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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婚 ...

  •   张荃冷森森一笑,故意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说道:“郡主可真是为难老奴了。这嫁衣依制均是红色,用白色多不吉利。就算是往前数一百年,这绿色、黑色皆有之,但这白色真是闻所未闻。”

      晏辞君往椅背一靠,反复摇晃着手里的茶汤,奚落道:“闻所未闻那便是见识浅了,见识浅了就要多读书。张内侍你要是将搜刮民脂民膏的心思分半点到读书上,今日也断不会闹出这番笑话。再往前数三百年的靳国崇尚清谈追求风雅,其婚仪所用皆为白色。”

      张荃已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那靳国奢靡成风,世家把持朝政,不到五十年就亡了。效仿靳制的白色嫁衣兴许会带来不详,老奴劝郡主您还是依礼择件红色嫁衣为好。”

      晏辞君往桌上一拍,茶杯跳起绽出水渍,厉声道:“张内侍这是建议还是威胁啊?你要记住了,本郡主才是主子。不要以为在陛下跟前站久了,便能同朝堂上身着乌衣的大人们平起平坐了。”

      拂尘往后一甩,张荃目光阴鸷,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郡主可是要记得这嫁衣是您大婚当日穿,不是穿着去北州王的丧礼。您借嫁衣颜色一事再三刁难,可是想借着由头拒婚?倘若如此,老奴必定禀明陛下,让他替您退了这门亲事。”

      燕帝是张荃能搬出来的最后一尊佛,吃准了他多疑善猜忌的性格,专门拿来对付晏辞君。就算她再有傲气,在燕帝的威慑下也只能偃旗作罢。

      但遗憾的是这一招对柳雾观全然不起作用。

      “退亲?”

      柳雾观撩衣跨过门槛,如岱的一双眉凝在一起,掸掉肩上的雪屑,长身玉立好似雪松。

      张荃一个箭步冲过来,谄媚地笑道:“这是哪儿的风把端王殿下吹来了。”

      一双沉郁的眼不怒自威,柳雾观抬眼淡淡道:“自是能把本王吹来的风。”

      张荃对柳雾观的漠然全不在意,就跟面前栓着根狗骨头似的,上赶着献殷勤:“退亲是郡主同老奴打趣呢,没有的事儿!这不老奴正陪郡主挑拣大婚的嫁衣呢。不知端王殿下驾临可是有什么事?”

      匆匆扫了张荃一眼,柳雾观有些不快地说道:“自是有本王要做的事。张内侍若不是这样惹人厌烦的话,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张荃自知讨了没趣,索性站在旁边安静得像只鹌鹑。

      柳雾观开口两句废话竟是把巧舌如簧的张荃都噎住,晏辞君强忍着笑,低头佯作整理衣摆。

      “这嫁衣可是有什么不妥?”柳雾观缓步从两排缝工面前走过,端详一番后转身向张荃问道。

      仿佛全部记得刚才吃瘪似的,张荃嘴角往上一扯立刻又换上笑脸,奴颜婢膝道:“本是没什么不妥,只是郡主想要白色的。”

      见柳雾观默然不语,张荃以为他也对白色嫁衣的主意颇为不满,不禁喜上眉梢,心中暗暗得意,添油加醋地说道:“老奴自然是觉得不妥。漫天飘着白,好好的婚礼都办成葬礼了,触霉头。我一心一意为了郡主好,好生规劝,岂料竟惹得她不快。老奴真是好生冤枉!端王殿下你可是瞧瞧,这绛红色的嫁衣明媚娇艳正衬得上您的贵气。”

      “就定白色吧,本王觉得妥帖。”

      语气坚定如磐石,柳雾观没有半分犹疑。

      晏辞君讶然,不由得撩眼看了柳雾观片刻,当即起身走到门边顿住脚与他并肩而立,冷声骂道:“虚伪。”

      说罢,晏辞君顶着寒风疾步走出北州王府,只剩张荃一脸震惊:“端王殿下?”

      “绛红艳俗,想来只有张内侍才会喜欢这等俗色。我大梁的花街柳巷也最喜艳红明绿,不过想来张内侍乃是阉人,未曾去过这等烟花之地也是正常的。”

      寒风冷到锥心刺骨,柳雾观又恢复了往日的凛冽,深不见底的眼眸威严有压迫感,

      “况且本王信奉道法自然,五德始终。我大梁当属金德,理尚白色不喜娇艳。白色玄静质朴,制成嫁衣也未尝不可,挑好式样就派人抓紧缝制吧。”

      被讥讽一番,张荃也终于明白这端王摆明了就是要给晏辞君撑腰。他面色阴沉,嘴角不由得抽动几下。

      柳雾观看也不看张荃一眼,望向窗外很远远的地方。那种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翻越群山,看遍山河。

      “传令下去,将婚仪器具皆改为白色。”

      ————————————————

      大梁扶阳,初春。

      最是春风料峭的时候,长长的迎亲队伍穿过半座扶阳城向端王府去。

      街上锣萧齐鸣,世亲贵胄无不列席。遍地都是丫鬟婆子们撒的喜乐果子,一路为送嫁燃起的火把将路旁新抽芽的柳树熏得焦黄。大梁都对这个身穿白色嫁衣的敌国郡主充满好奇,纷纷挤来观礼。

      “听说那平康郡主是亲眼看着她父王死在咱们大梁人手里的,这哪里是结亲啊,分明是结仇!”

