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开题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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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课，沈练早到了五分钟。教室里稀稀拉拉趴着二十几人，前两排坦然地空着。沈练在惯坐的第二排角落处落脚。谢荼依旧是踩着上课铃边取出电脑边大步踏进教室。
这节课上得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在埋首笔记的间隙沈练这样想，而所谓以往，应该是找谢荼当导师之前吧。人这种生物真是具有浑然天成的悲剧忄生——不过是在时间光脉周围浮动着的根本激不起任何涟漪的浮尘，却仍然对浮尘落下后那虚无的变化心生期待——这样想来，其实这更应该被称为喜剧忄生吧？
这样一成不变的到了下半节，谢荼又挑出个极为陌生且拗口的词组开始刁难学生。二十几个学生大部分是大三生，基本都是掐着钟表一下课就要去赶实习的主，谢荼这种一分神就再难投入的庞杂的讲课方式对他们而言应该更接近于煎熬。谢荼对着名条点了三个大三生，两个没来一个支吾，男人笑了一下就抬着眼皮扫视教室。
沈练突然就手脚冰凉，他埋着头试图无视某种不详的预感。
“沈练，你来。”
低沉的男声简直惊雷般炸开在沈练的上空。沈练木然起身，同时紧盯着笔记本上那简直怪诞的词组，似乎盯得实在用力了自己就能在下一刻灵感乍现解开谜团。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以干涩的声音说完自己挖空心思搜刮到的勉强可算作蛛丝马迹的部分，沈练始终维持低头的姿势。听到片刻之后骤然响起的“这是你的想法？……好吧”，他获释般落座。谢荼之后就没再叫人，听不出情绪的讲解俨然是无形而有力的巴掌狠狠扇中沈练，于是，空泛的虚脱之中逐渐涌起一股难耐的燥热。
期冀着变化，变化发生后又无力应对进而情愿不曾变化——说到底，这种完全从自我出发的心态除了凸显自己的无能和怯懦，完全一无是处。
下课后，见谢荼不像以往那样急着理东西走人，沈练便磨到其余人都走光了才起身走向讲台。
“你待会有课么。”
没料到谢荼开口问这个，沈练下意识看向他。直到谢荼眉头略微皱起，沈练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应该是过于黏着了。
“呃，没、我是说咳咳……”话说得急，居然被口水呛到，沈练也被自己的阵脚大乱给吓到，见对方投过来的视线里多了些玩味，更是窘得要自燃了。
“见笑了……我刚才是想说，待会没课。”
沈练拉开些距离，跟着谢荼走到电梯间。等候中，谢荼除了说一句“既然没课，那我们到一楼休息室去”就不再出声。金属电梯门明晃晃得跟镜子没差，沈练盯着镜中自己的帆布鞋，连瞥一眼谢荼穿什么鞋的念头都给掐了。
就这么一路局促地跟进休息室，在上次那张沙发里坐下，沈练拿出文件夹取出打好的申请书翻到导师建言那一页给递过去，接下去就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练内功了。
“好了，你看一下吧。”
导师建言的表格框很大，基本就是一页A4的大小。沈练着实没想到，谢荼能给它写满了。沈练也的确没想到，谢荼建言的主要内容居然是评价了他眼中的沈练——“沈练同学选修了多门我开设的课程，他的治学态度单纯、朴实，有热情也有毅力……”依旧是繁体，略草，某些撇捺折勾带出少许不羁。沈练一遍读完，只觉刚才足以导致自燃的热度又遍布全身。他用力闭眼，再睁开。一边收起申请书，一边调动面部神经。
“真的太感谢老师了，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谢谢。”
谢荼不说话，静静看着沈练。那对眼睛过于黑白分明，被它们定定地直视，沈练有些吃不消。可这种时刻转开视线实在刻意，沈练只能自我暗示着“我很自然、我很坦荡”，然后持续这种明显力量失衡的对视。在沈练简直要产生大眼瞪小眼的错觉的那一刻，谢荼笑了一下，然后撤掉视线。
“没别的事了吧。”
“啊是的。”
“好，那我先走了。”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即使谢荼背对自己走出休息室，沈练依旧维持着不敢懈怠的恭敬貌。石化了有半分钟，才回过神理包。
剩下的，就只是去系办交申请书了。
学校所有文科院系的系办都聚集在一幢光鲜亮丽的新大楼里。沈练走进大楼时电话响了，又眼尖瞥到旁边的电梯门正缓缓合上便狂奔过去。索性电梯里的人又按了开门让自己得以赶上。
“多谢。”沈练朝好心人点头点到一半就愣住。谢荼看到他倒是点了下头就收回视线了。
沈练转身按下关门键，可电梯关上门后就再无动静。
“诶？怎么回事？”
“你没按楼层。”
沈练烫着张脸按下中文系的楼面，才记起刚才狂奔前一刻已经接通了的手机。
“喂？”
“哦沈练你越来越夸张了！接通电话就一声不吭，你是玩矜持还是装自闭啊！”林小开的惊魂未定清晰地传达过来，震得沈练的脸愈加滚烫了。
“诶你说话小点声。我在电梯里，待会再打给你。”
