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evonnekhun

22、21

　　江戈没去上班，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所有有可能找到胡漾的地方都跑了一遍。以前的快递公司，去了，新来的主管连胡漾是谁都不知道。以前的宿舍，去了，听邻居说那一间房已经变成了仓库，没人住。和胡漾重逢的便利店，去了，喜欢胡漾的店员小姐姐已经换了个爱慕的对象，提起胡漾也只是说没见过他过来。还有……
　　还有哪里呢……胡漾没亲人没朋友没工作，除了江戈一无所有的一个人，他还能去哪呢……
　　“我就想做个手术，变成正常男人……我真的过够这种像怪物的日子了。”胡漾说过的话突然从江戈脑子里冒了出来。江戈顿时眼睛一亮，打车直接去了医院。

　　孟医刚好门诊，才帮一名孕妇看了报告，正要按号叫下一位进来时，就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身后的小护士拉着他的袖子也拽不动，都快哭出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再这样我就叫保安把你抬出去！”
　　孟医生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眼熟的人是胡漾的朋友啊！他伸手挡了一下小护士的动作，“我认识的人，没事，你先出去吧。”

　　江戈上气不接下气，两眼通红的，两手攥在一起，手指用力绞着，“医生，胡漾有没有来找过你？”
　　“胡漾？没有啊？他为什么来找我？”
　　“我……我不知道……他不是要手术吗？手术的话肯定会联系您吧？您有他电话吗？现在就给他打！快！现在就打一个！”江戈都魔怔了，声音大到引得门口等待看诊的孕妇们纷纷捂着肚子过来围观。孟医生顿了顿，去和门口的人道了声‘抱歉’，又把诊室门关上，在江戈最后的期望里拨通胡漾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戈‘啪’一下，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似的，跌坐在诊室地上，孟医生去扶都扶不起来。

　　“而且那个手术，他之前给我发信息说不做了啊？怎么你不知道？你不是和他很亲密吗？”孟医生调出和胡漾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胡漾发来的。
　　“我先……那个手术我要再想想。孟医生……你说的，手术做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小孩了，所以让我再想想……”而发送的时间，就是胡漾来医院那个晚上，也是江戈给他带了红鸡蛋，又和他疯狂做了好几次的那个晚上。
　　孟医生终于把江戈搀起来让他坐好，随之重重叹了口气，“况且如今，‘他想如何’也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上次体检，我发现他身体里的卵巢功能已经开始下降，也影响到他的例假周期了。现在看来……要么他尽快真的怀个孩子，要么就赶紧选一套器官留下，另一套切掉，不然会影响他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都说不准呢！他说他会考虑，我就想着等他自己想清楚来找我，怎么现在……你联系不到他么？”
　　江戈脸色白得吓人，手脚不住发抖，半晌，他擎在眼眶里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地‘啪嗒嗒’全流了下来，“我把他弄丢了……他不要我了……”

　　那天之后，江戈没再来过医院，胡漾也没有。孟医生偶尔想起来胡漾还是觉得记挂，可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关机。微信……每条信息都石沉大海，胡漾一直都没有回复过。
　　孟医生再次见到胡漾，已经又过了两个月。天气刚刚回暖，又突然来了阵倒春寒。他半夜才结束手术，正揉着脖子准备上车，突然看到自己车前蹲了个人。那人瑟缩成一团看起来冷极了、也很疲倦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地蹲着没让自己坐在冰凉的地上。孟医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送你去急诊吗？”
　　那人抬起头的瞬间，孟医生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明明就是胡漾的脸，可看着莫名就是白净又漂亮了许多……不是变得帅气，就是纯粹变得‘漂亮’了，甚至有些女性化。胡漾这么狼狈的样子也完全没有胡茬，皮肤也细腻滑嫩了许多，脸上虽然又瘦了不少，但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凹陷的地方，到处都是匀称的。孟医生仔细盯着看了半天，不可置信，“你……你是小胡吧？是吗？”
　　“是我……”胡漾扯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想要站起来，腿却麻得太厉害。他不得已扶着车门一点点缓劲，孟医生也赶紧扶住他的身体，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么瘦的人，肚子却有一点圆滚滚硬邦邦的凸出来了！
　　胡漾对着孟医生惊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努力站稳后解开外套的拉链，一个小小的，但存在感十足的肚子就这么呈现在孟医生面前。

　　“胡漾！你疯了你！”孟医生恨不得一巴掌扇醒胡漾，“到底怎么回事！这……你……多长时间了！”
　　胡漾鼻头一酸，眼眶‘咻’一下红了。孟医生也顾不上太多，帮他裹好外套揽进自己怀里，“走吧，先去趟诊室，我给你做几个检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我太难过，也太冷了。我租了个青年旅社的上铺，每天20块钱，但是房子里暖气和热水都不太行，我就天天裹在被子里取暖。后来……后来发现自己大姨夫没来，我也没当回事，就觉得……可能是我太难过了……所以影响了身体。”胡漾吸了吸鼻子，捧着孟医生递给他的热水埋头不肯和孟医生对视。
　　“然后呢？”孟医生等着B超仪器开机，双手抱胸站在墙边，等着胡漾回答。
　　“然后有一天，我就想着应该要振作起来，我想好好找个工作重新开始生活，继续攒钱过来做手术，毕竟……毕竟我不做手术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结果洗澡时候发现这将近一个月我竟然连胡子都没长，明明天天饿着不吃饭，四肢脸上都瘦了，肚子却……却鼓起来了……”

　　胡漾不知道所措像个孩子似的，两手绞在一起，手上的倒刺被他撕出血也没有擦掉。孟医生拿酒精帮他擦，刺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孟医生扶着胡漾躺上床，“我先看看什么情况，你先别急。”
　　B超凉凉的耦合剂抹在小腹上，胡漾直愣愣看着天花板。“孟医生，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了好几天才发现我只敢告诉你一个人。现在青旅那边我都不敢和我的室友照面了，怕他们发现我是个怪物，那我就连每个月600块的破上铺都没了。”胡漾想哭，但眼睛涩得要命，他苦笑，“我是不是太失败了……怎么能活成我这样，最后就这么孤孤单单惨惨淡淡呢……”

　　孟医生紧紧盯着屏幕，良久，轻轻碰了胡漾的肩，“你来看看。”
　　胡漾抬起头，在屏幕里看到一个‘咕咚咕咚’不断跳动的小黑坨坨，伴随着的，还有充满了整个诊室的‘酷嗤酷嗤’的小火车声。
　　就连孟医生这样行医三十年，接诊过无数孕妇，接生过无数婴孩的医者都不由有些触动，他轻轻拍了拍胡漾的头发，“你不孤单，你现在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