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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竹林账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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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走过一段蜿蜒的小径,路过片稀稀拉拉的竹林,就到了罗雁蓉之前的住所。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乍一眼去,比起很多穷苦人家来说,其实并不算小。
三人的目光落在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上,似乎年久失修,已然关不严实。但很快证明并非如此。三人进了院子里,很快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来过。简陋的屋子里家具不多,看起来十分空旷,而为数不多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有人和他们一样,在找什么东西。这不难猜,很可能是刘雍的人来过。
关乎刘家满门,刘雍的人必定翻找得仔细,三人再有所发现的可能不大。可谢景和姜泽似乎早料到刘雍来过,各自镇定地找了几处,只有顾辞傻愣愣站着。
谢景也不说什么,直到最后两人一无所获,他才看向顾辞:“你来这里当监工的?”
“我没有,我不是…”顾辞干巴巴争辩了一句,但她刚刚的确没找。
“别浪费你的本事。”谢景饶有深意地打量了顾辞一眼,想了想,又明确指示道,“你上房顶看看。”
顾辞想不到自己作为一个飞贼,也有给大理寺少卿办差的一天。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鸬鹚,谢景这个渔民叫她抓鱼,她就得忙不迭地一头栽进水里。不过顾辞倒也没因为失去自由而感到屈辱不堪,毕竟谢景于她有恩。另外就是,她其实没那么想要自由。
曾经她羡慕闲云和野鹤,无拘又无束,如今她却羡慕家雀有巢穴,旅人有归途。
上了屋顶的顾辞拿出看家本领,一张瓦片都没放过,但屋顶上的确什么都没有。谢景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过了不久就叫顾辞下来。可屋顶上没了回应。
有过一次这小飞贼悄摸无声溜走的经历,谢景心下难得紧张了一回。直到摇动轮椅后看到屋顶熟悉的纤瘦身影,他松了一口气,恍惚间竟有种心安的错觉。
“阿辞,不用找了,下来吧。”或许是松了口气的缘故,谢景的声音格外温和,一旁的姜泽侧目看了主子一眼。
“那竹林好像有点古怪…”顾辞全神贯注在找东西上,她回头,指着竹林朝谢景提议,“世子,我们去看看吧。”
日光倾泻在她纤瘦的身形上,院中的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她的声音因此更加清晰入耳,是轻快的,愉悦的,好像在炫耀找到了什么宝藏,透着股子朝气蓬勃。
这种朝气让死气沉沉的谢景有一瞬的迷蒙,不等他应声,屋顶上的顾辞已经飞身而下。她落到谢景身后,推着轮椅:“走吧走吧,去看看。”
如顾辞所说,竹林看似稀稀拉拉,但其实分布得十分规则,大致上是围成了一个漩涡形状,从竹林边上一叶蔽目,但从高处一览无余。这漩涡在中间某一处不大连贯,是少了一根竹子的缘故,而就在这不连贯的一处,姜泽挖开泥土,挖出了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册账本。
马车启程返城。谢景在马车上看挖出的账本,顾辞也想看,但泥泞小路颠簸崎岖,晃晃悠悠的就算看也看不清。顾辞有点佩服谢景,因为他坐在车里纹丝不动,一目十行,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一直到了城中,马车行驶得缓慢而稳当了,谢景反而不看了。他放下账本,皱眉思考着什么。
也没多想,顾辞拿了小桌上的账本看。
原本沉思的谢景眼神忽然聚焦,他幽幽看向顾辞,幽幽开口:“你确定要看?”
“怎、怎么…不能看吗?”
“能看。”谢景神色认真,瞥见顾辞闻言放心地翻动纸张,他端坐着又补一句,“就是知道得太多容易没命。”
“还你!”顾辞一把合上账本扔回了谢景怀里。动作之快,账本几乎与谢景的话音同时落下。
谢景:……
——手被账本背侧砸了一下,他有点疼,但他不说。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马车外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高呼:“让开!都让开!”随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匹受了惊吓,一阵嘶鸣,车身跟着猛地一晃!
一切发生得突然,猝不及防车内的两人都跟着车身猛地歪倒。谢景反应快,很快稳住身形,又看到歪倒的顾辞,他心下动了动。这是个好机会。谢景张开手臂,迎向跌往他怀里的人。
姜泽很快控制了马匹,车身稳定下来。顾辞朝着谢景笑:“世子。”露出一口编贝皓齿。
看着面前人脸上的得意,谢景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沉了一口气:“你踩我脚了。”
“啊?!”顾辞一下子跳开,扫眼看到谢景黑亮鞋面上的污泥印子,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她本来及时稳住身形,还想炫耀一下的,结果她是踩着谢景稳住自己的。这就很窘了。
尴尬间,顾辞不敢看谢景阴沉的脸色,坐回位子上,转头一把掀开车帘:“是谁这么冒冒失失的,真是可恶!”说话之时,恰好外面不远处人仰马翻,几个家仆模样的人从人群中横行穿过。
顾辞被分散了注意力,觉得其中有个家仆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顾辞默默坐了回来。马车继续走,顾辞瞥了一眼谢景,见他闭上眼,似乎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她再按捺不住好奇心。挪近一点,顾辞小声问:“世子,你的腿脚还有知觉呀?”
