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40、你们眼里还有我吗（终章）

　　江澄瞪了蓝思追一眼，走过来在小白身旁坐下。
　　蓝思追挨着他坐下，试探着抓住他的手，竟没被甩开。
　　蓝思追心中大喜，却听江澄开口道：“我该回桃花坞了。”
　　蓝思追捏了捏他的手，想了想，问了一句，“我能跟你一块儿回去吗？”
　　江澄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白，笑道：“怎么，你要食言？”
　　蓝思追愣住，有些不明白这句话从何而来。
　　江澄看他一脸无辜，有些羞恼，甩开他的手，抱起小白回去了。
　　蓝思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坐半晌，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在江澄梦境里他说的话。
　　他当时说，我来陪着你。
　　这……晚吟这是同意了吗，他愿意自己陪着他。
　　兜头的惊喜砸得人头晕目眩，蓝思追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向江澄的方向。
　　紧紧地抱住江澄，蓝思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小白夹在两人中间，啊啊啊不停地抗议。
　　蓝思追眨了眨眼，将小白收回手镯里。
　　“晚吟，我想抱抱你。”蓝思追轻声道。
　　江澄被他一步步推倒在床上，推据的手被他握紧，耳边响起的又是那一句句晚吟。
　　自从桃花坞被毁，到后来的孑然一身，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殷殷唤过他了。
　　拨开那层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刺，内里的那个人柔软得不像话。
　　江澄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闭上了眼睛。
　　……
　　桃花坞的荷叶荷花败落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下水去摸莲藕。
　　大江看蓝思追脱了外衫也要下水去，连忙拦住，“思追哥哥，你内伤还未完全康复，就不要下去了，我们来就好。”
　　蓝思追摇了摇头，执意下去了。
　　江贺在岸边看着蓝思追和大江小江下水摸莲藕，脸色有些不对，他早上去师父那里，刚好看见小含光君从师父房间里出来。
　　什么时候他跟师父这么亲密了？
　　而且夷陵老祖和含光君都找上门来了，最后小含光君却被师父找到了，还带到桃花坞来修养，这是什么意思？
　　江贺不敢细想。
　　金凌跟他交代过，前两天师父一回来他就差人去送了信。
　　想来也快过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蓝思追还没从水里出来，一个船便急速朝这边行进，看样子是施了法术。
　　蓝思追在河水里将摸上来的跟他手臂一样长的莲藕洗了个干净，才撑着手臂上了岸。
　　还没站定，就被人一脚又踹了下去。
　　看了一眼手里的莲藕没事，蓝思追才抬头看向来人，“阿凌。”
　　金凌怒气冲冲地瞪了他许久，一言不发地往桃花坞里走去。
　　蓝思追揉了揉胸膛，重新爬上了岸。
　　得，舅甥俩大的小的一起哄吧。
　　江贺来叫江澄来吃午膳的时候，江澄长舒了一口气。
　　金凌不依不饶，说了他半晌，又追问他为什么找到蓝思追却没有告诉他，也不说报个信。
　　发了一通脾气，金凌便气鼓鼓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江澄看着金凌这模样，有些想笑，更多的是感慨，这种被气得炸开的样子，近些年已经很罕见了。
　　撑起金家，阿凌吃了很多的苦，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比谁都懂。
　　“走吧，大小姐，饭还是要吃的吧。”江澄笑道。
　　金凌听见那个称呼，更是气恼，脚一跺，也不等江澄，疾步而去。
　　江澄笑着摇了摇头。
　　金凌一进去就看见立在桌旁的蓝思追，哼了一声，在主座旁坐下了。
　　江澄进来看见蓝思追，眼角抽搐了一下，身上的不适顿时明显起来。
　　等到江澄在主座坐定，蓝思追伸手替他盛了一碗汤。
　　江澄看了一眼，莲藕排骨汤。
　　“江宗主，请。”蓝思追恭恭敬敬地递给江澄。
　　见江澄接过，又给金凌也盛了一碗。
　　金凌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哼了一声，没接。
　　江澄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这味道……
　　“阿凌，你尝尝，像你阿娘做的味道。”
　　金凌愣了愣，抬手接过。
　　舅甥俩沉默地喝完一整碗。
　　大江小江也不敢劳动蓝思追，自己盛了一碗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说：“这可是思追哥哥亲手做的。”
　　江澄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蓝思追，蓝思追朝他眨了眨眼。
　　金凌擦了擦嘴，拍了一旁的江贺一下，“你怎么不喝？”
　　江贺应了一声，眼神在江宗主和蓝思追身上打转。
　　江澄感受到江贺的异常，不用琢磨就知道因为什么，忍不住回头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蓝思追只得赔笑。
　　金凌吃饱喝足，擦完嘴角，才冲着蓝思追道：“你瞒我的事儿，我又不是你什么好兄弟，原也不该计较许多，你好自为之吧。”
