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路修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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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茂和贺彰麟就快要到北京了，程清沐和程爸爸也在休息了两天后出了门，好提前准备一下礼物，防止到时候因为时间太紧促再失了礼。
程爸爸是不愿意出来的，对于北京，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年轻时，他喜欢甚至感激北京这座城，因为这座城里有他。但现在，他对于这里的感觉变成了这里也只是一座城市，没有了其他感情的参杂。
可自己不出来，全靠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儿子去置办礼物，他怎么也不放心。可命运仿佛就是这样的奇妙，自己因为不放心儿子而跟他一起出来，后来就发生了出乎他大意料的事情。
他遇到了路修远。
当时快要中午了，外面太阳火辣辣的，在一个商场的大门口，自己和儿子买完了礼物要出去，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一起要进来。两拨人还差点撞到一起，程清沐率先跟人道歉，然后拉着爸爸走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但程爸爸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快要三十年不见，虽然这些年自己心里在极力掩盖和模糊他的模样和以前的记忆，但在遇到他的一瞬，自己知道那就是他。
可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时间也不是三十年前……岁月星移斗转，世间物是人非。虽然认出了他，但也只是稍稍讶异，很快就跟着儿子上了车回去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贺彰麟安排的一个公寓，已经没有在医院住，虽然那里什么都好，但毕竟是在医院，而且如果茂茂来了也不方便。至于何家怎么说、怎么想，这都不在父子俩操心的范围之内。
程清沐回来以后又检查了一遍那些礼物，虽然价格不是特别贵，但也是父子两人挑选了好久的，只希望贺家人不要嫌弃。
公寓有厨房，冰箱也是满满的东西，两个人的午饭程清沐抬抬手就能解决，做了一个芹菜炒虾仁和一盘炝拌凉菜，蒸了一小锅米饭，齐活！
不过吃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爸爸情绪不好，没了之前训自己的好精力。
“爸爸，是不是累着了？”程清沐以为爸爸不喜欢逛商场，去了人多嘈杂的地方不习惯。
“没有……你不用担心我。”
程清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爸爸的心思自己是猜不出来的。
“你想问什么？”程爸爸倒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程清沐眼睛转了转，偷偷换了个话题，“爸爸，你还记得上次韩家兄弟吗？”
“怎么了？”
“他们上次不是在咱们家拿出了三幅画吗？”
“嗯……”
“那……那三幅画和贺彰麟送你的那幅画有什么不一样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这四幅画是有什么秘密吗？你为什么看了那些画以后就决定跟他们走？”
程爸爸把饭碗放下，擦擦嘴，笑道：“你的问题还挺多？是不是困扰你很久了？”
程清沐用筷子尾巴戳戳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在咱们家的时候我就想问，那些画到底有什么秘密。那副《行旅途》不是爷爷老师的画作吗？怎么韩老三那里竟然有三幅一模一样的？还跟宝贝似的放了几十年？”
程爸爸端起杯子喝口水，放下以后才说道：“因为这四幅画根本不是你爷爷的老师所画，全部都是你爷爷所画。不止这幅《行旅途》，只要是盖章木觉山人的画，全都是你爷爷画的。所以，现在市面上好多自称收藏到了你爷爷老师晚年画的，那些都是你爷爷程斯年画的，他是他老师晚年的……代笔！”
“代笔？”这个真相让程清沐震惊不已，“那我爷爷也愿意吗？”
程爸爸叹口气，“这是你爷爷和他师父的最大秘密，这是你爷爷一直到临死之前才告诉我的……”
“爸爸，这是为什么呢？”
“你爷爷他画画天赋很高，但家里不富裕，当时他的师父只是见了他的画，就顿时有了惜才之心，怕他成为了仲永留下遗憾，破例让十三岁的他拜入师门。除了练字画画，他师父更是把他亲自带他身边，名副其实的爱徒……其实，你爷爷和师父的关系从某些方面来说早已超过了师徒，和父子或者爷孙差不多。”
说到这里，程爸爸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想要从某种情绪里抽出身来，可最后叹口气，继续跟程清沐说道：“你爷爷一直都很尊敬他的师父，他师父是个很有名望的书画名家，但让他有名望的不止是他的书画，更是他做人的风骨。当年是战争时期，他们那里是很偏僻很平静的，可敌人来了，偏僻平静的小镇也终于不平静了。敌人知道他很有名望，便想说服他带领整个镇子投降，可他宁死不屈。后来敌人便把他抓了起来，一直关了半个多月，等他出来的时候，手已经不能提画笔了……”
