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evonnekhun

69、第七十二章

　　孕妇大概是真的受惊了，攥着江戈的手手腕疯狂喊疼。胡漾稍微有点经验，跪在地上让孕妇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慢慢安抚她，也轻轻摸着肚子感受了一下宝宝的胎动。
　　“你平时产检是在附近的医院吗？直接送过去？”胡漾问那孕妇，如果真是在老孟的医院里产检，那直接过去也方便。
　　“唔……嗯……叫救护车！”
　　“叫了叫了，这里离得近，救护车拐个弯就能来，马上到！”江戈手腕都快被捏碎了，他手足无措，又担心胡漾的手背，生生急出一身汗。

　　救护车确实来得很快，那孕妇流着泪感谢过江戈和胡漾，又很不好意思地问两人是否可以跟着她去趟医院。“我丈夫在临市，现在立刻回来也得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到。我自己……挺怕的……”
　　胡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难免想起自己生产胡腾腾的那天，老孟一直不回来，他救火受了惊吓胡腾腾又闹腾，那几个小时真的是太煎熬了，偏偏自己还不能去医院。这姑娘现在的心情估计也是这样期待又心焦，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真的太……残忍。胡漾在孕妇肩上拍了拍，“你放心，你跟着救护车走，我俩马上到医院找你，陪你到家人过来。”
　　江戈还想拒绝，他自然觉得现在的胡漾必须要卧床休息才行，本来连小邮局都不该去，更何况是要陪着个陌生人生产呢？可是他还没开口，胡漾已经冲他摇了摇头，“我的手也需要包扎，先去医院吧，顺便陪陪她。”

　　说是陪着，其实江戈和胡漾也只能等在产房外的等候区。胡漾整只左手的手背和半个小臂的表皮都被刮伤，看着就痛，被急诊护士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纱布。江戈眼里全是担忧，拿了药仔仔细细看着用药说明。
　　“吃不了，消炎的，”胡漾声音放到最低，“要是真有孩子了，就肯定不能吃。”他左手一动就火辣辣得痛，又不能用止疼的药，便只能支棱着平放在腿上。“刚才生理盐水给我擦伤口的时候，我真以为要疼死了。”
　　“那你……你就非得救她……哪怕你让我出来救呢，你吼一嗓子，我两秒钟之内肯定到位！”江戈隔着纱布帮胡漾‘呼呼’吹了两口，止痛效果么……基本没有，可是胡漾还是笑了笑，“哇塞，不太痛了！真的！”
　　江戈知道胡漾是在哄自己，叹了口气把胡漾的手臂放在自己大腿上，又揽住胡漾靠着自己舒服地倚着，“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不能逞强了，你可得答应我，我再被这么吓两次，心脏真受不了。”
　　“嗐，这辈子估计也碰不上这么巧的事情了吧。”胡漾抿着唇，“其实刚才……如果对方不是个孕妇我恐怕就会先想着自己的身体，应该就不会扑过去了。可是……哎……看着那孕妇就想起来自己，有点共情。啧，我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如果因为我那孕妇受了伤、甚至宝宝出了事，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明白，我明白的……”江戈在胡漾太阳穴上亲了亲，“还好还好，你这是幸运的，说不定这个宝宝是个福星，所以以后肯定都平平安安的。”

　　“xx产妇家属？xx产妇家属在不在？”护士在等候室门口叫了好几声，没人应。江戈反应了一下才起身，“是不是刚才救护车送来那个？”
　　“对！她要转手术，你们……不是家属？”
　　“不是，我们是路过帮她叫救护车的人。”胡漾也走上前，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孟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就见那护士先皱着眉，随后点了点头。“这样，你们先签字，做个见证，我们也找科室领导和院领导签字手术吧，她的情况等不及了。”

　　那产妇最后顺利生下位千金，胡漾和江戈隔着新生儿科的玻璃仔细看了眼红彤彤的孩子，最后得出结论：新生儿果然长得都不好看。
　　两人悄悄讨论新生儿长得像猴子还是老头儿的时候，突然有个中年男人奔过来，一把拽住江戈和胡漾的手就开始疯狂抹眼泪。江戈一脸懵，胡漾倒是反应快，听那人哭哭啼啼说了情况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产妇的丈夫，终于从外地赶回来了。
　　一番感谢自然是少不了，在这位新手爸爸正准备问胡漾要信息给他做锦旗的时候，胡漾收到了老孟的信息。两人赶紧说有急事要先离开，把新手爸爸推回了产妇的病房。胡漾还是有点不放心，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好好对你老婆孩子哦，你们这一家还能团聚简直太幸运了……”

　　江戈眼眶也‘噌’一下红了，他在电梯上扯过胡漾紧紧抱了抱，“我们一家能团聚也好不容易啊……我以后肯定好好爱你，爱胡腾腾，爱这个新宝宝，我一定一定对你们好！”
　　胡漾在他背后安抚地拍了拍，“还不一定就是有了新宝宝，我们先问问老孟怎么说吧……”

　　老孟脸色青白，胡漾从认识他以来都过了十几年，从来没见他这个表情。胡漾轻轻扶着沙发坐下，“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江戈挠着头，“坏消息？不是好消息？”
　　老孟：“你过来躺下，我先看看B超。”
　　胡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哐嘡’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老孟的反应，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又加上他们身边的华倩正在经历那么痛苦的癌症治疗，胡漾心里一凉，抖着腿上了床，很缓慢地撩开了自己的衣服，又紧紧牵住了江戈的手。

