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 面圣 ...

  •   安晞觉得今年看过的最好笑的事莫过于现在发生的这一幕——正襟危坐在钱宅宽敞的客厅,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刮胡子!
      这位正整理自己美髯的大叔正是安晞未来的“干爹”——钱能,也就是摇光堂A字辈的前辈AK-22。倾国按入帮时间排辈分,A字辈的含义就是创帮之初就在安定身边的长辈,连安晞也要恭恭敬敬。所以安晞紧绷着脸不敢笑,直把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
      “你是安定那变态老家伙的小孩。”钱能用热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泡沫,瞥了安晞一眼说。
      “是。”安晞答道。若不是骂老头子会付出惨重代价,安晞真想大声附和我就是安定那个变态老家伙的小孩。
      “哼,还算懂规矩。小家伙,这可不是你的开阳堂,在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否则出什么事不要怪我不给安定情面。”钱能面色冷淡,仿佛安晞不是倾国少主而是他手下的小弟。
      吴语见安晞吃瘪心中略有不忍,相处的半个月里,他和哥哥都对安晞的热情开朗充满好感。于是吴语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满雪茄的精致铁盒,凑到钱能身边,嘀咕了几句。
      钱能听了立刻眉开眼笑,点了点吴语的额头,笑着说:“还是你这小崽子有心。既然那小家伙能让你们这对鬼见愁喜欢,自然是个好孩子。小家伙,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住下,我教你一些宫廷礼仪。”
      安晞立刻起身深鞠一躬,大声说道:“谢谢干爹!”

      安晞从不看穿越小说,但也听说过穿越定律。主角穿越之后必然发达,男的封王拜相,女的才倾朝野。不过见识过钱能的办事效率后,安晞肯定了这一点。
      毋庸质疑,在现代AK-22曾经是个顶级杀手。在明朝,钱能既是宫中的有权势的大太监,又是东厂的一名职位不低的管事。
      五天,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帮凭空蹦出来的安晞打造了一个没有人敢怀疑的身份——北镇抚司掌刑千户,从五品。
      安晞是读过历史的,锦衣卫从五品听起来并不大的官,但实权却比官府正五品大的多。在这个年代,锦衣卫就是当街杀人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当然安晞不会干当街杀人这种恶心又没品的破事。用钱能的话说:“小家伙你就可着京城拽吧,在大街上把屁股拽掉了都有人屁颠屁颠地替你捧着。”
      话是有道理,但把屁股拽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一身青色锦缎的常服,笔挺的官靴,镜中人自信一笑,飘逸俊朗,神采飞扬。安晞大步走出钱宅,两匹大宛良驹已牵到眼前。
      钱能翻身上了一匹黑马,催促安晞快些。安晞略一点头,左脚一踩马镫,利落地骑上马身,抖平衣服,安晞转身对上钱能赞赏的目光。
      马蹄声起,两人一先一后策马奔去。

      因为钱能的托付,安晞的直属上司并没有立刻给安晞安排刑讯工作,而是带安晞不停地拜见各位上司和同僚。锦衣卫中龙蛇混杂,上至高官,下及平民都有涉及。钱能多年经营已在这个圈子打下不错的基础,加上安晞天生的八面玲珑的社交技巧和口吐莲花的口才,不到一个月就名满京城。提起钱公公的义子,哪个不知是个狡黠圆滑的和钱老狐狸一样的人物。宁少爷一时间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和富家子弟们争相结交的香饽饽。
      “宁少爷,”一个长得像暴发户的中年男子躬身问道,“今儿个您想去哪玩?”
      安晞潇洒的摇着折扇,微微一笑:“是孙百户你又想去哪玩吧。”
      “嘿嘿,还是宁少爷英明。”孙百户尴尬地笑着。
      “说吧,是富贵赌坊还是奔腾马场?”安晞合上折扇,轻轻敲着左手手心。
      “都不是,我才输了个两袖清风,哪有钱再赌。我是想找个姑娘……”
      “拉倒!”安晞一脸不耐烦,“上次跟梁大人的小儿子出去,他非找个姑娘唱曲,咿咿呀呀一个下午,我是一句都没听懂。老孙我跟你说,你要想听曲趁早自己走,有那功夫我还不如找刘宇赌上几局呢!”
