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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障碍 ...

  •   【如果能控制住粗鄙的狂喜,就不会有深入骨髓的悲伤。——太宰治《人间失格》】

      时与的反应太过镇定,就连资深刑警霍秋然看了都不禁胆寒。就算是后妈,下午才不欢而散,晚上就成了“死者”,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时与那样的。
      时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此时竟像警察的同事一样公事公办地说:“何艺姿曾经是我的继母,在我父亲死后,她改嫁了。她找夏酌或许并不是想对夏酌说什么,而是想找我。我已经无视了她十五年,她知道我不会理她,所以她在电视台遇到我发小之后才会突然找上他。”
      警察说:“由于何女士是公众人物,死因尚且不明,请问二位能否跟我们去酒店的会议室里详细说明一下情况?站在大堂里影响不好。”
      霍秋然听到“死因尚且不明”,当即亮出了刑警证:“同志,我是A市刑侦大队的队长霍秋然。请问你们是否有权带我去看一下案发现场?”
      “这……”两个民警面面相觑,拿着档案夹的警察为难道,“我们只是临时被刑侦队找来协助调查的,主要是因为他们今晚人手不够。您虽然是刑警的同行,但我们没有接到上面的通知是不能带您过去的。”
      “手机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霍秋然拿到民警的手机,直接打给了李云海。
      两个临时调来的警察又去问时与和夏酌能否借一步说话,时与却说他是外科医生,需要先借医药箱给受伤的人简单处理伤口。
      夏酌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时与,看他沉默地等待前台从医务室给他取来了一套非常专业的医药箱,中间只问了一句附近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又看他冷静地跟着警察来到一间会议室,手法娴熟地给伤口消毒、缝针、包扎,觉得他从晕车晕到干呕开始就和平常很不一样,有种压抑的漠然。
      时与给夏酌处理完肩伤,民警也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说可以让A市的刑警协助调查,毕竟“死者”生前是A市人。至于何女士的两位“故人”,如果想去现场,也可以放行进去协助调查。
      这样一来,原本应该在会议室里进行的谈话就直接变成了出现场。
      Y市刑侦队的资深法医提前休了春节的假,赶来现场的法医是刚转正的新人,对于何女士究竟只是意外身亡的“死者”还是被蓄意谋杀的“受害人”,年轻的法医犹犹豫豫地未下定论。
      夏酌不是法医,只能先观察何艺姿住的这间屋子,想从中找出一些线索。他下午才见过何艺姿,当时何艺姿显然有话要对他讲。话还没讲,人就死了,他主观地认为,何艺姿不会糊涂到“意外身亡”,这更有可能是一起伪装得很专业的谋杀案。
      霍秋然也不是法医,只粗略看了一眼死者和尸检报告,便和夏酌一起勘查现场。
      时与虽不是法医,但他在医院工作多年,又是在新冠肆虐的大都市里的医院,见过的真实的尸体很可能比这位刚上岗的法医多上数倍,所以他又陪同法医仔细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霍秋然远远望向那个场景,不禁极小声地问夏酌:“时医生他真没事儿吗?”
      夏酌微微摇头,说出了一句霍秋然从没听他说过的话:“我不知道。”
      霍秋然皱着眉头实在担心,但盖过担心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恐惧。他嘀咕道:“时医生跟他后妈以前的关系……是不是很不好?可就算很不好,也不至于能淡定到跟法医一起尸检还讨论的那么学术吧?要不是我今天晚上亲眼看到他的不在场证明,我都快怀疑到他头上去了。没想到他这么冷血?”
      “其实在他十五岁之前,他们母子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夏酌说,“就算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也没必要怀疑到他头上去,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拿何阿姨当亲妈。小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的母亲另有其人,就连我也是到高中才知道他们母子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啊?”霍秋然更加惊讶于时与的镇定自若,“他那反应,或者说压根没有反应,搞得我这么贼大胆儿的人现在都有点儿害怕他。”
      “他是心脏外科医生,淡定是他最基本的专业素养。”这句结论一出口,就连夏酌自己都不信。
      在警察亮出死者的证件照的时候,时与的面部表情和行为举止没有一样表达出了惊讶、惊慌、难过、懊悔等情绪。他一直都像个旁观者,而且是专业素养极高的旁观者。
      那种按部就班、不疾不徐的冷漠,确实令人不寒而栗。与其说是专业素养极高的外科医生,倒不如说更像是个专业素养极高的职业杀手。难怪霍秋然这样经验丰富的刑警竟会凭直觉“怀疑”到时与头上。
      那不是死者家属应该表现出的状态。就算是路人,面对大明星何艺姿的突然死亡,也至少应该表现出惊讶,更何况是当了她十五年儿子的人。
      从尸检报告来看,何艺姿死在浴缸里,表象的死因是由于泡澡的时候温度过高、时间过长,浴室内又不通风,导致本就患有低血糖、高血压的中老年妇女晕厥最终猝死。尸体泡在水里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死者在晕厥和猝死之前到底泡了多久,现在已经看不出来。
      夏酌问时与:“报告有问题吗?”