　　老孟很仔细看了挺久，仪器停在两个黑豆豆的画面上很久都没动过。江戈和胡漾简直屏住呼吸一点不敢动弹，生怕老孟再一开口就会有什么坏消息传来。所以当老孟深深叹了口气的时候，江戈简直是下意识抖了一下全身，颓然瘫在椅子上差点就要哭出来。却没想到……
　　“你们两人家里有多胞胎的亲戚吗？随便是谁，父母祖父母叔伯兄弟姑姨姐妹？”
　　“哈？多胞胎？”江戈憋了一眼眶的眼泪又生生忍回去，“我应该没有吧……没听我妈提过。”
　　“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我是孤儿啊。”胡漾苦笑，“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是肿瘤吗？”

　　“瘤个屁！别乱说话！”老孟扔了几张纸在胡漾的肚皮上，江戈赶紧上前帮他擦耦合剂，又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老孟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担忧也不减，托着老花镜拿过胡漾的化验单开口，“本来HCG特别高，我就心里很不踏实，叫你过来一看B超，果然……”机器‘哒哒哒’打印出一张B超照片，老孟拿过来放在胡漾面前，“果然是个双双……你这小子！你可真行！我都……算了，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双双？”胡漾一哽，“双胞胎？”
　　“嗯，胎心胎芽都有了。”老孟又深深叹口气，看到胡漾和江戈一脸‘惊喜’，自己得赶紧给两人泼冷水。“你的情况自己知道，生胡腾腾一个已经算是非常凶险的情况，而且又不能来医院待产，双胞胎的风险肯定翻倍甚至更高！你们……要有权衡和考量，现在做什么还都不算太晚，先……好好考虑一下吧。”

　　胡漾从医院出来就一直没和江戈说话，他去小邮局看了一眼，告诉来兼职的大学生最近可能需要他多多来帮忙，自己可以加点工资。之后和江戈回了家，胡漾也还是忧心忡忡，一点没有要和江戈交流的意思。
　　江戈连着两晚都基本没睡，困得忍不住稍微打了个盹，再被惊醒时就是听到玄关‘咔哒’一声门锁响，而胡漾已经不在床上。江戈赶紧跟出去，看着胡漾快步走到白天那孕妇出事故的地方蹲下，仿佛在找什么似的。江戈在远处先叫了一声‘胡漾’，又跟过去扶住胡漾的肩膀，“你别蹲着，小心手！要找什么？我来吧。”
　　“我的戒指不见了……”胡漾声音发颤，全身都在不住地发抖，他抬着头强忍眼泪看向江戈，伤手上的纱布被他拆了一半露出来手指的部分——无名指上光秃秃，他把江戈送的戒指弄丢了。
　　“你说宝宝是福星，是你说的，可是为什么戒指就是弄丢了？为什么要一次来两个？为什么老孟说很危险？为什么我这辈子就做什么都是错的呢？老孟是不是说让我们不要这双胞胎了？我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幸福啊江戈……为什么我身上就……就tmd一点好事多落不着呢！”
　　胡漾已经语无伦次，怒火让他声音不平稳，说这么几句话，声音都哽得不像话。江戈心疼得无以复加，抱住胡漾让他埋在自己颈窝里好好哭了一场。胡漾手从地上抓了把土随便一扬，又攥住拳头，“江戈，我舍不得……”
　　“第一次老孟告诉我有胡腾腾的时候，他说胡腾腾是我的家人，还说能救我的命，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我就必须要舍弃呢？我知道我是怪物，我知道我是男人，不应该能生小孩，可是这两个小孩有错吗？他们不也是因为我们喜欢彼此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么？”胡漾额头死死抵住江戈的肩膀，“你不是说ta是福星么……”

　　“可是……”江戈也吸了吸鼻子，“胡漾，我明白的，我们爱胡腾腾，也一定会非常非常爱这个孩子。你不是怪物，你的肚子是最温暖的地方，所以才会有两个小天使愿意去扎根不是么？可是啊胡漾……”江戈轻轻护着胡漾的脑袋，抱着他晃悠，慢慢安抚他的情绪，“老孟不是让你放弃什么，只是他害怕你的身体会受不住。孕产你是经历过的，比我还要明白，这其中要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对于你的身体来说，恐怕任何一个小的问题都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老孟肯定是害怕这个，所以站在他的立场，他肯定觉得你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啊，对吗？”
　　“可是……我舍不得……”胡漾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江戈，是不是从戒指丢掉开始，就已经暗示我留不住这两个孩子了？所以老天爷让我们救了个孕妇和她女儿，救了一个……却要我丢掉两个……”
　　江戈死死忍着自己的眼泪，慢慢抱着胡漾晃晃，让他在自己怀里尽情哭了一场。突然，江戈眼前一晃，在黑夜里看到一道很明显的反光从路边绿化带上传来。江戈一愣，让胡漾自己站好，走过去……

　　“戒指？”胡漾诧异地从江戈手上一把拽过失而复得的戒指，仔仔细细看过，果然是自己那一枚。他心里无数的欣喜、委屈、担忧都在一瞬间涌出来，无数的情绪全部集结在一起，胡漾流着泪，吻了吻那戒指，又郑重把它放在心口，笃定地看向江戈，“我想试试。”
　　“什么……”江戈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
　　他紧紧将胡漾抱进怀里，将失而复得的戒指，和那两个宝宝护在两人中间。
　　“好。”江戈说，“我陪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