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春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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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侯镇守大梁南线乌苏城多年，生就一张俊美脸，驰骋沙场时常以一张鬼面具掩脸，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他正妻已亡故，妾室虽多但儿女却不多，仅一子两女。
淮南候往上数三代，哪个不是战无不胜的猛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就出了陆逢斋这根杂苗儿。
世子陆逢斋继承了八I九成淮南王家的姿容秀貌，是个面白身长的翩翩公子。每次乘车出门遛狗逗猫都能装回来一车女郎扔来的桃李柑橘，府里烧火用的都是女郎们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情笺。
但他体弱纤瘦，拉不得弓驯不了马，出门就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自幼养在扶阳未曾见过大漠黄沙，是个十指未沾过水的“纸美人儿”。
这也就罢了，若是能读上些圣贤书取个功名，身着乌衣位列朝堂也算淮南候家头一份儿了。但他《算经》《中庸》之类的书读得狗屁不通，诸如《银瓶桃》《楚馆花影》的杂书倒是看了一堆，不能文也不能武，是个实打实的“貌美草包”。
淮南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在爱妾所生的庶女陆解熙是个顶事的主儿，十七岁就随父血战古玉门山，在军中颇有威望。陆解熙清飒有傲骨与晏辞君有那么几分像，她也曾在陇州军做过几年督骑校尉，与端王年纪相仿，颇有几分交情。
虽不是同母兄妹，但陆逢斋对自己这个妹妹宠爱至极，叫他往东就绝不会往西，更是将她说的话都奉为圭臬，开口闭口都是“家妹说”。反正在陆逢斋那儿，孔孟老庄说的话都不如陆解熙的话管用。平日里在扶阳城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胭脂水粉、珠钗首饰，都会不远千里遣人给她捎回乌苏城去。
上次府里买了些青州水梨，他一尝觉得滋味甘醇多汁，又想到乌苏干燥多沙鲜有瓜果，当即装了一筐梨，派人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送回乌苏。扶阳和乌苏相隔千里，刚跑了一半水梨就都坏了，送到陆解熙手里的是一筐烂果子。但陆解熙不仅欣然收下烂果，还特意当着驿使的面啃了一口水梨，夸赞滋甜水润。她又记得兄长最喜人参白芍肉雁汤，扶阳少有滋味绝佳的肉雁，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挑了几只刚打来的肉雁带回去。
大概长在这样的淮南候府里，陆逢斋生就一副好脾气，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他又喜好风雅，爱结交朋友，更常常资助出生寒门的有志书生。今日与他并肩而行，一身蟹青长衫的男子想来便该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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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逢斋别过脸，笑道：“今年春试是端王殿下主持考闱，他是个公允的，裴兄可是要试上一试？端王广纳人才，不似雍王那厮只采世家子弟，今年有才学的寒门士子也应是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大梁入仕并非以才华策论为依据，而是以门第为先。虽然柳沉明已下令开春试，让寒门之子也可有入仕机会，但考官多为世家门阀出身，依旧只取世族子弟为官，鲜少有寒门子弟能真正能着乌衣、持笏板。
去年，已经是那裴姓书生第七回落榜了。
尚书的儿子要春试，中侍郎、大司农的儿子也要。嫡子过了有庶子，庶子过了有从子，又何时轮得到他一个农户之子及第？
他也算看得开的，这辈子也不是非要一头撞死在那扇朱门前不可。他干脆在西市支了个算卦的摊子，平日里也写些杂书赚几串钱，文思斐然的《端王府密录》就是出自他手。
陆逢斋就是三年前看了他写的《银瓶桃》，文思精绝，惊为天人。顾不得穿靴，当即派人前去寻找著书之人。
岂料这位写出《银瓶桃》这种奇书的裴先生，竟是个多年不仕、一件士子衫子穿三年的潦倒书生。陆逢斋又发现他并不轻贱秦楼楚馆的歌姬，一口一个“女郎”的唤着，还常常不收钱替她们们填些唱词曲谱，更是拜服不已。
