皇子受宠,以至于八皇子对皇姐欣和公主的态度都十分倨傲——惊马吓着了皇姐,过了半天才追上来关心,还是骑着马来的,可不就是倨傲?
众位皇子中,皇帝只专门嘱咐了八皇子,叫他小心行事,不必太在乎输赢。这是赤/裸/裸的偏爱。
辰时一刻,狩猎开始。
鞭声马蹄声震天撼地,顾辞的声音隐匿其中,她凑近谢景问:“皇帝叫八皇子小心什么啊,皇家狩猎也很危险么?”
不知为何,谢景好似没听见,他望着场上马蹄卷起的飞尘许久都没说话。久到顾辞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谢景才忽然轻声道:“你看那箭。”
顾辞看过去,很快发现箭头都是圆的。
“春猎的箭为圆头,可以射人和猎物。射中猎物,林中武卫军自会标记,射中人也有武卫军记录,最后狩得猎物的数目减去自己被射中的箭数,才是最终结果。”
说着,谢景的目光追着打马往林中去的大片比试者们,渐渐竟拧了眉。场上的人太多,顾辞不知他在看谁,便又听谢景问姜泽:“昨日三皇子选的是那匹马么。”
姜泽往混乱的人群中看了一会儿:“是啊。”
“许是我看错了。”谢景抿了抿唇,眸中泛起嘲弄,“祸福在天,生死有命,与我何干呢。”
八皇子虽然得了天子关怀,但依旧尽了全力,皇子中四皇子凌翰遥遥领先,其次就是八皇子。原本三皇子也是夺魁热门,可不知为何,这回甚至没能跻身前十。
这场狩猎一共两日,故而许多人以为三皇子是在隐藏实力,麻痹对手。
然而,黄昏的时候,这种猜测被推翻了。
天色暗后,人的目力有限,耗费精力也未必能狩得多少猎物,故而参赛者们陆续都回来了,包括几位皇子。
唯独三皇子凌霄,迟迟未归。
皇帝从不耐渐渐有些警惕,而这时,静谧了许久的林子中忽然冲出一匹快马!
忐忑不安的众人都盯着飞奔而来的马匹,很快有人惊呼一声:“马背上有人!”
马背上有人并不奇怪,怪的是这人不是立着,而是趴着。立时有人挡在皇帝面前,武卫军也上前阻拦明显一直加速的马匹。
等拦下马匹,武卫军就发现,马背上驮着的,是个死人。
又一番检查后,有武卫军惶恐禀道:“这死的人…好像是三皇子的护卫……”
“什么!?”皇帝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现场很快议论纷纷,皇帝也立时派人前往搜寻三皇子。
而这时,谢景环视了一圈席上,忽地脸色一沉,低声问姜泽:“顾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