　　这说得就是气话了，蓝思追还没分辨一二，就听金凌继续说：“不过，当初魏无羡跟我交代过，若是见到你就通知他，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来之前我已经送信给他了。”
　　金凌一锤定音，蓝思追哑口无言。
　　他当时只敢传信给魏公子和含光君报个平安，根本不敢提自己所在何处。
　　他将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还劳动他们到处找他，实在是没脸见他们。而且他和晚吟的事情，若是见了魏公子，肯定是会被他瞧出端倪。
　　他没有信心能瞒过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魏公子和含光君。
　　金凌看他脸色大变，心里爽了，一扭头看自家舅舅脸色也不太好，心中不禁很是疑惑。
　　怎么，魏无羡过来，舅舅不是应该高兴吗？
　　夜半。
　　江澄看着蓝思追一脸苦相，笑了起来，“怎么，怕了？”
　　蓝思追点了点头，“要不我出去避一避风头，魏公子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又走了，你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江澄踹了他一脚，“你走了倒轻巧，魏无羡肯定要跟我闹。”
　　蓝思追倚在他的肩头，抱住他的腰，“晚吟，我不怕受罚，就是…要是…要是魏公子知道我们的事情…你……”
　　江澄哼了一声，“我第一个打断你的狗腿。”
　　蓝思追在他的脖颈蹭蹭，“那你这会儿就把我的腿打断吧，魏公子那么聪明，我定是瞒不过的。”
　　江澄又气又好笑，“出息！”
　　魏无羡第二日便过来了，冷着一张脸，看着比他身后的含光君还要凉飕飕的。
　　蓝思追在他身前跪下，喊了一声魏公子含光君，便不再言语。
　　魏无羡咬牙切齿喊了一句，“蓝思追。”
　　蓝思追将头深深垂下，“我错了，对不起。”
　　魏无羡笑了一声，“好，认错就好。”
　　“有错就得罚，认吗？”
　　蓝思追点头，“认。”
　　“好，好得很。”
　　魏无羡朝着江澄伸手，“紫电借我一用。”
　　江澄愣了一下，充盈了灵力，紫电化作一条长鞭，交到了魏无羡手里。
　　“你既不愿回蓝家，二哥哥也不会再拿蓝家的规矩再罚你。我小时候养你几年，大了又教你三载，虽未正式行过拜师之礼，可我心里是拿你当徒弟看的。我拿江家的规矩罚你，你可认？”
　　蓝思追仰起头看向魏无羡，“求之不得。”
　　紫电破空而下，落在了他的背上。
　　十几下过去，蓝思追身子晃了晃。
　　大江小江连忙跪下求情，一旁抱着手臂看着的金凌动了动，不知为何又停住了。
　　三十几下的时候，蓝思追忍不住用手撑了一下地，绷紧牙关费劲全身力气才跪直了。
　　下一鞭落下的时候，紫电忽然凭空消失了。
　　魏无羡扭头看他，“江晚吟，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澄转动了几下回到手指上的紫电，凉凉道：“他如今只剩从前三成功力，内伤未愈，你是准备打死他吗？”
　　魏无羡愣住，含光君握了一下他的手，越过他朝前走了几步半蹲着给蓝思追把脉，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看了蓝思追一眼，回头给了魏无羡一个安心的眼神。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魏无羡放下心来，刚才被江澄堵得愣住的气性上来，忍不住讥讽道：“我管教我徒弟呢，关你什么事儿！”
　　江澄慢慢走过去，扶起还跪着的蓝思追，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的人，自然是要护着的。”
　　听到他这句话的人都满脸震惊，面面相觑，几乎都在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只有一个人满脸欣喜，轻轻喊着：“晚吟。”
　　众人心想：一定是我们集体听错了。
　　魏无羡这次过来的本意是要带蓝思追去一处世外之地修养，可如今这情形，显然人是带不走了。
　　心里一方面觉得思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栽在江澄手里，一方面又觉得江澄也就脾气差点配谁也都是配得上的，来回纠结，脑海里的两个小人打成一团。
　　相较之下，含光君就显得通达许多。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坦然接受了。于他而言，只要蓝思追喜欢，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最最最生气的是金凌，他杵在江澄屋里，看着江澄给蓝思追上药，闷了半天，撂下一句——“瞒了我这么久，你们眼里还有我吗？”，便气冲冲地离开。
　　江澄和蓝思追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江贺和大江小江小白排排坐在桃花坞大门的门槛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一片寂静无声。
　　突然小江叹了一口气，“以后是不是不能叫小含光君思追哥哥了，论理我们应该叫他师娘。”
　　江贺和大江：“……”
　　小白叫了一声，不知是应和，还是反驳。
　　一大早，江澄一如既往地起来练剑，像从前许许多多的清晨一样。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他收剑转身，有个人正冲着他笑。
　　那个人一步步朝他走近，嘴唇张合，轻轻吐出那声——“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