      “别呀!我的宁少爷!”孙百户连忙拉住安晞,“谁说要听曲了。我是说,快上灯了,咱去怡鸿院坐坐。”
      安晞挑起一条眉,不怀好意地笑笑:“官员宿娼被抓到可不好办吧?”
      “那是旁人,咱锦衣卫是去检查的。”孙百户猥琐地笑着。
      “噢,这样啊。那咱就去检查检查。”安晞兴高采烈地应着。
      花街和想象中或是电视中一点都不一样,根本没有穿着暴露的美女站在街上拉客。这里从表面上看只是一条楼阁庭院鳞次栉比的普通街道,不同的只是每家都挂着大红灯笼,门口悬着名称俗艳的招牌而已。安晞好奇地四处打量,却感觉着明代的青楼一条街还不如现代最正常的娱乐场所热闹。
      “老孙,走错了吧?这可是比茶馆都冷清!”安晞看着客流量几乎为零的街道,不解的问。
      “哪能啊,宁少爷。我走这条路比回家还熟,错不了。”孙百户谄媚地笑着答道,“咱来得早,过会儿人就多了。您不知道,来晚了红姑娘都让人抢没了。”
      安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跟着孙百户往怡鸿院前进。怡鸿院在大街转角处的第一家,两人刚过转角一个匆忙的人影就大叫着撞过来。
      “我说你快点儿,晚了爷就叫不上好姑娘了!快,唉呦!”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少年猛地扎进孙百户怀里,后面一个二十多岁的清瘦男子尖叫一声:“主子,看前面!啊!主子!您没事吧!”
      孙百户被少年一撞,五脏六腑连同中午的饭菜一块拧了个个儿,一屁股跌在地上。那少年砸在孙百户身上,又滚到安晞脚边,鼻子淌出了血。
      “唉呦!是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敢撞你爷爷!”孙百户按着肚子大声叫骂起来。
      “噗!”安晞忍不住喷笑出来,乐得前仰后合。
      “你、你笑什么?”少年爬起来刚要回骂就被安晞的笑声打断,便捂着淌血的鼻子不解的问。
      “我,我笑,哈哈,老孙,你是骂人家还是骂自己,哈哈哈,哪有骂完人家龟孙子还自称是人家爷爷的。哈哈哈 。”
      “哈哈哈!”那少年听了也是一阵大笑,才擦了的鼻血又流了出来。
      安晞见状立刻停了笑,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按到少年脸上,狠狠捏住他的鼻子。
      “你干什么!”清瘦侍从立刻尖叫起来。那少年也激烈的挣扎起来。
      “别动!”安晞厉声一喝,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多年练就的霸气。
      那少年似被镇住,竟老实地立在那里,任凭安晞捏住他的鼻子。不大一会儿,安晞松开手,鼻血已经止住。仔细地擦干净少年脸上的血污,安晞将染血的手帕随手一扔,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湿巾狂擦自己的手,待手擦得通红,便将湿巾丢在地上,说:“不好意思,我有洁癖,您见谅。”说罢才正式打量那少年。
      脸颊白嫩圆润,不过此时却布满红晕,天庭宽阔饱满,浓眉之下一双透明澈亮的大眼睛充满讶异,鼻梁挺拔略带鹰钩,唇微厚,抿起来却有一种刚毅的味道。总体来讲这个貌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看上去就透着聪明和桀骜。而且,从衣着上看,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与此同时,那少年也在打量着安晞,觉得眼前这少年有着与平时所见之人不同的潇洒俊逸,也有着一种天生的自信和亲和力。
      “宁少爷!何必对这小崽子这么好?”孙百户咬牙切齿地说。
      “老孙,出来玩何必闹得不愉快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这位公子,在下钱宁,代我朋友向你赔罪了。”
      “你是锦衣卫?”少年看着安晞的衣服,突然问道。
      “是又怎么样?怕啦?”孙百户趾高气扬地问。
      “老孙!”安晞回头瞪他一眼,回头再次道歉,“这位公子,他就这德行,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少年眯起眼睛对孙百户冷冷一笑:“要不是看见钱宁你,我还真当锦衣卫中尽是这种狗仗人势的草包呢。”
      “你说什么!”孙百户暴跳如雷,“你是什么东西!敢污辱锦衣卫!”
