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回忆是沙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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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爸爸的前半生，几乎都和诗书词画有关，而且比着程清沐，他爸爸的人生才叫受尽宠爱。
虽然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山沟里，但他真的是在千般呵护中长大的。亲爸爸除了在画画时不能被打扰之外，其他时候他是对自己儿子很疼爱的，更别说那个疼他疼到骨子里的那个韩爸爸。
程爸爸的画画天赋虽然没有自己爸爸高，但也不错了，从他可以握笔开始，就被爸爸严格要求、魔鬼训练，那训练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可以用残酷来形容，有时候画画的颜料都是用自己的眼泪晕开的，韩爸爸看不过去，想说两句，被自己爸爸一个飞眼瞪了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一个在画画上严格要求，另一个在生活上百般宠爱，一紧一驰，配合的如此默契。
天赋不错，再加上经过刻苦训，练程爸爸不到十七岁就考上了全国最高级别的美术院校，而他遇到路修远，是在他刚刚到北京两个月。
那是他刚刚入学，就被路昌勋——也就是路修远的父亲收为了徒弟，他不仅是学校的教授，更是特别有名的画家。他高兴极了，写信回家告诉了两个爸爸这个好消息，韩爸爸很高兴，但自己的亲爸爸高兴的同时却皱起了眉头，喜忧参半。
路修远有一个弟弟叫路致远，和程爸爸是同学，再加上和路昌勋的师徒关系，程爸爸经常去往路家，甚至有的时候为了做练习一住好几天，师母虽然身有旧疾，但知道他来自大山里，觉得他吃苦了，很是疼爱他，吃饭穿衣、方方面面，无一不是照顾的妥妥贴贴。
这让程爸爸很感动，后来师母去世，他经常躲在角落偷偷哭，好久不能释怀。
遇到路修远则是一个偶然。
路家的房子是祖产，是一个离学校不远带小花园的合院，这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价格几乎不可估量，而且旁边就是一个公园，那里花草繁茂、树木林立，而且又安静，是一个练习画画的好地方，程爸爸就经常和路致远在那里练习，而他遇到路修远也是在那里。
路修远和弟弟差五岁，比程爸爸也大五岁，那时他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他没有像爸爸一样从事画画事业，而是选择了经商，那时国内的商业才刚刚起步，很多人下海，因为有的是机遇，路修远就是其中一个。他找了一个师父带他，为了找货源，天南海北的奔波。不过奔波总是有收获的，不到半年时间，他不但出了师，而且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当时是冬天，快要过年了。北京的冬天真的冷的可以，可他和路致远仍然冒着寒冷在公园里做练习、讨论画画方面的事情，这时路修远过来叫自己弟弟回家。他当时春风满面，年轻帅气的脸上都是成功后志得意满的喜悦。路致远看到哥哥回来也是满脸高兴，他说给弟弟带了礼物回来，看到程爸爸也在，三人一起回去。
他这次是去了南方，回来带了很多南方特产小吃和时下流行的衣服、鞋子，全家人都在屋里品尝、欣赏。
因为第一次见路修远，程爸爸有些拘束，师母看到后主动给他们介绍，然后从衣服堆里搭配了两套出来送给了程爸爸，而路修远这时才仔细看清程爸爸的面容，心里惊叹于他的美貌，他第一次遇到一个男孩子竟然这么好看，而且那种美貌竟然有种美到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尤其是换上新衣服的他，身上古典的气质配上现代的服装，竟然又给人一种另外的感觉，让人耳目一新。
随着路修远在家的日子增多，两人的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多，程爸爸也从刚开始对他感觉一般，到后来发现他很是风趣幽默，心里也慢慢对他改观了。
路修远是出去见过外面世界的人，再加上嘴皮子好，跟自己弟弟和程爸爸说起自己见过的异乡风景和见闻的时候，把两个还是学生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都追着他问后来如何，那时候的路修远得意极了，真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感觉。
随着程爸爸和路修远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程爸爸觉得自己有了一种错觉，他总感觉路修远对自己有什么不同，比如他会在不经意间搭自己的肩膀，或者坐的离自己很近，听自己说话的时候，他会把头凑的很近，耳朵几乎挨着自己嘴巴，一副仔细倾听的样子，可看他的神色，又像是完全对待一个普通朋友表情……
可程爸爸当时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在学校，自己也不是没有女生向他表白，不但有，而且很多，可他始终心如止水，没有起一丝涟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体质，一直谨小慎微的保守着这个秘密。可当他遇到路修远，他知道自己好像遇到了克星。
当时的路修远是那种开朗、外向、健谈、幽默的性格，而且身材高大，又长的极帅，身后的追求者众，而且男男女女都有。都说先动心的人先输，程爸爸就是那个先输的。