谢景:……杀人诛心么这不是?
“咳…”谢景睁眼,“不是完全废了,只是用不上力气…”他垂眸,“永远站不起来罢了。”
顾辞看不见谢景说这话时的眼神,可明明看不见,男人长密的睫羽却又好像另一种无声的述说。顾辞忽然想:他心里一定有很多难过吧。没来由的郁闷起来,她的好奇心彻底湮灭,老老实实坐好,不再多嘴。
两人谁都没去计较惊马之人,马车很快远去。而惊马的家仆们,拐进了顺雨街后一路奔走,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府门牌匾上书着“潘府”两个大字。
家仆进了潘府,一路高声禀报:“老爷!老爷!找到二公子了!”
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疾步走了出来:“孽子!你跑哪里逍遥去了!”
这中年男人正是如今的工部左侍郎潘贵鹏。时隔七年,逢科举结束,皇帝预备再开春猎,他这些日子忙着此事,脚不沾地,回了府中又听妾室说儿子不见,已经两三天不着家了。
此时潘贵鹏厉呵一声,等呵完才发现,院中只有家仆,儿子还是不见踪迹。潘贵鹏的目光从几个家仆身上刮过:“二公子人呢!不是说找到了吗,他又醉在哪个妓馆里了!?”
其中一个家仆,正是在仙子楼搀扶潘俊航的小厮,他此时抖了抖身子,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二公子找、找到了,可是…”小厮压抑着恐惧,语气变得激烈,“可是我们找到的是二公子的尸体!二公子淹死在苇河里头了!”
“你说什么!?”潘贵鹏愣了一瞬,紧接着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噗——!!”
“老爷!老爷!”
*
临安侯府门外,顾辞和谢景下了马车。以往顾辞出门回来,许氏得了消息必定会等在门口,这回却没有。顾辞发现了,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常,反而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
深知母亲心思的谢景则不同,等顾辞先回了世子院,谢景招来绿萝问起许氏。绿萝答:“济安公府的卫世子和宋小姐明日要登门,说是赔罪,侯夫人她……”
在仙子楼卫承安的确说了要登门,但这都过去了六七日,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些?谢景思量着,没注意到绿萝欲言又止,他问:“济安公府的人之前来过么。”
绿萝点头:“来了好几次,但都被侯夫人推拒了,今日是侯爷不知为何得到消息,说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便定下了明日。”
谢景又问:“侯夫人为何推拒。”
“这…”绿萝低下头去,“这奴婢就不知了。”
没再问别的,谢景继续朝世子院去了。等人走远,绿萝松了口气。她是知道侯夫人为何推拒的,其实不是推拒卫世子,而是推拒宋小姐。但这其中的原因,却是不好在世子面前提起,便只能说不知。
那厢谢景回了世子院,进了院子就看见他屋前阶上坐着顾辞。坐便坐着,还冲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略一挑眉,谢景疑道:“有事?”
顾辞起身,挤走姜泽,将谢景往屋子里推。她音色干净,眼神却谄媚:“世子,今日我给你上药吧?”
“为何。”
“关心你呀,你的伤可是因我而起。”顾辞一脸人畜无害。
捻了捻指尖,谢景了悟——某些人这是想看看他伤好了没,加上今日帮他找到了账本,预备着还了恩情,又要跑路了。
可他怎么会让她走呢?谢景神色淡淡:“明日卫承安要来临安侯府。”
果不其然,谢景感觉到身后推他的手动作一顿。
早在仙子楼的时候,他就发现当他说卫承安道貌岸然之时,顾辞下意识皱了皱眉,那时她很快掩饰了过去,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后来与卫承安正面相遇,他又察觉他的小侍女似乎格外避忌卫承安,生怕打了照面似的。
这其中原因,或许能帮他解开顾辞身上的谜团。
谢景道:“卫世子登门赔罪,你这苦主若是不在,济安公府还以为我临安侯府处事不留余地,得理不饶人。你就这么害你的恩人?”
“……”顾辞无言以对。半晌后,她转身就走。
“你又去哪儿。”
“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让姜泽上药吧。”
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