      “我家主子是寿宁侯的……”
      “小魏子,谁用你多嘴!”少年不耐地说道。
      孙百户的脸却白了一半,寿宁侯可是国舅爷,和他沾上关系的人绝不是自己一个品级低微的锦衣卫可以惹的。
      “钱宁,我看你倒是有趣,不如交个朋友,我叫朱寿。国姓的朱,”
      “寿宁侯的寿。”安晞闻言一惊,却下意识地接口道。
      “你怎么知道?”少年警惕地问。
      “随便猜的。”安晞淡淡一笑,心中却血涌澎湃。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寿宁侯的外甥,未来的威武大将军!从来没想到画像上惨不忍睹的人现实中竟然如此英俊。
      “哦?”朱寿眯起眼睛审视安晞片刻,露出灿烂的笑,“钱兄,想来你也是要去怡鸿院。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吧。”
      安晞回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心中却叫苦不迭,第一次逛花街就碰上最不该碰上的人,平静的生活果然稍纵即逝。
      孙百户似乎是为了补救刚才的过错,大肆对朱寿献起殷勤。他点头哈腰的推开怡鸿院的大门,请朱寿和安晞先进,安晞礼节性地点头致谢,朱寿则是下巴一扬,冷哼着走过他身边,一个眼神都没赏他。
      怡鸿院的老鸨柳怡鸿老远看见孙百户开门,就迎了上来。到了眼前却见孙百户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当先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柳怡鸿毕竟是在这行里打拼了半辈子,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心思略转便知这两位小爷才是贵客,连忙赞道:“唉呦,两位小爷当真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瞧两位眼生,可是第一回来?天儿还早,雅座都还空着,两位快里面请。”
      安晞生得俊朗,又身为□□少主,走到哪都有人恭维,早就习以为常。朱寿看起来却高兴得很,应了一声,乐呵呵地跟那老鸨上了二楼。走近一席雅座,安晞和朱寿一番礼让,终是一同落座。那侍从站在朱寿身后,冷冷地打量着安晞。孙百户则站在一旁吩咐柳怡鸿置办酒菜,又将头牌点了个遍,看来是为了赔罪不惜赔钱。
      “钱兄。”朱寿微微一笑。
      “不敢当,既是有意交我这个朋友,直呼名字就好。”被比自己大上五百来岁的古人称兄,安晞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钱宁,你在锦衣卫任什么职务?”
      “北镇抚司掌刑千户。”
      朱寿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从五品?”
      “可不是,”孙百户趁着小婢上茶,突然插嘴,“说起宁少爷,那真是年少有为。谁不知道锦衣卫中都是欺生的老油子,谁都得吃些苦受些罪才混得出头来。更何况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手底下见过真章,身上牵着人命。偏是宁少爷,头天上任就是掌刑千户,偏又没有一丝带血的老底,干净的……”
      “老孙,你话痨么?”安晞似不经意地端起茶杯,敬过朱寿,轻声说。
      孙百户顿时被一种强势的淡漠噎得张口结舌,意识到眼前这位小爷还没讨好,又不知如何开罪了自己的上司。
      抿上一口清茶,幽远的花香在口中晕开,似有香雾缭绕在脑海,安晞恢复开朗的笑脸:“这种话以后不要拿出来说,像是我教唆你当着别人的面夸我。知道的是你看得起我,不知道的还当我吹牛放屁,恬不知耻呢。”
      朱寿噗嗤一声乐了起来:“钱宁你真有意思。别人恨不得让人捧着,你倒好,自轻自贱还笑得出来。”
      安晞扁扁嘴巴,认真起来:“夸人大多不实,骂人半数是真。位置越高,歌功颂德的人却多,要是连自己都不骂自己,时间一长,就怕只记得自己的尊号,忘了原本的姓名了。”
      朱寿一愣,眼睛瞪得滚圆,直视安晞深邃的眸子,想看出这小子的底细。安晞却闭上眼睛,聆听楼下奏起的一片柔媚的丝竹之声。
      宴席之上,几个所谓红牌腻在安晞和朱寿身边布菜斟酒。安晞的注意力大半在吃上,没办法,被几个二十来岁长相一般却香气呛人的姐姐围住并不好过。原来青楼女子也不过就是穿着色彩鲜艳花纹繁复的普通衣服,画着比寻常妇人略显妖艳的妆,身上的脂粉味熏的人想吐的普通女人。完全不像想象中那样轻纱半拢,香肩微露的妖娆妩媚。
      “钱宁,美人环绕还不动声色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假道学,二嘛,就是根本不是男人。你是哪一种?”朱寿连饮三杯美人递来的酒,笑得有些迷离。
      “你看呢?”安晞笑着反问。
      “我看,你既然出来找乐子,就犯不着装的一本正经,莫非……”朱寿坏笑。
      安晞呵呵一乐:“你当我是太监?你不知道还有一种人阅尽万紫千红,非绝色美人不动声色么?”