两人在斗草遛狗上的本事更是不相上下，书画的品味也是出奇的一致。陆逢斋也不是个扭捏之人，当即命人搬来红泥炉温酒，共话天下事，酌青梅酒引为知交。
陆逢斋始终相信这位裴兄将来一定位了不起的大人，故而凡有入仕机会他都会鼓励裴兄前去。
那裴姓书生“噗嗤”一笑，嘴边带着一抹难以名状的笑，颇值得玩味地笑道：“柳雾观？弑兄谋位，祸乱朝政那位？”
“裴兄，裴兄...”陆逢斋神色大变，当即瞪大了眼制止那裴姓书生再说下去，皱眉道：“裴兄你可是小声些，怎可直呼端王殿下名讳？又怎可如此贬低他的为人？家妹可是说了，端王殿下庄肃，治军躬勤细事，世人多是误解于他。”
虽身在扶阳多年，但陆逢斋素来不喜欢朝堂争斗，不与王亲贵胄亲近，与柳雾观也未曾有多深厚的情谊。他更不关心今日朝中谁得势谁又失势了，反正只要家里老子每月依旧拨银子用就行。纵使半个朝堂都骂端王是个混账，但只要妹妹说他是好人，那就一定是。
况且，端王在扶阳穷苦百姓嘴里的名声可不坏，甚至说的上几分好。半月前雍王火药坊爆炸后，三司六部的大臣都冒出来捞油水。从国库里拨下来的灾款，一层刮一层，到百姓口袋里就所剩无几，根本不够重新安家置地的。反而是端王拨了王府的一万两白银给百姓，更是亲自布粥抚恤死伤百姓的眷属，还不辞辛劳地督检破屋重建。
所以柳雾观每次去明镜司时都疲惫异常，常常眼下两道青黑。一边救灾督工一边走访查案，还要忧心晏辞君的安危，就是神仙来了也会累得多睡上几觉，何况柳雾观一介肉身凡胎？
只可惜晏辞君从来都不是需要人担心安危的池中鱼，反而是要搅乱大梁朝堂这滩浑水的黑手。可笑柳雾观自作多情一场，一颗真心被人踩得稀碎。
那裴姓书生嘴角倏地往上一抬，一双狐狸眼柔媚如丝，笑道：“干得漂亮！够无情，下手够狠辣，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是个做天子的料。我裴隐渔欣赏！这狗屁的朝堂脏得不成样子，黑布都能洗白，“祸乱朝政”才是做了门善事呢！”
陆逢斋本以为他的裴兄也会口出狂言，怒骂端王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岂料他竟是如此“另辟蹊径”！
陆逢斋听完这话反而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才松了一半，裴隐渔掸掸袍子上的灰，又出言不逊道：“不过他师承苏诲那老贼，当真是过河碰不上摆渡的，不巧极了！”
陆逢斋眉毛一挑，嗔怪道：“裴兄，你又说糊涂话了。刑部尚书苏大人忧国忧民，人称“扶阳风骨”，那是一等一的好官。你怎可称他...称他为老贼？”
陆逢斋倒也不是怕得罪苏诲，毕竟他爹是鬼怪都怕的淮南候，手握十五万重兵，过年烧灶用的都是大臣们的拜帖，又怎会将一个刑部尚书放在眼里？
只是他素来敬重为人清刚的苏诲，轻易不许有人出言侮辱。
“啪”的一声，怀里的一卷《中庸》滑了下去。裴隐渔弯下身，捡起书掸了掸灰，似笑非笑道：“罢了，权当他苏诲是个人模人样东西！只不过考了七回也不中，本就不报什么期望了。且说那春试征纳已满额，纵使我有心再试却也没有机会了。”
大梁春试每年限额一千名，员额一道道从三司筛下来，真正能分到百姓手里的本就不多。家里是从商的还能使使银子，从士子府“捐”个员额出来。若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就只能寒冬腊月地蹲在士子府门口，拼力争抢所剩无几的员额，也因此常有踩踏发生。
如今已是开春时节已过了抢员额的时候，裴隐渔这种出身的，连参试资格都没有。但他似乎也并不在意今年春试能否登科，语气里无不有几分戏谑和自嘲。
晏辞君怅然若失地走在两人身后，他们谈论的声音不自觉的灌进耳朵里。听了半天竟然是大梁春试那些事，竟是又或多或少与柳雾观有些牵连。这位“裴兄”还是《端王府密录》的作者，当真是芝麻落针眼赶到巧，晏辞君闲暇时就恰巧翻过几页。不得不承认，《端王府密录》这书虽写得添油加醋，对柳雾观本人也多次中伤似有很大的敌意，但构思巧妙，文采才气也的确傲人。
看这位“裴兄”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如此之人不能入仕，反倒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世家纨绔步步高升，着实是可惜了。
但晏辞君素来不是个什么都要管的女菩萨，她且当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听了就忘了。
她正抬脚要走，岂料那裴隐渔却突然出声道：“陆兄，是在下文才不够，并非是乌衣大人们举贵不举才。且让我再回去研酌这“国”字的三十六种写法吧。”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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