程清沐手托着下巴，像是听故事一样，他有些不相信这些传奇的故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那后来呢？他师父的手不能画画了，师父就替他了？难道别人不知道他的手受伤？爷爷也甘心替代？”
“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别人是不知道他的手不能画画的。只知道是在战争结束后，不断有人上门挑衅你爷爷的师父，说他沽名钓誉，说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敢和别人一比高下……文人相轻，在任何时候都有。那时你的爷爷二十岁左右，听到有人这样骂自己师父，便模仿师父的画风，画了那幅《行旅途》，署名木觉山人。其实那幅画是匆匆画就的，但一传出去就被誉为他师父的又一杰作。”
这就让程清沐不明白了，怎么匆匆画的一幅画就被誉为神作。画画如他只是个兴趣，可能刚刚入门，太深入的门道他就不懂了，自己还小的时候爸爸也是手把手教画画，后来看他如此，也就不再跟他多说，反正他也不爱听，转而培养茂茂，果然，茂茂给了爸爸惊喜。
“其实画画和书法的欣赏有共通之处。号称天下第二行书的《祭侄稿》，在行内人看来，通篇用笔之间情如潮涌，书法气势磅礴，纵笔豪放。而且一泻千里，常常写至枯笔，更显得苍劲流畅。让人觉得其英风烈气，不仅见于笔端，悲愤激昂的心情更是流露于字里行间……可在外行人看来，这个帖不但写的不整齐，而且涂涂改改的……画画也是这样，你爷爷当时满腔悲愤和对师父的同情，所以画画也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你爷爷的师父知道这件事以后，想挽回，可顿时盛名蜂拥而来，把他捧上了更有名望的高度，那个高度是他一直想拥有的。可他又不想这样上去，一时间骑虎难下。你爷爷却不在乎，他让师父安心。后来他又用木觉山人的款画了不少的画，无不被人争相收藏。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后来你爷爷遇到何培民，他师父苦苦相劝，并不是为了留住他保住自己的名望，而是他真的看出何培民并非他的良人。可惜你爷爷当时被花言巧语迷了眼，硬要跟何培民去……后来他的师父去世，而你爷爷又隐居，这个秘密便谁也不知道了。”
程清沐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现在各个大拍卖行里拍卖的木觉山人的画，全都是爷爷画的？”
程爸爸点点头！
程清沐在心里说了句哇塞，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事实真相是这样，那让那些所谓鉴定真伪的专业人员如何自处？
“那韩家的画是怎么回事？”
“韩家的其他画都是你爷爷兴起了画的，他用了很多的款，而且变换各种风格，一边画一边卖……至于那三幅《行旅途》，那只是你爷爷他想挑战自己的画作，他很想再画一幅可以超越当初自己画的那幅画，可他画了很多都觉得失败，本来说是都毁了，没想到他竟然偷偷藏起来了三幅。可画里你爷爷做了暗记，即使是同一个人画的，可这三幅画就是假的。”
“难怪当初你打开就用放大镜找来找去的……可，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在家里，四幅画摆在一起的时候，连起来我看着很像是一幅画，这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是你看错了，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四幅画！”
“可我真的觉得是啊！”
程爸爸站了起来，伸展了下身体，让他去洗碗，“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你才看过几幅画？”
程清沐不死心的又问爸爸一个问题，“爸爸，你的师父是谁？还是你没有师父？”
程爸爸可能没听见，径直坐在了窗边看书。
程清沐撅撅嘴，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收了碗拿去了厨房。
“爸爸，帮我倒一下垃圾，厨房里垃圾桶满了。”程清沐把垃圾袋收拾了一下后放在门口。
程爸爸看他一眼，程清沐给他做鬼脸，伸伸舌头，程爸爸摇摇头，笑着拿着垃圾下去了。
*
如果可以后悔，他肯定不会下楼。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出过门。
因为他刚下楼就遇到了路修远。
他靠在一辆车的车头，手里把玩着一支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午后的太阳是最毒的，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程爸爸以为他没看见自己，扔了垃圾就准备回去了，可就在他踏上台阶的时候，那人叫住了自己。
