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老太太 ...
-
次日，苏毓照常来上班，小徐却比她还要早到，正在办公室里坐着，拿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喝水。
“早啊，徐。”苏毓和她打招呼。
“诶，好。小苏。”小徐随口应道。
苏毓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唬得一愣，小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抱歉，苏姐，我走神了。”
“怎么把我叫得这么年轻。”苏毓玩笑了一句，并没放在心上。
“苏姐本来也不老啊，看，穿得这么时兴。”小徐说道。
“这还时兴？这身衣服都买了好几年啦。”苏毓笑着答道。
“水灵灵的大姑娘，真好。”小徐说道。
苏毓被她的话逗笑了，摇了摇头，心说这小徐今天怎么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还喝凉水啊？”小徐看着苏毓从饮水机里接水。
“你这就养生啦？”苏毓笑着，“敢情你这保温杯里真是热水啊？”
小徐点点头，给她看杯子，热气氤氲，里面居然还飘着几粒已经泡得肿起来的红色枸杞。
“保温杯里泡枸杞啊，你这要提前退休？”苏毓笑着调侃她。
“养生要趁早，别到老了落下一身的病。”小徐慢悠悠地说着，抿了一口水。苏毓有一种她突然老了几十岁的感觉。
“年轻人，不听劝，到老了吃亏。都入秋了还不穿秋裤，风湿老寒腿的时候谁管你啊？让你家孩子围床边伺候你啊？还不是自己遭罪。”小徐絮絮叨叨。她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就是一个老太太。
“小徐，你今天怎么啦？”苏毓端着杯子，坐在她对面，凑近了观察着她。
“没咋的啊。”小徐应道。
“昨天说了你两句，不乐意啦？”苏毓试探着问道。
“我哪敢，苏姐对我这么照顾，还能不乐意？”小徐忙摇了摇头。
“其实遗物这个东西，你就别管人家能不能收到。不是你的就不能拿，拿了就是偷抢。人占了不该占的便宜，早晚要还。”苏毓教训道。
“嗯呐，苏姐说滴对呀，我得听。”小徐一嘴纯正的东北方言。苏毓听着她老气横秋的口音，就更觉得奇怪了，这小徐的口音分明就不严重，哪怕是开玩笑的时候刻意拗，也说不出这么顺口的东北话。
苏毓想着就细细打量她，她面色红润，眼神灵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难不成是中了邪？不会的，她们身上都佩戴了护身符，轻易不会中邪的。况且小徐也没真正地得罪那位老太太。只是单纯开玩笑？
苏毓正盯着她看，门就被敲响了：“苏姐，来客人了。”
苏毓应了一声，带着小徐出了办公室门。
殡仪馆的火化工作总是在太阳落山之前的时间段进行，因此，江兰庭在这个季节，五点就能下班。苏毓值的算是白班，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空闲下来没有事做，就送江兰庭到门口，尽量不叫他落单。吴溟和郭勇都等在门口，见他们两个出门来，就迎上去。
江兰庭看见郭勇，就笑着对他挥手打招呼。郭勇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干这一行啊，没看出来你小子有这胆量。要不是我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出了事也不说话。”
“他倒是想说话。”吴溟说道。
江兰庭仍是笑着，郭勇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大力拍了拍：“你要是害怕就别干了，没人笑话你。”
江兰庭摇摇头，意思是一定要做下去。吴溟叹了口气，拉着江兰庭的手，说道：“我们还是先走了，再见了，苏阿姨，郭哥。”说着，就拽着他匆匆离开。江兰庭坐在车上，不理解她的匆忙。吴溟看出来他的疑惑，一边打火一边说道：“郭勇这个王八蛋，说是不介意苏阿姨再婚，实际上已经很久不和苏阿姨见面了。”
门口，苏毓看着郭勇，看了半晌，笑着：“好像长高了。”
“净扯。我骨骼线都闭合了，还长啥。”郭勇笑着一低头，“我就是来看小江，他走了，我就。”
“嗐，去吧。”苏毓拍了拍他的胳膊。郭勇比她高出半头，此时看着妈妈，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自从妈妈再婚，他每次回家，看着继父拘谨讨好的样子，他都觉得自己只是个客人。他不想耽误妈妈追求幸福，可是，看着妈妈和不是爸爸的人一起住，他又觉得格外别扭。可是，今天听着她落寞的语气，他还是没办法转头就走。
“来都来了，我晚饭还没吃。一会许爸不是来送饭嘛，让他带我一份。”郭勇说道。
苏毓听他这么说，就惊喜地笑了，领着他进屋。郭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给梅琳发微信：“今晚不能去陪你了，我去找我妈了。”
小梅：“妙啊，活驴终于通人气了。阿姨肯定很高兴吧。”
郭法师：“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梅：“小兰在殡仪馆吗？他怎么样。”
郭法师：“他已经被小吴接走了。而且你有男朋友了。”
小梅：“用你废话？我当他是我儿子一样。”
郭法师：“小兰知道吗？”
小梅：“［狗头］他给我的备注八成是毛利小五郎。”
郭法师：“所以你给我的备注是妃英理吗。”
小梅：“给你的备注是步美。”
郭法师：“改成琴酒，符合哥的气质。”
小梅：“我呸。小兰到底怎么样了？孩子都不会说话了，你还有心思吃他的醋!”