      “没问题也许就是最大的问题。”时与说,“单凭尸检,的确难以断定是他杀还是意外,但是结合她下午在电视台堵你想跟你说话却还没说成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这是他杀,而且是非常专业的杀手做的。我和她一起生活过十五年,知道她以前也经常泡澡。工作很累她就会泡澡解乏,但从来不会在浴缸里睡着,都会设置闹钟,我记得一般就是二十分钟。她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相反,她很细心,也很惜命。当然,这些都是主观印象,没有办法作为证据。”
      “先查一下她有没有设置过闹钟。”霍秋然摆出了平时办案的队长架势,吩咐并不归他管辖的Y市刑侦队的技术人员道,“手机、电脑、房间里的电子表、客房呼叫服务之类的,都要查。我知道查出来或者查不出来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最起码能给我们一个方向。”
      霍秋然继续勘查现场,夏酌忽然又问时与:“何阿姨的生活习惯里,有没有藏东西的习惯?不是锁在保险箱,而是藏。比如二十年前,她拿过的演出费应该有一些是直接给现金的吧?并且额度不小。你还记得她会把诸如大额现金、贵重首饰一类的东西藏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吗?”
      “她确实会把现金和首饰藏起来而不是锁在保险箱里。”时与回忆道,“因为我爸经常很久不回家一趟,她也经常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和爷爷奶奶、保姆和钟点工。保姆有两位轮换,钟点工也有好几位,她怕我和爷爷奶奶看不住这些人,就会把来不及存到银行保险柜里的贵重物品先藏在家里。确切地说,不是家‘里面’,而是外面。窗户外面。她说,只有窗户外面才是保姆和钟点工不会打扫和翻动的地方。”
      “霍队。”夏酌转身对霍秋然说,“你们检查一下窗户外面有没有东西,类似硬盘、信件之类的东西。”
      霍秋然立刻应了。
      “夏酌。”时与说,“她是个思虑很周全的人,不然当年那么多女的想给我爸当小三儿,我爸那么精明,不会只在万花丛中挑上她,最后也没再找别人。既然我们都倾向于这是谋杀,那么她也应该知道她要对你说的话很可能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也认为,她会给你留点什么,以防万一,毕竟这件事情,她是铁了心要告诉你。”
      夏酌将时与揽到门外没人的地方,低声问他:“与哥,你在化妆间里不让我听她说话,为什么现在又支持我去找她的‘遗言’?你知道她‘遗言’里的内容吗?”
      “如果我知道,我可能早就死在酒吧里了。”时与说,“现在看来,她想对你说的话,重要程度应该跟我下午想的不一样。”
      夏酌问:“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时与一如既往地对答如流,只是略显遮掩:“我当时觉得她说的任何话都不可信,不想让你跟她浪费时间。她找你,或许就跟米澜找你一样,是报个什么案。全中国那么多警察,她没必要只麻烦你。”
      夏酌没能细想时与的托词,霍秋然就打开了房门,将一个信封递给夏酌,说:“窗外空调口的夹缝里找到的。”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但夏酌知道这是何艺姿的遗言。如果时与不想给他看,他也不愿借着查案去一脚踢开时与从小到大直到今天下午都不愿向他敞开的某一扇心扉。
      夏酌没有打开信封,转手将它交给了时与。“何阿姨留下的,你先看吧。”
      时与没有犹豫,也没有小心翼翼,仍像个公事公办的执行公务的人,接过信封就打开看了。
      夏酌和霍秋然对视了一眼。
      霍秋然不傻,他一皱眉,夏酌就感觉得到,他也明白时与到底怎么了。
      Alexithymia。
      述情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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