“风遥……”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遥远而又震耳，像是从云层之外传来，缥缥缈缈的，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程爸爸继续走，可他又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程爸爸没有回头看，只是站定了一下，然后就继续走了，可就在快要进电梯的时候，那人拉住了他。
那人力气很大，程爸爸被拉的差点摔倒，又很快被扶住了。两人目光相遇，一个眸色淡如水，一个激动亮如星。
“风遥……”
“不好意思，我想你认错人了。”程爸爸甩开他按了电梯按钮，可电梯还没下来，还得等一会儿。
“我怎么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认错！原来你还活着……”
说话没头没尾，疯疯癫癫，程爸爸不想理他，电梯到了就走了进去。
没想到那人一下子又把他拉了出来，而且直接拉到了车里，强行把车门锁了之后，发动了汽车。
程爸爸被按在了副驾驶上，车子已经发动，车门也已经全锁，他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
“放我下去。”程爸爸对开车的那人说。
没有回应。
“放我下去……”程爸爸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程爸爸急了，“放我下去，路修远……我儿子还在家里等我。”
本来因为听到他终于叫了自己名字还有些高兴的路修远，在听到他有儿子的时候，笑容立刻消失了，慢慢的，脸上的表情变味了苦涩，但他什么问题都没问。
例如：你结婚了？孩子多大了？
自己现在没有问这些问题的立场和资格。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死而复生，但他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恨自己的，要不然如何会对自己那么冷漠！
这些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承受过多少失望与绝望才浇灭了当初的那颗炽热的心！
两人沉默着，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程爸爸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但他放弃了挣扎，上次自己都没有死，这次他相信自己也不会死。
程爸爸闭上了眼睛，想到自己出来没有带手机，不能给儿子打个电话，到时候他再着急了。可用路修远的手机，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的。
“你到底要去哪里？”程爸爸看看车上的时间，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停车的意思。
路修远看着前面开车，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爸爸……想见你！他说想你了！”
程爸爸听了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来北京才三天，今天也是刚刚碰到他，如何他爸爸就知道了？再说了，不是在他心里自己早就出意外去世了吗？
如此蹩脚的谎言他竟然也能说得出？
“我儿子还在家等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跟你去。”
“我能问下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能比见我爸爸还重要？”
“是的，很重要！但跟你没关系，我也不想跟你说！”
“风遥……我们真的……”
“放我下车，不然我就跳车了！”程爸爸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完了。他这一生都不想和这个人再见，现在和他说话已经是拼命忍耐了。
“你千万不要，我已经锁了车门了……风遥，我爸爸特别想你，这几十年他经常提起你，而且……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想见的人也是你！”
听了这话，程爸爸心里都笑了，怎么每个人都想自己呢，都想在临死之前见自己一面……自己如何就突然变得这么重要，感觉世界上每个将死之人都需要自己去安慰。
“你最好停车放我下去，要不然你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程爸爸说的异常决绝。
路修远被他的这句话吓坏了，迅速靠边停车，程爸爸打开门就下了车，然后迅速走进了路边的人群里，等路修远下车的时候，哪里还能找到人？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路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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