      “怎么?这几位红牌你都看不上眼?”
      “不过中人之姿。”安晞美酒下肚也飘飘然起来,“美人啊,还是江南多。小家碧玉温婉如水,细腻的就像烟雨中的清流闲花,看一眼,心就成了潮湿的青石板路和斑驳院墙,永远留着淡淡的愁,淡淡的香,长着苔藓一样青涩的希望。”
      “钱宁,你这文采可比李梦阳那个酸老头强多了。几句话就把我的心都勾痒了,江南的姑娘当真有那么美么?”
      “没去过金陵么?六朝金粉地,美女如云呐!”安晞眼前又浮现出不久以前在南京旧宫城外闲晃时见到的各色美女,“北方的姑娘也不是不美,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细致柔弱,刁蛮强悍得让人怵头。”
      朱寿听得颇是认真,却不同意安晞的看法:“北方的姑娘胜就胜在那点泼辣的小性子上。我就喜欢有英气的女孩,若是会些功夫骑射就更好了。”
      安晞摆摆手指道:“你还小,你不懂。太强势的女人才不会有人喜欢,当朋友还可以,当媳妇几天就吃不消了。”
      朱寿拍掌大笑:“钱宁你有多大?说我小、我不懂。我的女人排成排,一天一个看上一个月都不重样。偏偏都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再不然就是板着臭脸喋喋不休,实在无趣得很。我跟你说……”
      “主子,您喝多了。”一直站在朱寿身后沉默不言的侍从小魏子突然开口,打断朱寿的长篇大论。
      朱寿一愣,随即眯起眼睛呵呵笑道:“是啊,好像真是喝多了,头好晕呐。”
      安晞却不识时务地举起酒杯,有些无赖地笑:“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阿寿,今儿个咱俩聊得投机,不醉不归。”
      “不行不行,时候不早,我要回,回家了。”朱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安晞醉眼迷离,见留他不住,便起身相送,单留下孙百户一人结账。
      走出大门,天已经墨黑。原本冷清的街道人来人往,尽是锦衣华袍的达官显贵。朦胧的红色灯光下,朱寿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像是一个做了恶作剧怕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子。
      “钱宁,今日没玩尽兴,改天咱们再来这里喝个痛快。”
      “好啊,”安晞醉醺醺的傻笑着,心里却说,老子死也不来了!
      看着朱寿和小魏子消失在转角,安晞一扫醉态,哀叹一声,转身没入灯火阑珊处。不知该兴奋还是该难过,安晞走在昏暗的胡同,仰望头上那一轮流辉的圆月,不知不觉已到自家门口。
      “小崽子死哪去了?”
      响雷一样的声音唤回安晞的原神,钱能像是刚从宫里回来,还没进家门。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安晞苦笑:“干爹,好日子到头了。今儿我碰上正点子了。”

      左转右转,马车停在一道不见边际的朱墙旁边,车帘挑开,一个清瘦的身影落地,正是侍从魏斌。魏斌身形一稳便转过身,伸出一只胳膊。朱寿将手搭在他胳膊上跳下马车,走向朱漆大门。门口立着几名侍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却可以称之为老头的人在门口来回转悠,见他们主仆二人回来,连忙迎上去。
      “我的好主子诶!您可算回来了!”老头低叫一声,音色莫名的尖锐刺耳。
      “刘瑾,去给朕查查。北镇抚司有个叫钱宁的,是个什么底细。”朱寿,现在应该称他为正德皇帝,朱厚照挂着一脸愉悦的笑容,大步走进宫墙之中。

      自从在花街偶遇自己的顶头上司朱厚照,安晞再也没出入任何娱乐场所,整日闷在家里避不见客。很显然,安晞打算消失一段时间,等那位小祖宗彻底忘了自己。虽然朱厚照是自己一直欣赏的人,但那只限于历史泛黄的书页和文言的字里行间,活生生的朱厚照,安晞只能说,他是当今社会头号危险分子。
      在安晞带薪休假的日子里,能做的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有在棋盘上和吴语斗智斗勇了。
      “宁少爷,秦老板请您吃饭。”
      “没空!”