当两个人越来越熟悉，他每次看到路修远和别的女孩或者男孩有亲密的动作的时候，每次看到他和别人用感情的话题调笑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有一种隐隐的嫉妒，嫉妒那份感觉自己不是唯一的受众，嫉妒他灿烂的笑不是对自己……这种隐隐约约的失落感和他对自己说话时的快乐感交叉，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对他沦陷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上了路修远。
可这份喜欢不能明说，不能表白，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感觉，他不想受伤，不想让他为难，只把那份喜欢压在心里，在夜深无人的时候，从记忆里摘出两人偶尔的甜蜜仔细品尝。这个行为有些自虐，但程爸爸甘之如饴。
路修远在家里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走了，在一个院子里桃花已经含苞欲放的春天，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只是对家里人挥了挥手，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家门，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程爸爸心里酸涩而又憋闷，酸涩因为他没有特意和自己告别，憋闷是因为自己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勇气，哪怕是分别！
从他走了以后，程爸爸开始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画画都经常出错，可他仍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把自己犯的错误归咎于没睡好、失眠了。师父劝他不要熬夜，师母对他加强营养，只希望他能身体健康。程爸爸心下感动，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的关心，明明自己只是陷入了儿女情长。
学校课业不算紧，但师父对程爸爸要求极度严格，有一点完成不好就会受到训斥。慢慢的，程爸爸把那多愁善感的心思收了回来，全情投入到了画画上。
等路修远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三伏天的盛夏，秋风起，落叶黄。这本来是个萧瑟的季节，程爸爸却因为那人的回来而变得无比雀跃，不过只能暗暗的。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那鸿沟是两人的差距，身份的差距、家庭的差距、性格的差距，或者，还有性别的差距。
这次他带回来的大都是电子产品，不但给了家里，还分给了很多亲戚，甚至程爸爸也收到了一个小录音机，暗暗高兴的同时，他便想着回礼。
但回礼回什么，程爸爸伤透了脑筋，自己又不像女生那样心灵手巧的会织毛衣、围巾，估计他也不稀罕这些……想了好几天，他决定送给路修远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木雕。
他学木雕也没几年，手艺真的一般，可心里那份对路修远的澎湃热情，让他格外的有耐心，甚至手被割、被扎，他也不在乎，只希望血不要滴到木头上。
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路修远已经又走了，说了句过年回来，然后潇洒的上了车。
程爸爸刻的是一个院子，农家小院儿，是用好大一个原木慢慢雕琢而成。这个院子是程爸爸心中觉得最美的院子，有花、有树、有鱼缸、有葡萄架，是他心中觉得可以隐居的地方。
路修远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已经又是过年，程爸爸送他礼物时，心情忐忐忑忑，路修远却是满脸惊喜，他对这个院子爱不释手，说真想住进这样一个院子里，对程爸爸说了很多声谢谢，这让程爸爸红了脸。
程爸爸暑假的时候回了家，因为爸爸病了，他好了以后，叮嘱他寒假不要回来了，回来一次太不容易，而且家里环境不好，怕他生病。当时单纯的程爸爸还以为爸爸只是心疼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听话的没有回去，在老师家里住宿、过年。
那是大年二十八，路修远的朋友带着礼物来看他，几个人在家里小聚。散了以后，路修远拖着喝醉的身体，走着歪歪扭扭的步伐回房间，不过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程爸爸的房间。他用蛮力把程爸爸按在自己身下，强吻了他。
程爸爸使劲儿挣扎，推他、用拳头砸他，可面对一个小山一样的身体，他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
程爸爸被吓坏了，带着哭腔问他：“路修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喝醉了……起来好不好？我把地方让给你睡觉……”
路修远吻他脖子的动作停了，满口的酒气扑在他的耳边，“风遥，我没喝醉，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忘不了你，我在外面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想我是不正常了，我也谈了好几个女孩儿，可她们还是让我无法忘记你……风遥……风遥……”