“不要！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说了算你是我大爷啊你？！”
“那你打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察觉来自谢荼的视线，沈练恨不能透过电话一板砖直接丢进林小开嘴里。
“诶嘿嘿谢荼帮你写过导师意见啦？他写了些什么啊？”
沈练瞬间有爆粗口的冲动，言语转化为行动，他直接把手机掐了丢进背包。
还有两层就到了，沈练巴巴地仰望电子板。他的内心正上演着“谁叫你交到这种损友你丫就是活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的掌自己嘴的戏码。
“你来系办交申请？”
“……对。”
沈练长按开门键等着谢荼先走出去。但他先等到的不是男人的动作而是声音。
“你朋友蛮好玩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密闭空间里，沈练终于能够一泻胸中愤懑，“林小开你一破嘴怎么可以这么贱！！！”
“诶？！！”
办公桌前的中年妇女抬起眼皮瞥了失声惨叫的沈练一眼，同时已经调出了电脑中的某个文档。
“你下的这个申请书是去年的。今年又有新的格式了。”
“……”
“格式不对的申请书一审都过不了，所以，要是来得及你就交份新的过来。”
中年妇女的眼皮又耷拉下去。沈练的理智在用U盘拷了新文档、道谢、告别、出了系办的门后所剩无几。
手机又响起来。
“诶你搞定没？一起吃饭吧。”
“……呵呵，呵呵。”
沈练转述着由中年妇女传达的噩耗，止不住惨笑。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呃，去最近的打印店，复制黏贴然后打印出来……应该来得及，吧？”
“小沈啊虽然残酷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导师意见是不是要重写了？”
沈练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抓着手机瞪了半晌。要怎样和谢荼说呢，沈练已经可以预见谢荼那毫不掩饰玩味的视线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近乎叹息的声音居然就在身后响起。
沈练承受着提前兑现的玩味视线，勉强挤笑，“老师……”
谢荼握着一不锈钢水壶似乎是刚到饮水间接完水的，也不知听到了多少灾情。男人挑眉的同时又笑了一下，“我办公室里有打印机。”
沈练很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不安。凝视机盖无数次的谢荼的笔记本就在自己正前方，而自己眼下正努力把U盘插进去。看得出年头不少的IBM的黑本子，小红点都磨秃了，面板上看得出掌托痕迹的油亮分布。XP系统，默认的蓝天绿地桌面。从某种意义上，一切都是陌生的熟悉——是因为在脑中剧场里演练过多次的缘故么，沈练无法自制地走神。
“要喝水么？”
“唔……啊？”
沈练回过神的时候，谢荼已经离他很近了，近得沈练下意识开始憋气。谢荼拉开沈练右手下方的抽屉，里面有装在塑料袋里的纸杯一长条。谢荼就弓着身从里面拿出一只，走开前用腿把抽屉顶了回去。
“这里的饮水机坏了，所以，请不要介意。”
沈练看着谢荼把不锈钢水壶里的水倒进纸杯，这才意识到所谓“介意”是指什么，一下子无法克制地整个人烧起来。
“谢、谢。”
满脑子只剩下尽快做完申请表然后迅速撤离的念头，操作着不甚熟悉的小红点打开了两个文档，沈练竭力做到专心致志。
“老师，打印机要怎样操作？”
“弄好了？那你放着，我来吧。”
沈练除了“麻烦您了”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从谢荼的桌椅退开，坐进对面办公桌的旋转皮椅克制地打量四周。
教师办公室自然是按照职称分配的。谢荼这样的讲师全是几人共用一间。沈练进门时注意到门前挂着两块名牌，因为大一时选过另一位讲师开的诗词，所以便有些奇怪：两人的研究方向全无关系，也不知分配的标准是怎样。
办公室面积不小，目测该有十平方以上。除了两套办公桌椅，还有书橱一个，一组沙发桌椅，饮水机旁立着不知真假的绿色植物。窗户极大，眼下关着，百叶窗折叠，上午时分的房间极为敞亮，浮动着空间刚开放时的那种气息。
“打好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写建言了。”
沈练接过申请书翻了翻又递回去。心里骚动着什么，快要压不住。
“……老师。”沈练见男人利落笔画着，就继续说下去。“你能给我开些书单么？……针对断代这门课的。”
说完，沈练直直看向维持低头姿势的谢荼。到了此时，即使谢荼没抬头，沈练也能够断定，对方应该有慢慢微笑。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被微笑牵扯出的纹路，狭长而细密，带着隐喻的意味。
沈练听到轻轻的男声。略低沉的，却契合了某个频率而引发了暗自汹涌的回响。
“好，我等下开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开题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