      “宁少爷,梁公子邀您听曲。”
      “我忙!”
      “宁少爷,刘大人找您赌马。”
      “没钱!”
      “宁少爷,孙百户请您去怡鸿院。”
      “快滚!”
      安晞蹲在石凳上,盯着石桌上黑白密布的棋盘,不耐烦地吼着。
      “宁少爷,老爷找您。”
      “等着!”安晞把手中黑子放入连绵的白子之中。
      “老爷说有贵客到访,叫少爷立刻过去。”
      “什么贵客,高兴就等,不高兴就滚!不赢这一盘老子谁也不见!”安晞迅速落子截断白子蔓延趋势。
      “宁少爷,老爷……”
      “少废话,爷输了就得给丫打干爹的鸟烤来吃。你要是害爷输了就等着被爷当鸟烤吧!”打发走小厮,安晞再落一子,抬头看向正在沉思的吴语,表情放松了许多。
      “宁少爷,好大的谱!”
      安晞一楞,好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干爹。”安晞立刻从石凳上跳下来,挤出一脸恭顺的笑。
      钱能脸色不悦,厉声斥道:“还没混出人样尾巴就翘上天了!真要飞上枝头你是不是想大闹天宫啦!”
      那得让小语给我做一根金箍棒,安晞心中暗想。钱能简直就是安晞的克星,平时总是板着老脸不说,还动不动就发火骂人。据说他的脾气大得破了摇光历届记录,年轻时连安定他都骂过。不过人品却是极好,功夫也是一流。固而连安定都要敬他三分。这也是他此次被委以重任的缘故。
      钱能走到石桌前,一把将棋盘掷到地上,气得大叫:“玩玩玩!你就知道玩!老子叫你去见客,你却在这下五子!坏了你老子的大事,你就等着死在这吧!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安晞被骂的晕头转向,连连称是。却听见吴语在一边轻笑,忙侧过头去,做了一个鬼脸。结果又被钱能抓个现行。
      “小兔崽子还玩,快滚出来。再耽误连老子都要被你害死了!”钱能顾不上继续大骂,抓着安晞转身就往客厅跑去。
      安晞喘着粗气被钱能按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行了个大礼。还未抬头就听见钱能用极其怪异的声音必恭必敬地说话。
      “奴才和犬子请主子圣安。”
      “平身。”一个略显稚嫩却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头上响起,听起来像是正在变声的少年。
      安晞扶着谢恩的钱能起身,一抬头正巧对上一双得意中带着调笑的大眼睛。眼睛的主人与安晞同龄,身着月白蟒袍,威仪地坐在上座。
      “宁少爷当真令人好找啊!”男孩嬉笑地打量安晞。眼前的人依旧神采飞扬,充满阳光的眸子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安晞一边感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边躬身回话:“微臣最近身体不适,不是故意躲着皇上。”
      “你已知道了?”少年一脸无趣。
      “寿宁侯的亲戚,还是国姓,我再笨也猜到了。”安晞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朱厚照闻言看向安晞,却迷在安晞淡淡的笑意中,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钱能和安晞都把这一笑都看在眼里,偏偏有人没看到。
      “大胆!什么你你我我的!竟敢对皇上如此不敬!钱公公教出来的好儿子!”站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一指安晞,尖声说道。
      安晞打量了那老太监一眼,心中暗笑,这难道是大名鼎鼎的……
      果然,有人为安晞证实了这一点:“刘瑾,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朕都没说什么,就你事儿多!”朱厚照嘟着小嘴,斜眼看向刘瑾。
      刘瑾赶忙躬身道:“奴才该死。”
      朱厚照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他住口,又将目光转向看笑话的安晞,问道:“听说你宁少爷是个无所不能的奇人,朕到想看看你钱宁除了对美人有研究还奇在哪?”
