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哪里跑（第四爱GB）》得观曦月

38、前世今生

　　“香君，你说了，你听着《桃花扇》，就会想起我的。”一个女子从幕后慢慢走出来，仍是软软地唤着，“香君。”

　　这女子，一身浅青绿色的旗袍，民国风格的卷发，漂亮的红唇，眼中噙着泪。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吴侬软语，大概就是那个唱戏的人。

　　“你说的香君，是他吗。”吴溟看了一眼江兰庭。

　　“你是哪位。”这女人有些敌意，盯着吴溟。

　　“这是我女朋友。”江兰庭也站起来，挡在吴溟身前，“看来，你真是冲着我来的。”

　　“你记不得我了吗，我是碧桃啊。你说了要娶我的!”这女人有些激动，走到江兰庭身前，她的眼泪从脸上滑落。吴溟看到她身上的青黑气场，看到她眼中断线的泪珠，心知这女鬼执念深重，恐怕是爱惨了这位“香君”。想着，吴溟也有些可怜她了，就退到江兰庭身后，把自己脖子上的符咒摘下来，偷偷塞进江兰庭的衣兜里，而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不打算再说话。

　　“你所说的那位香君，就算现在活着，恐怕也要一百多岁了。我今年才二十五岁，这位，女士。”江兰庭说着，其实心里默默喊了她一声太婆，心说你还真是个痴情的女鬼。

　　“宋耀宗，你就这么薄情!”碧桃突然怒了，一个耳光抽上来，“啪”的一声脆响。吴溟看她打人，就眉头大皱：“这位女士，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因缘，何不说个明白，为什么动手打人？”

　　碧桃拿起桌子上的照片，对着江兰庭，摘去他的眼镜。江兰庭叹了口气：“女士，就算是长得像，也不能认定就是我吧。”

　　“分明是你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被外面的小狐狸精勾了去!”碧桃眼中含恨，盯着他，“既然瞧不起我是歌女，为何又信誓旦旦说要娶我!”

　　“你什么毛病啊？不嫁人就不能活啦？你管他能不能瞧得起。他要是真的对不起你，你就直接大耳刮子抽死他。在这眼泪汪汪的，没出息。”吴溟接嘴说道。

　　江兰庭被吴溟逗笑了，二人对视，默契地牵住对方的手。碧桃看着他们眼中的柔情蜜意，更觉得悲凉。

　　“好，这是你逼我的。”碧桃盯着吴溟，突然往她身上扑，江兰庭下意识地抱住吴溟，身上的符光芒大作，挡下了这一扑。这女鬼被这符打了一下，身上的黑气消散了一些，她坐在地上，惊愕地看着江兰庭。吴溟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就说你是个什么思想。这男的对你三心二意，你不杀这男的，反而害我这个局外人。”

　　“你怎么一点也不心疼我啊，一心把我舍出去。”江兰庭说着，摸摸衣兜。

　　吴溟按住他的手：“她可舍不得伤害你。这符还是放你这里吧，人家冲着你来的。和鬼接触，终究损伤阳气。”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这是你的因缘。你要尽力帮她。只要是你内心的决定，那就怎么做都是对的。”吴溟随意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手中的相片，对比着江兰庭。面前的这个人，眼神清澈，笑容温柔，却犹豫寡断。照片上的人，眼神坚定，嘴唇的线条更加清晰硬朗，带着江兰庭从来不会有的严肃表情和冷峻气质。吴溟笑了笑，心说这家伙还挺俊俏的，又耐看，难怪迷住了这个女鬼。

　　江兰庭定了定神，向碧桃走过去，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应该很爱这个人，但是，你怎么认定我是他。你知道你是，是个鬼吗。”

　　“你说的，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碧桃抓住他的裤腿，抬头看着他。

　　江兰庭被她看得不忍心，就搀着她起来。他的手接触到她的胳膊，只觉得冷气森然。她被他搀着，也觉得他身上的活人气息滚烫，灼得自己发疼。可是，她怎么也舍不得放掉他，忍着痛，上前一步抱住他：“香君，你回来娶我吗。”

　　“请你自重。我女朋友在这里。”江兰庭放开她。碧桃又抱住他，痴痴地看着他。

　　“我不吃女鬼的醋，你们随便。”吴溟说着，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心里却也泛酸。心说你个江兰庭，要是把持不住，精神出轨，你就死定了。

　　江兰庭望着吴溟的背影，低声说道：“我不是香君，对不起，你真的认错了。”

　　“你不记得我了？可是，你怎么答得上门口的对联，你怎么会……”碧桃感觉到他的抗拒，就讪讪地放开他。可是那双含着泪的眸子，就盯着他不肯放。

　　“我只是碰巧喜欢文学戏曲之类的，《桃花扇》，不是你和这位香君的专属吧。”江兰庭说道。

　　“好。”碧桃点点头，看向戏台。

　　沉默良久。

　　“你娶我。”碧桃咬着唇，扭回头看着他。

　　“什么？这。”江兰庭一愣。

　　“我答应了要嫁给你。虽然，你转世之后，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是要履行我的承诺。只要你娶我就好，疼不疼我，都无所谓。”碧桃向他走了两步，深深地看着他，“香君，我等了你这么久啊。”

　　吴溟听着，叹了口气：“姓江的。她的执念只要是解决了，她就消散了。”

　　“你什么意思。”江兰庭看着她冷漠的表情，心中也跟着一冷。

　　“你可以是香君。”吴溟淡淡地说道，“或许你前世就是香君，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真的，她等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对不起她。”

　　“那你怎么办。”

　　“我才不搞痛斥薄情郎那一套。好聚好散。”吴溟扯了扯嘴角，托着腮看向他。江兰庭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反而笑了，扭头看向碧桃，握住她的手：“好啊。那我们成亲。”

