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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服 ...

  •   晏辞君刚进城就听闻了张荃“硬气”的议和事迹,继阻止北州王北伐收复河山这一“丰功伟绩”后,他的功勋簿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晏辞君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立刻把他剁成靡扔去喂野狗。

      她原就料想张荃那个老阉狗骨头软,必会割让雁京并赔给大梁无数财帛。但她没想到的是,张荃不是骨头软而是根本没骨头。

      大燕不仅每年要给大梁岁币七万两、绢十万匹,竟还割让了整个烟云十二州,至此以春江为界互不侵犯。

      只需花费如此少的财帛绢缎就可平息战火,显然比北州王那个穷兵黩武的老武夫明智得多。
      对于这个谈判结果,张荃几乎可以说是洋洋自得。

      ——————————————

      北州王府前一棵老梧桐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晏辞君老远就看见张荃和“援军”首领钱三坐在山河亭里。

      她本是来找张荃算账的,现在倒想看看这两个狗贼又要耍什么花招,索性躲到石山背后藏起来。

      钱三身子半曲,伏在张荃身下替他捏着腿,满脸谄媚地笑道:“也不知那端王是傻了还是疯了,竟主动提出要平康郡主和亲。这和亲之事繁琐,义父平白添了桩烦心事,真是可气。义父您受累了。”

      他本是个地痞泼皮,凭着一手溜须拍马的功夫攀上了孙荃这棵大树。虽然《孙子兵法》都认不完,剑锏斧钺也分不清,但没几年就升到了四品司军校尉一职。

      张荃眉毛一挑,用拂尘尾杆敲了一下钱三的头,撩开眼皮故作神秘地笑道:“乖儿子,你懂什么?这解了陛下一桩心事,妙得很。”

      昌蓝色锦服上绣着的盘蟒瞪直了眼,张牙舞爪地要把人吞掉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调,尖声说:“那平康郡主自幼在边关长大,十六岁随父兄首次出征就以少胜多打了个漂亮仗,在军中是有些威望的。如今北州王亡故,烟云十二州的将士都是些榆木脑袋,只奉她为统帅。整整二十万大军不听皇命只效忠于北州王府,这算不算心头大患?陛下还正愁要如何除掉她收回兵权又不会惹恼烟云十二州的守将呢,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原来陛下如此忌惮北州王,难怪义父叫我晚些再率援军赶到呢。”

      钱三毕恭毕敬地沏了热茶端给张荃,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不过片刻又眉头微皱,问道:“那附近州府不肯出兵,往粮草里掺沙子也都是陛下的意思?

      雁京这场仗本该要赢的,但燕帝早就厌倦了北州王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故意克扣粮草,更是命人阻断了通往雁京的官道。

      相比梁军,他更无法忍受北州王功高震主近乎威胁到皇权。

      其实这“援军”在风梅渡决战前便可到抵达雁京,但他们本就是打定了投降议和的主意来的,张荃故意拖着,强逼北州王孤军作战。

      而燕帝特命张荃、钱三为“援军”之首也别有深意。

      一来这张荃最擅摇唇鼓舌,与梁军谈判也必不落下风能讨个好价钱,二来他是个阉人内侍,让他掌兵总是放心的。

      但最重要的是,燕帝想要北州王府“满门忠烈”,既要手脚干净能杀死晏辞君又不会泄密的只能是燕帝心腹张荃。

      孙荃轻啜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早就想议和了,花些钱财买安宁有什么不好?北州王那个老匹夫非要兴师动众地北伐,真是蠢到家了。”

      钱三手里奉着茶,觉得自己听到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心里美滋滋的。他满脸堆笑地问道:“娶个敌国郡主为妃可不是什么好事,那端王是疯了不成给自己惹这么大个麻烦?”