      安晞笑道:“都是同僚们给面子,钱宁不过是比一般人贪玩了些。早年在外游历又接触到一些奇闻逸事,所以也比一般人会玩一些,仅此而已。”
      “你都会玩些什么?”朱厚照感兴趣地追问。
      “皇上想的出的,微臣都能玩。皇上想不出的,微臣教您玩。”
      “哼,你好大的口气!走!带朕看看你刚才玩的!居然迷的你连见朕都敢耽误,想必是好玩的!”朱厚照拍手起身,向后院走去。

      一张石桌,一副棋盘,黑白二子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朱厚照痴迷地盯着棋盘,手执一子,久久不肯下落。本以为这种名为五子的游戏比围棋简单得多,没想到要赢上一盘也实属不易。
      “不输房子不输地的,磨蹭什么呢!”安晞等了半晌不见他落子渐渐不耐烦了。
      “放肆!竟敢……”
      “刘瑾,再聒噪就出去候着,好不容易有人不把朕当皇上,你真是够扫兴的。”朱厚照骂完刘瑾赶紧落了子,惟恐安晞等得不耐不陪他玩了。
      看着朱厚照看向安晞的那种欣赏的目光,钱能不得不感叹自己老了,和年轻人真的有代沟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爬到皇帝眼前,安晞这小兔崽子只和他见过两面就熟落起来,真是不服老不行喽。
      刘瑾的脸色可不像钱能那么好。这个钱宁注定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威胁,从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博得皇上的欢心,而这小子才和皇上见了两面就诱的皇上骂了自己,若是将来得了宠信哪还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当下决定回宫之后就要东厂派人解决掉这个小祸害。刘瑾脸上浮起阴险的笑意,却不经意地对上安晞的眼神。刘瑾心中一惊,居然有人敢这样看自己,那眼神分明透着无尽的嘲笑,还有一丝,似乎是同情,不,应该说是可怜。刘瑾被安晞古怪的眼神看得发毛,暗中更是将钱家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嘿嘿,翻白眼了。呵呵,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安晞故意时不时向刘瑾抛一个媚眼,看见刘瑾吹鼻子瞪眼的表情被逗得差点内伤。
      “刘瑾长得那么好看,迷得你连棋都下不了么?”朱厚照落子抬头,又见安晞朝自己身后鬼笑,忍不住问道。
      安晞万没料到这个不满16岁的小屁孩眼光这么犀利,只好糊弄道:“微臣看刘公公骨骼清奇,容貌伟岸,大富大贵之气是臣所未见,才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真当朕是好骗的小孩子吗?”朱厚照见安晞敷衍自己,气愤地撅着嘴,“快说,为什么笑,说实话,不然朕治你欺君之罪!”
      这话一出,钱能和安晞的冷汗就都冒出来了。安晞犹豫半晌,琢磨着怎么也不能说自己在笑刘瑾日后失势,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只好支吾道:“这,不大好说。皇上不要再追问了,这话实在太得罪人。”
      “你不说就是得罪朕!”朱厚照眯起眼睛阴险地笑着。
      安晞见躲不过只好胡扯起来:“微臣看着刘公公就想到一个笑话。”
      “讲来听听。”朱厚照自然是看不到背后刘瑾的臭脸,依旧兴致勃勃地追问。
      安晞不慌不忙地把白子放入黑子之间,说:“从前,有一个太监。”
      朱厚照一猜就是骂太监的笑话,赶紧下了一子,等着下文。谁知安晞盯着棋盘不说话了。朱厚照等的不耐,问道:“下面呢?”
      安晞缓缓放下棋子,吐出两字:“没了。”
      朱厚照闻言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安晞身后强忍着笑地吴语和面露尴尬的钱能,一头雾水地问:“没了?怎么没了?”
      “他自己没了又不干我的事。”安晞看了一眼据说是自宫的刘瑾,见他一脸健康的铁青肤色,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
      朱厚照一见安晞促狭地笑和钱能欲笑还忍的诡异脸色恍然大悟,边笑边回头看进化成变色龙的刘瑾更是觉得好笑,乐得直捶桌子。
      刘瑾恨得牙根痒痒,又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发飙,刚要数落钱能几句,却见同是太监的钱能居然笑得出来,心中纳闷,便出言讽刺道:“钱公公真是好脾气,你干儿子骂太监你就这么开心?”