然后，他在絮絮念着程爸爸名字的过程中，就这样趴在程爸爸身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液体。
程爸爸使劲儿把他翻过来躺好，然后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脸，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明显到让他看出来了吗？可听他话的意思又不像……难道在他心里，自己也是特别的吗？
这个想法让他惊讶，他觉得他是那么的耀眼，怎么会注意到如此普通的自己。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吧，如果喜欢女孩子，配的上他的，也应该是门对户对、有知识、有教养的女孩儿，在家里鹣鲽情深，出门可以比肩而立。
那人霸占了程爸爸的床，睡的很熟，完全不知道有人坐在床前看着他，和心里的百转千回。
后来呢……
程爸爸坐在一个咖啡店门外支着太阳伞的椅子上，回忆着那些自己年轻时的曾经，师父的家还在，师父也在，只是经年流转、物是人非，那些过去的青春岁月就像曾经湛蓝的天空和夜晚满天的星斗一样无处寻找，更别说那些曾经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除了增加痛苦，毫无意义。
无寻处的何止是旧游故地，还有那不堪的少年之心。
后来发生的事情，既是程爸爸忘不了的快乐，也是他不愿想起的痛苦。
程爸爸和路修远终于捅破了窗户纸，有了只有两个人知道和两个人享受的感情。那份感情里，有极致的关心，极致的宠溺，还有极致的诱惑，两人一旦在一起，就像磁铁一样不想分开，双双坠入那个叫爱情的漩涡。那时程爸爸年纪还小，他沉溺于路修远对自己的感情依赖和对自己的宠爱，那时的他觉得两人就这样白头偕老也很好，而且觉得一起到白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那时候的自己真实太天真，白头偕老的结果固然是美好的，可过程或许就充满曲折，程爸爸和路修远最终还是分开，而且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分开。
两个人的感情被师母知道了，她最疼爱的孩子，也终于让她最伤心，苦口婆心劝解没多久就突然去世了，在一个夜里，睡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程爸爸当时都懵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那之后，路修远性格大变，程爸爸面对他需要小心翼翼，尽管他还会对自己笑，但程爸爸已经觉得那个笑容不是他熟悉的了。虽然这样，他仍然相信路修远心里对自己的感情，直到自己在一个婚礼上看到他……
那个婚礼，他是新郎，他挽着一个女孩子的手，笑容可掬的招待着每一位来恭喜他们的宾客。程爸爸站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他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但又不知道去哪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里，如果不走，自己会被恶心死，难受死……
韩爸爸来了电话，说爸爸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这让他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更是横加一道惊雷，他谁也没告诉，急急忙忙回家。
在家里照顾了父亲两个多月，父亲还是走了，韩爸爸悲痛不能自已，程爸爸还要宽慰他，可自己的话并没有用。
当时举丧刚过，路修远竟然找过来了，程爸爸立刻把父亲的遗像换成了自己的，然后告诉韩爸爸如何说，自己则躲进了深山里。
过了五六天，程爸爸从山里回来的时候，路修远早就已经走了。韩爸爸告诉他，他听说你死了，很难受，到你爸爸的坟墓前面坐了一天一夜，他还说了很多话，不吃不喝的，就在那里抽烟，看着让人很心疼。
程爸爸却没有任何表情，他难受不难受都与自己无关，至于他那些身体和心灵的伤痛，他相信会有人把他一一抚平，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痛呢？
自己浪费了三年的青春去喜欢了一个人渣是自己眼光不好，自己当时收获的快乐、自己全心付出全心投入的时光，也终于成了一片回忆都不敢去踏足的沙漠。
现在两人又再次遇见，又让程爸爸想起了以前。现在任何词汇的轻描淡写，都是以前如山一般沉重的心情。他走了以后，自己就发现有了孩子，他不敢让韩爸爸知道，安顿好他以后，程爸爸就离开了，辗转多个城市，只为找个角落躲起来，为了躲他，也为了孩子。他在一个当医生的族人附近住，就是方便他万一有了意外，可以让族人帮助他。索性儿子顺利降生，自己也是有惊无险。
在儿子两岁的时候，他又搬了家，之所以到辛安镇，是因为这个名字，辛安……心安！
那个地方真的让人心安了吗？他从一个只会烧开水的人到后来的会做四菜一汤、用只会握笔的手给儿子熟练的换洗尿布、从遇到生人都不想说话，到逢人就说好话，只为了可以给儿子找一口救命的奶水，这中间的经历他不想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再也不想和别人有感情上的纠葛。
回忆就像一片荒凉的沙漠，那里没有植被和绿茵，只有满眼绝望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回忆是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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