      “你看那端王死气沉沉的,全无半点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呢!想来他定是对那平康郡主厌恶得紧,才命人将这原应喜庆的大婚办成这副鬼样子。”

      这场盛大的婚仪与喜庆是格格不入的。白縠白纱白披帛,就连盛酒的器具也是白凤樽。若不是丝竹声里带着几分喜气,不知道还以为是场葬礼。

      没有人知道柳雾观是怎么说服梁帝的,也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晏、柳二人的大婚还是给北州王办的丧仪。

      或许,两者都有。

      柳雾观面色凝重,骑着一匹雪白的马走在最前面。

      孔雀线绣着鹣鲽情深的白色嫁衣压在身上,晏辞君缓缓登上嫁车,放眼望向车水马龙的扶阳城。那种眼神是厌恶还是仇恨?

      当百鸟冠的珠帘垂下,再也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

      洞房花烛夜,芙蓉春宵帐。别人都是蜜里调油,甜似柑糖。但晏辞君和柳雾观却像是仇人,隔着重重竹幔漠然相视。

      柳雾观穿着一袭绦丝百鸟衫,透润的翠玉簪拢起头发束成冠,长身立于珠帘外像一棵等待了千年的古树,孤独地守护着心底的月亮。

      许久,柳雾观打破这悚人的寂静,面带沉郁地说道:“你收拾收拾吧,过几日我送你出城。到时候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柳雾观,你是不是有病?费尽心机逼我和亲,现在又要放我走。”

      晏辞君将百鸟冠朝地上一扔,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思忖片刻,哂笑道:“端王殿下狡诈阴险,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想来应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阴谋吧。”

      虽已开了春,但扶阳依然寒风料峭,各屋都还烧着炭火。红萝炭升起细如银丝的烟,火光小心翼翼的攒动着,映出柳雾观一脸疲惫。

      “燕帝要杀你。如若不是和亲,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雁京吗?你若是不知去往何处,就去往江南去吧。那里常年盛开着桃花,从此杏花乌蓬,归隐一生。”

      说罢,他背过身去,抬脚走向门外。

      晏辞君在边塞长大,看了好多年的孤城大漠黄沙飞雪,一直向往江南的烟雨蒙蒙。

      因为常年在外手握重兵,北州王从不带晏辞君兄妹回京,怕他们成为燕帝手里的人质。

      去年寒露时北州王答应今年一开春就带她去江南,如果雁京那一仗没有输,此刻她已横卧于乌篷船上,仰望漫天星河。

      只差那么一点,就一点。

      晏辞君叠袖端坐于榻上,一双雾眼宛若死灰,寒然道:“不走,我要报仇。我要为父王和六万雁京将士报仇!”

      柳雾观闻声顿住了脚,回身立于重重珠帘外。身侧红木高脚案上放着盆兰花,一袭白衣沾染上淡淡的香气。

      笼罩着一层火光,晏辞君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冰冷的目光伸向柳雾观,她决绝地说道:“我要你替我报仇,杀了柳雾渊。”

      父王惨死,六万将士血溅冰原,她又怎么能坦然地归隐江南一生?她选择留下,同这世间的魑魅魍魉纠缠到底。

      但在腥风血雨的扶阳城,她微若蜉蝣,要想复仇只能借柳雾观的手。

      柳雾观拢紧眉头,冷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帮你?凭你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敌国郡主?”

      晏辞君对上柳雾观冰冷的目光,明显感觉到他眼底云遮雾绕仿佛藏着些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不矜不盈地说道:“凭我是端王正妃。只要我还是正妃一日,你就绝无入主东宫的可能。不如我们各取所需,你帮我报仇雪恨,我让出正妃之位永远消失,助你入主东宫。”

      如今柳雾观和柳雾渊斗得如火如荼,注定一个荣登大宝,一个万劫不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雾观和她有着共同的仇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介意再和柳雾观做一笔买卖。

      柳雾观显然对这桩交易并不满意,眉头一挑,径直说道:“何必如此麻烦,本王可以直接杀了你,扔到山上喂秃鹫。”

      驰骋黄沙数载,这种威胁早听得多了。晏辞君面容不改,平淡如水地说道:“你不敢。我是来和亲的,我死了就算大燕不追究,雍王也一定会以破坏两国邦交为由大做文章,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水墨染就一双冷清的眼,见柳雾观不语,晏辞君带着几分清傲说道:“况且殿下不要忘了,我手里还捏着一个关于您母妃的秘密,我想雍王一定很有兴趣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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