      钱能一惊,才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太监的身份,忙变声掩饰道:“咱家是见皇上高兴才笑,若是说说奴才的短处能让皇上开心,奴才自然不介意。更何况和尚不能笑秃子么?”这话端的无比恶毒,摆明说自己是后天造成而刘瑾却是先天所至。
      “你!”刘瑾气得直蹦,暗自打定主意要灭了钱家满门。
      朱厚照见刘瑾阴狠神色,知道刘瑾气到极点,连忙岔开话题:“朕饿了,咱们吃什么?”
      吴语低声说道:“吃鸟!”
      “放肆!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冒犯皇上!”刘瑾终于找到发火的对象,扯着嗓子喊道。
      安晞赶紧解释:“回禀皇上,他是说吃天上飞的鸟,烤鸟肉!”说着还用胳膊忽闪着做出要飞的动作。
      朱厚照见安晞的滑稽样子呵呵一笑,问:“鸟呢?”
      “呃……臣这就去找。”
      “等你回来朕就饿死了。”
      “奴才这就吩咐厨房准备别的膳食。”钱能赶紧回道。
      “朕就想吃烤鸟肉!”朱厚照刁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一脸小孩子任性的奸笑让人倍感其可爱。
      “奴才倒是养了几只鸽子。”钱能咬了咬牙,准备献出自己心爱的名贵品种。
      “皇上,钱宁与草民赌棋,答应草民输了要打鸟烤来吃。”吴语不等朱厚照答应就行礼禀报。
      安晞看到吴语的坏笑,低声骂道:“你这孙子,我还没输给你呢!”
      吴语狡黠地眨着眼睛:“弃局而逃不是输是什么?”
      安晞不及向朱厚照辩解,那微哑的童声已经传入耳来:“愿赌服输,天经地义。钱能,放鸽子让钱宁打。朕到要瞧瞧宁少爷的箭法如何。”
      安晞狠狠瞪了吴语一眼,又装出无辜的样子瞧瞧咬牙切齿的钱能,最后可怜兮兮地看向那个笑得灿烂的小鬼。
      该名小鬼见安晞委屈的表情更是来了兴致:“钱宁,射中了朕有赏,要是射歪了,嘿嘿,你就随朕回宫,给朕当个小太监!”
      安晞如遭雷击,心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毒,难怪长大了能闹翻大明朝!

      从腰间的锦袋内抓出一把钢珠,放了一粒按在射雕弦上,轻轻拉开,准备射击。
      朱厚照本以为安晞会用弓箭,谁知安晞掏出一个小巧的弹弓来,心中不由鄙视一番,更是等着看安晞出丑:“钱能,放鸽子!”
      鸽笼一开,四五只鸽子率先飞出,弹弓频射,钢珠箭一样击中鸽子的翅膀,眨眼间地上便落了一片雪白的鸽子,扑楞着被打折的残翅。
      用箭射鸟是将鸟射死射伤坠落下来,朱厚照原以为弹弓力道不够,即使打中鸽子也不能使之落地不起。这下看到安晞神射不禁大加赞赏,又鼓掌叫道:“钱能!关什么鸽笼!把鸽子统统给朕放出来!看他能打多少!”
      钱能本以为放几只鸽子让他过过瘾就算了,谁知这主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钱能就差抱着鸽笼哭了。可皇命难违,鸽子不死自己死,钱能紧咬下唇,哆哆嗦嗦地打开鸽笼,绝望的闭上眼睛。
      一阵乱七八糟的鸽叫、坠地、鼓掌、欢呼和冷笑声中,钱能老泪纵横地拾起地上横七竖八的残疾却个个活蹦乱跳的鸽子,准备送去厨房。
      “哎呀呀!钱能!你哭什么!不就几只鸽子!朕叫刘瑾给你买更好的去!”朱厚照看见钱能哭哭啼啼的小气样,乐得前仰后合。
      “谢皇上恩典,”钱能抽了抽鼻涕说,“皇上吃奴才的鸽子是奴才的福分,不劳刘公公再买了。”
      刘瑾看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展开了进入钱宅以后的第一个笑容:“钱公公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皇上是说着玩的。”
      钱能应了一声,转身把鸽子送去厨房。朱厚照忙遣刘瑾去帮忙,院子里只剩下安晞三人。
      “钱宁,把你的弹弓给朕瞧瞧。”朱厚照蹭到安晞身边,嬉皮笑脸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无赖。
      安晞知道他不安好心,又不好拒绝,只得把收入怀中的射雕又拿出来。朱厚照一把抢到手里,仔细研究起来。
      弹弓通体泛着银光,柄长四寸,呈流线型,上面打了磨砂。分叉处侧面有一个纤小的紫水晶旋钮,可以调节张角大小。分叉的顶端又各有两枚略小的茶色水晶旋钮,用来调试弦的松紧。
      朱厚照把玩了半天觉得这弹弓虽小却是个奇妙的什物,先不说是用什么金属打的,光是弦就是从未见过的材料,更何况寻常弹弓只能固定一形,不可调节,远不如这东西精巧。思来想去便打算霸占了这把弹弓。
      “玩够没,快把射雕还我。“安晞看朱厚照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道不好,再不要回来怕就要不回来了。
      朱厚照置若罔闻,只是痴痴地念着:“射雕、射雕。真是个气派的好名字。呀,原来柄上还刻着字!”