　　碧桃欣喜地笑着，扑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江兰庭看向吴溟，吴溟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

　　“你我，择一良辰吉日成婚吧。”碧桃伏在他怀里，满脸幸福，柔声说道。

　　“若你在侧，何时都是良辰吉日。”江兰庭说着，眼睛盯着吴溟。吴溟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二人沉默良久，吴溟冷笑：“真是恭喜。”

　　“若是，你这样舍不下。三妻四妾，我不阻拦。”碧桃凝视着江兰庭。

　　“哇塞，真是大度。”吴溟赞叹道，“佩服佩服。跟着三心二意的男人，让我做正牌夫人我都不干。之前，还有一个王八蛋要我从一而终呢。”

　　江兰庭看着她吃醋的样子，反而得逞一般地笑了起来。吴溟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也忍不住笑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就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仍旧是没有信号。她还是点开了微信，恶狠狠地给他发消息：“姓江的，你要是真敢娶她，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到碑上去。不打得你万朵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香君。”碧桃携着他的手，“我们去换了吉服，拜堂成亲吧。”

　　江兰庭扭头看了一眼吴溟，无奈地笑了：“一起吧，吴女士。给我们主婚。”

　　吴溟知道他在玩笑，却还是被他撩拨得怒火上涌，又怕他出事。就只得站起身来，跟在他们身后。

　　碧桃走在前面，牵着江兰庭的手。她身材很漂亮，穿着青绿色的旗袍，显得温婉相宜，摇曳生姿。吴溟看着她的背影，心说她还真的很动人。可惜啊，老一辈的女人，唉，真是把嫁人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价值。

　　进了屋里，碧桃一瞬间就换好了衣服，是浅粉色的长袖旗袍，头上缀着拖地白色罩纱，小皮鞋，白手套。她小心翼翼地把捧花放在桌子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新郎穿的马褂长衫。

　　江兰庭摸着这身马褂长衫，看着她身上的长袖旗袍，想了想，还是问道：“头纱是西洋风俗，旗袍和马褂是中式风俗，怎么还两掺啊。”

　　“你忘了，你留过洋，想办新式婚礼。可是呢，公公婆婆不同意，只能这样折中。”碧桃耐心地为他穿上衣服。

　　“留过洋？”江兰庭张开手臂，任由她穿衣服，“这么说，我自诩思想进步，很关注时事吗？”

　　“嗯。我的香君，是一个心怀热血的人，总是讲什么，唉，我也记不得了，我不懂。”碧桃的眼神格外温柔，拿起桌子上的报纸，“记得吗，这是你临走之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你很喜欢，自己拿回来，看了很多遍，又给我讲。我还是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能背给你听，一个字都不差的。”

　　“我看了。真知灼见，后来发生的事，也应验了他的想法。当时那样的形势，他敢发表这种言论，难能可贵。”江兰庭接过报纸，看着上面印着的文章，叹了口气，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凝视着碧桃，“你仔细看看。我真是你朝思暮想的香君吗。你不觉得，鱼目混珠吗。”

　　碧桃脸上的脉脉柔情，一瞬间冷了下来。她眼中含着复杂的失望神色，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可是，我不能对不起我的香君。我答应了要嫁给他的。”

　　“让我猜猜，他为什么叫香君。”江兰庭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睛，“李香君，是一个青楼女子。他一个男人，笔名却是香君，说明他不歧视这种女子，甚至还有些敬佩。戏文里的李香君，有儿女情长，也有家国大义，叫多少男儿汉也觉得羞愧。他喜欢《桃花扇》，也是激励你，即便你曾经是歌女，也可以有自己的价值，也可以关心天下大事。而不是，做一个男人的附庸，把嫁人当成唯一的目标。”

　　“你别说了。”碧桃被他说得哽咽起来。

　　“女士，这位香君，他这么爱你。可是你嫁给了一个和他很像，但并不是他的男人。你真的对得起他吗。你爱的是那个，文采斐然，忧国忧民，又对你深情款款，尊重你，爱护你的那个香君啊。”江兰庭看着她哭，也忍不住掉眼泪，“如果我是香君，就不会叫你苦等，叫你嫁给一个幻象。而是，希望你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是，我前世是你的香君，可是，可是，这一世的我，没有前一世的记忆。你的香君，已经不在了。”

　　碧桃抓紧他的衣袖，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吴溟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心里作痛，就拿起桌子上的捧花，递给江兰庭：“行了，她未必能想通。就算是，你了结前世的一段姻缘吧。”

　　“不。”碧桃抬起头，哀伤地看着江兰庭，又看着吴溟，“没必要了。我去找，我的香君了。”

　　她说着，就随着眼前的一切迅速消散。江兰庭身上的新郎装慢慢变薄，最后消失不见，吴溟手中的捧花瞬间枯萎，化为飞灰。二人呆呆地看着木制家具在眼前老化枯朽，最终，眼前一黑。

　　二人再清醒过来，就是在树丛中。吴溟站起来，也拽着江兰庭起来。二人呆呆地环视四周，回过神来后，就在庭院中慢慢地走着。还是昨夜的那个老宅，亭台水榭，熟悉又陌生。这里，好像是一个谁的故居，大部分的房间都还维持着原本的布置，像是能够住人一样，只是不许游客进屋观看，只能在门外观赏。

　　此时，已经是清晨了，渐渐有人进来游览。二人听着周围游客的聊天说笑声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嚯，桃姐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吴溟打开手机，咋舌。

　　江兰庭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易桃幺也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吴溟给易桃幺回电话，又不经意间把手放进江兰庭的衣兜里。

　　她从他兜里，摸出一张纸。翻过来，是黑白照片。

　　正是这个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