      “倒也不算疯了。他本意是让那平康郡主与雍王和亲。雍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么能同意?那大梁半朝乌衣都出自琅川王氏,端王哪里斗得过,最终和亲的烫手山芋倒落到端王自己身上。”

      其实娶个敌国郡主为侧妃倒还好,有一万种手段能除掉这麻烦。但端王不仅要雍王将之娶为正妃,还坚持要把和亲这一条白纸黑字写进和谈协议里,此时和亲便上升到两国邦交的地步。

      大梁烽火连年,虽打得大燕节节败退但自身也是千疮百孔,民生凋敝。梁帝不愿再起纷争,盼着与大燕和平相处几年修养生息。

      在这种情况下,娶了敌国郡主这个烫手山芋就难脱手了。

      原本端王以违令退兵之事威胁雍王与晏辞君和亲,但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和亲人选最终竟变成了他自己。

      就算端王有什么把柄落到雍王手里,和亲计谋不成反被咬一口后,他也大可将这门烫手的亲事推给其余不受宠的皇子。

      他倒好,像只兔子似的任人拿捏,没怎么挣扎就吞下了和亲的苦黄连,仿佛这本来就是他算计好的。

      大概是猜不准端王的真实想法,想到此处张荃也觉得这事有些怪不禁皱眉。

      他不由得摇摇头,用手指撇开茶沫,意味深长地说道:“那端王是七窍玲珑心,心思深沉,一般人哪里猜得透?听说他与平康郡主本就有旧情,手上那枚绿松石扳指就是她所赠。圆润包浆,看来是戴了多年。依咱家看他本来就是想娶平康郡主,只是不知何故要如此大费周折。不过都是他大梁的事,我们操那份心干嘛?”

      ——————————————————

      “咻”的一声,匕首飞来稳稳地砸中了张荃身后的亭柱,割断他一缕头发。

      晏辞君拔下柱中的匕首,贴着张荃的脸收回羊皮鞘中,哂笑道:“原来是张内侍和钱校尉。方才远远看见亭中有两个身影行事鬼祟,畏畏缩缩。我还以为王府进了贼,情急之下扔出匕首,还望张内侍莫怪。”

      北州王府与张荃的梁子是早就结下了的。

      十年前北州王进宫赴宴,曾讽张荃祸乱朝政,骂他阉竖装腔,还要他当着满朝的面亲自替自己斟酒脱靴。他由此对北州王恨得牙痒痒,常在燕帝耳边搬弄是非。

      每年克扣粮草兵械自是不必说,去年他更是偷偷在拨给雁京军的一批冬衣里动了手脚,掏出棉絮灌上稻草,致使八百将士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的战场上。因着这事儿,北州王连连上书几次要求将张荃枭首挂于雁京城门以慰诸将士在天之灵。

      那张荃因此被罚俸三年,更是把北州王恨进骨子里了。

      见晏辞君来了,张荃先是一惊,原本铁青着的脸立刻换了副面孔,弯下身子作了个揖,谄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奴正要恭喜郡主呢!您真是好福气,大梁端王与您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见张荃脸色不好,钱三赶紧沏茶想要让他败败火。

      晏辞君直接抢过茶一饮而尽,将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冷笑道:“这嫁给仇人的福气张内侍还是留给自家女儿吧。”

      灼人的目光落到张荃裆部,晏辞君又轻蔑地瞥了钱三一眼,火上浇油道:“哦,我都忘了张内侍你是阉人,哪里来的女儿。不过也是有福气的,收了个忘记自己本姓不认生父祖宗的好儿子。”

      明明心里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但面上张荃依然满脸堆笑,说道:“老奴哪来郡主这么好的福气?只是大婚将近,这六礼陪嫁准备得难免有些仓促。老奴心里过意不去,特命人挑了最好的缝工为您赶制嫁衣。式样已经拿来了,郡主可是挑挑。”

      眼波流转似水流在冰下暗涌,晏辞君面若凝霜,寒声道:“大婚将近是有多近?张内侍派去帝京的驿使怕是会飞吧,这才多久陛下就传了婚旨还让你筹备大婚。莫不是张内侍自己给自己下的旨?”