      朱厚照接着阳光仔细看才发现柄的正中刻了两个纤细篆字,正是“射雕”。
      “钱宁。”朱厚照一心想抢了弹弓,便撒娇求道,“朕听说宁少爷为人最是慷慨,朕实在是喜欢‘射雕’,你就割爱把它送给朕吧。”
      “你想都别想!快还给我!”安晞脸色微变,伸手就去抢。谁知朱厚照却灵活地一躲,继续求道:“好钱宁,朕回宫叫他们打个金弹弓送给你,把这个给朕吧。”
      “你死了这条心,快还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安晞再次向朱厚照扑了过去。
      两人一追一逃,绕着院子乱跑。朱厚照从小习武,身手本来就比一般人敏捷,安晞又不敢当真伤他,一时竟成了僵局。
      钱能和刘瑾回来的时候,安晞正按着腿瞪着对面靠着院墙坐在地上粗喘的朱厚照咬牙切齿地叫:“我,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你”
      刘瑾立刻尖叫起来:“混帐!竟敢对皇上大呼小叫,来人!”
      “刘瑾,朕跟钱宁闹着玩呢!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朱厚照怕刘瑾当真叫人把钱宁抓走,连忙解释。
      原本闪在一边看热闹的吴语赶紧扶起朱厚照帮他拍打身上的浮土。这回朱厚照才注意到这个苍白却清秀的男孩。再抬头看看钱宁,俊逸的脸上因为追逐染上了淡淡红晕,又有另一番风姿。朱厚照不禁感慨,怪不得宫里没一个像样的人伺候,原来好看的人都在钱能家呢!朱厚照定了定心神,问道:“膳食可准备好了?”
      钱能躬身回道:“回皇上,御膳已备好,请皇上移驾前厅。”
      刘瑾忙过来扶了朱厚照向前厅走去,临走不忘瞪上安晞一眼。安晞刚想瞪回去,却见朱厚照笑呵呵地转过头来说:“钱宁,朕准你与朕同桌用膳。”
      安晞还气他抢了射雕,只是哼了一声。钱能见状忙从后面踹了安晞一脚。安晞没有防备,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地砖上,疼得呲牙咧嘴,钱能趁机回话:“谢皇上隆恩。”
      朱厚照看见安晞的惨象笑得合不拢嘴,转身走出后院。
      钱能见朱厚照出去,立刻变身成摇光AK-22的嘴脸,戳着安晞的头,唾沫横飞地开骂:“你个小兔崽子不想活了!刘瑾是你得罪的!你才有几斤几两,他弄死你都没人知道!你真当皇上能罩的住你!你钱宁还没得宠到让他废刘瑾的程度呢!”
      “干爹!”安晞站起身来揉着自己的膝盖轻声说,“你小声点,当心他们听见。刘瑾混不了几年了,你怕他干什么?你可是摇光……”
      “放屁!”钱能打断安晞,更加用力地戳着安晞的头吼道,“你有没有脑子!刘瑾失势要过多少年!你现在惹了他你能活到他死的那一年吗?啊?他再失宠也是现在的立地皇帝!你敢让他出丑,我看你真是疯了!现在立马给老子死到前厅去,好好讨好那位小爷!你以后是死是活就捏在他手里了。还不快滚!”
      安晞惹不起这位钱大叔,嗖的一声蹿了出去。
      钱能转身抓住想跑的吴语,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声音冷得让傍晚的太阳冻成了冰球:“鸽子,我的鸽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