郭法师：“能怎么样，话都不会说。就像被按了静音键之后遥控器坏了。小吴最近也跟着担心，怕他再上楼顶思考人生。”
小梅：“想想都难受。”
郭法师：“是啊。”
“聊得挺好啊。谁啊，一会笑一会皱眉的，这么投入。”苏毓笑着问他。
“哦。”郭勇回过神来，按灭了手机，支支吾吾，“一个朋友，问小江的情况。”
“不会是女朋友吧？处对象都不告诉你妈？”
“秘密。”郭勇嘿嘿嘿笑了起来。
“不会结婚都不告诉我吧？”
“哪能呢。”郭勇反驳道。
“老许问你想吃啥。”苏毓看了一眼手机。
“随便，许爸做啥我都爱吃。”
“他问你想不想吃宫保鸡丁。”
“行。”郭勇有些伤感地笑了笑。他开始心疼老许了。自己这些年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而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老许问你有没有过冬的衣服，他正好顺便带你去买几件。我可没时间陪你去。”
“刚入秋，咋就研究起过冬的衣服了。”郭勇说道。
“早点买么。怕你自己不上心。”
“妈，我都快三十了。”
“连个对象也没有？”
郭勇被说得哑口无言，就拿起杯子去接水喝。这时，小徐正好进屋来。郭勇一抬头，正好和她对视。
“这是？”郭勇扭头问苏毓。
“小徐，也是这里的化妆师。”苏毓说道。
“你好。我叫郭勇，这是我妈。”郭勇笑着对她伸出手。
“你好你好。”小徐双手握住他的手，还晃了晃，看着苏毓，“这是你儿子？”
“是。”苏毓点点头。
“真连相啊，儿子像妈。”小徐惊叹。
郭勇怪异地看着大嗓门的小徐，在他印象里，少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如此自来熟的。看她这大大咧咧的架势，郭勇忍不住想起了村口热情的大妈。
“我今年二十七，你呢。”郭勇问道。
“二十三。”小徐应道。
“哦，那我可以叫你小徐吗。”
“行啊，小郭。”
郭勇惊讶地看了看苏毓，苏毓也有些疑惑。小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小徐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好，郭勇想了想，拿起手机，给苏毓发微信：“妈，这小徐是不是撞邪了？”
妈：“别瞎说啊。”
大儿：“不是。妈，这太奇怪了，哪有这么没礼貌的人。”
妈：“她昨天要拿一个老太太的陪葬，让我给骂了，有可能是生气了？或者在开玩笑？”
大儿：“那老太太八成不乐意了吧？”
妈：“不会吧，我们身上都有护身符。她也没真拿。”
大儿：“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背着你把陪葬拿走了。太奇怪了，看着不像故意气人。你看她动作都很缓慢，没必要装成这样。”
妈：“不能吧，我一直都在现场，东西是揣老人怀里的，她拿我肯定能看见。我问问。”
苏毓想了想，放下手机，问道：“小徐啊，你跟苏姐说实话。你昨天，是不是真把人家镯子拿走了？”
小徐有些心虚，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哪能拿人家东西。这不是偷吗。”
“不是兴师问罪。这东西可不好拿，让人家找上了，非得折腾你一通。”苏毓说道，“你要是真拿了，就还回来。老太太还没下葬，咱们趁下葬的时候偷偷给塞进去也赶趟。我发誓谁都不告诉，我儿子也不是外人。咱们三个哪说哪了就得了。”
“我知道，没拿。”小徐摇摇头。
“真没有？”郭勇严肃地问道。
“真没有。”小徐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郭勇盯着她，小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就清咳了一声，又拿起杯子喝水，不敢看他。
郭勇和苏毓对视，就知道这小徐肯定在说谎。
大儿：“不老实。肯定是拿人家东西了。”
妈：“让她拿去也好，这老太太我看着不像厉鬼。让她吃些苦头，省着不知天高地厚。”
大儿：“也行，但是别过火。鬼附身，时间一长，对人的损伤太大了。”
妈：“行，我心里有数。我知道她住哪，晚上再去看。一般都是晚上闹得厉害。”
郭勇点点头，苏毓按灭了手机，不打算再说这件事了。两个人低声闲谈，郭勇说着说着，就离着苏毓越来越近，最后坐在苏毓身边，被她搂在怀里。在他印象里，好像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和妈妈这么亲昵过了，甚至一度因为和妈妈挽着胳膊一起走路而害羞。
当天晚上，老许来接他们一起回家。很少的三个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郭勇这才发现，原来印象里害羞寡言的老许，其实是一个话唠，有着爽朗的笑声。郭勇挽着苏毓的胳膊，旁观他们两个自在随意的模样。想来，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夜里十一点半，老许带着他们两个，开车去小徐家。苏毓心里有些不安，说道：“要不然把桃姐也找来？”
“瞧不起谁呢，这还用找桃姐？”老许说道，“我也带了家伙什，能对付。”
三个人走进安静的小区，进了楼道，站在小徐的家门口。
苏毓抬手敲门。
“当当——”
“谁啊？”
屋里传来的，是一个风吹沙石般苍老的女人声音，让门外的三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是我，苏毓。”
“苏姐啊。”门里应了一声，把门打开。
门里，小徐赫然穿着一身鲜红色的衣服，上面是明黄色的团纹。正是一件寿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