      这话阴阳怪气还想扣个假传圣旨的罪名,但张荃能爬上如今的位置靠的又不止是奴颜媚主,总要有些脑子的。

      他眼露凶光却不改笑色,从容地说道:“郡主说笑了,老奴怎么敢?传信的驿使自是不会飞,不然郡主开城献降一事帝京早该人尽皆知了。钦天台已算出了良辰吉日,与大梁商定开春就大婚。”

      这话明里暗里都透着威胁,本来以张荃睚眦必报的性子是断不会放过晏辞君开城献降这么大一个把柄的。

      只是他也知道晏辞君如此做是为了保住雁京全城百姓,除了丢了大燕的脸面本没什么能落得口舌的地方。就算他添油加醋将此事告到帝京去,纵使燕帝有心责罚,满朝迂腐的文臣和烟雨十二州那群武将也必会反对。

      倘若真在朝堂上同那些文臣争辩起来,自己也未必能挣到半分好处。到时候这火不仅烧不到晏辞君身上,反倒会点了自己的眉毛。

      晏辞君冰霜一样的脸好不容易浮出一丝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讥讽道:“那真是要感激陛下,父王新丧丁忧未满就为我定了和亲这么一桩大喜事,这丧礼、婚礼一块儿办了也省了我不少事,真是关怀备至。”

      大燕自诩泱泱上朝,礼仪之邦,礼定丁忧二十七月。但如今离开春不足两月便要晏辞君和亲,当真是有大国风范。

      张荃好似没听懂似的,打算糊弄糊弄将一切都揭过去:“陛下与您是至亲,关切些也是应该的。老奴已经命缝工候在府外了,这山河亭风雨不遮的怕伤了您的玉体,不如移步正厅挑拣嫁衣样式。”

      晏辞君没有过多争辩,张荃说到底只是燕帝的爪牙,同他争辩并无意义。

      和亲这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她只能接受。

      如若拒婚,依燕帝多疑的性子必会猜忌她是不肯放手烟云十二州的兵权,到时候能不能活着走出北州王府都是个问题。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报仇还得徐徐图之。

      积雪埋了石楠半腰,沉木香从窗棂飘出来。

      北州王府正厅大气古朴,水青木的椅榻涂着一层绿沉漆,错落有致地摆放于雅致的青石地面上,右侧一扇巨大的屏风上绘着《春江夜景图》。

      两排缝工手里捧着各色嫁衣式样立于屏风前侧,有的是刺绣图纹以宝相花为主的交领襦裙,有的是领缘层叠的广袖帛衫。

      拂尘卧搁于左手肘,张荃昂着头有模有样地对嫁衣式样挑挑拣拣还不时皱眉。

      半晌他才选出一件绣着凤戏牡丹的红色宽袖绢衫,命人和盘盛到晏辞君眼前。

      嫁衣绮丽,绛红灼眼。

      晏辞君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滑过绢衫,眉毛一挑,一双寒眸流露出的尽是刺骨凉意:“张内侍真是眼力不俗,这条绛红色绦丝裙确实好看。待你百年之后,我一定穿着这条大红罗裙来参加你的丧仪。”

      张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强忍愠怒摆出张笑脸道:“都怪奴才老眼昏花挑的嫁衣让郡主不甚满意,还烦请您亲自挑择。”

      一片茶叶在茶汤里飘转,晏辞君垂眼轻轻吹开浅啜一口,放下茶杯坚定地说道:“本郡主要白色的嫁衣!不仅是嫁衣,一切婚仪器具皆用白色。”

      父王尸骨未寒,他们竟处处挂上红幔张贴喜字,满脸喜庆地逼她出嫁。

      她要将这场大婚变作丧仪,要所有人身着白衣为北州王披麻戴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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