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39、我想抱抱你

　　蓝思追左右看了看，这是…桃花坞？
　　好像跟印象里的桃花坞有些不太一样。
　　蓝思追正仔细研究着哪里不太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子从桃花坞里跑了出来。
　　看着有些眼熟啊。
　　蓝思追还没琢磨明白小孩就从他的身旁跑了过去。
　　等等，这是…晚吟？
　　蓝思追紧赶几步，拉住了他。
　　小江澄抬头看他，蓝思追看着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你是谁？放开我！”
　　小江澄皱着眉，想要甩开胳膊上的手。
　　“你为什么哭？”蓝思追看着这样的江澄身心都要化了，心中的疑问不过脑子就问了出来。
　　小江澄果然大怒，“本公子才没哭，你给我放开，再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蓝思追笑出了声，摸了摸还没到他胸口的脑袋，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小江澄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像一阵小旋风一样难以控制，搞得蓝思追就要抱不住他了。
　　蓝思追只好道：“阿澄，我是江宗主的朋友。你的表字叫晚吟，有个姐姐叫江厌离，还有一个好兄弟叫魏无羡，对不对？”
　　小江澄在他的怀里安静了下来，盯着他道：“这些，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蓝思追笑了笑，“阿澄真棒。那我说些别人不知道的。”
　　“你小的时候养过好多狗，它们叫妃妃小爱茉莉…魏无羡怕狗，所以那些狗都被送人了。你晚上睡觉喜欢抱着被子睡，不喜欢吃酸的，讨厌别人靠你太近，看书的时候总喜欢捻着一页纸脚不放，茶只喜欢荷叶茶，喜欢喝姐姐做的莲藕排骨汤却总是表现的很嫌弃，就跟你明明很喜欢魏无羡，却总要怼他嘴上不饶人。你……”
　　小江澄瞪圆了眼睛，连忙道：“闭嘴闭嘴！”
　　蓝思追立马收声，看着他，眼角弯弯。
　　小江澄轻哼了一声，“是谁告诉你的？”
　　蓝思追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看着怀里的小江澄，反问道：“你希望是谁告诉我的？”
　　小江澄想了想，回了句，“是阿爹告诉你的吧，你刚才说你是阿爹的朋友。”
　　蓝思追兜着他屁股的手往上抬了抬，“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吗？”
　　小江澄怒道：“都跟你说了我没哭，我那是…那是被风沙迷着眼睛了……”
　　蓝思追唔了一声，“那跟我说说是哪里吹来的风沙迷了你的眼睛吧。”
　　小江澄眼见瞒不过去，小声地说了句，“是阿爹。”
　　声音很小但足以让蓝思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没有那样抱过我。我听到过阿娘问阿爹，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我觉得，阿爹也不喜欢我，他喜欢魏无羡。”
　　蓝思追抚摸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没有吭声。
　　小江澄凑近他，歪着头问：“呐，你是阿爹的朋友，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蓝思追伸手在他下巴上点了两下，“你这话江宗主听了可要伤心了。”
　　“其实，喜欢是分很多种的。对你温声细语悉心照顾是喜欢，对你要求严格不假辞色是喜欢，对你轰轰烈烈热烈非凡是喜欢，对你冷若冰霜隔绝山海也是喜欢。”
　　“你回去问一问魏无羡，他也一定很羡慕你。”
　　小江澄听得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阿爹很喜欢我？”
　　蓝思追笑了笑，“阿澄就是聪明。”
　　小江澄被夸得有些羞赫，小声道：“不许叫我阿澄。”
　　“那我叫你晚吟好不好？”
　　小江澄嘟着嘴没应声。
　　有个身影从桃花坞里出来，边往外走边喊着阿澄。
　　小江澄从蓝思追怀里跳下来，朝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蓝思追的笑容还没落下，一阵天旋地转，他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乱葬岗。
　　这里本就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青天白日路过此处都遍体生凉，如今新添了一层血气，阴森恐怖已不足以形容此地了。
　　晚吟在这里干什么？
　　蓝思追踏入其中。
　　当他看到乱葬岗上那些侥幸苟活的温家人的尸体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这是江澄带着其他门派的人来围剿乱葬岗的时候，或许是刚刚才发生，或许刚过不久。
　　脚步不曾停下，蓝思追一路走到魏无羡坠落的那个悬崖。
　　果然看到了江澄。
　　他在一个阵法之中，蓝思追认得，那是聚灵阵。
　　江澄一次一次的尝试着，直至筋疲力尽。
　　蓝思追一直看着，直到他颓然倒地，才上前。
　　江澄锐利地目光朝他扫过去，片刻过后，似乎认出了他，又缓缓闭上眼睛。
　　蓝思追半跪在他的身侧，抱住了他。
　　江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喃喃道：“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我只是……”
　　蓝思追的手依旧在轻抚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晚吟，他不会死的，他是魏无羡，他会回来的。”
　　一滴泪从江澄的眼角滑落，“你说的对，他是魏无羡，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了呢，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找我报仇……”
　　蓝思追将他抱起，“晚吟，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
　　江澄闭上了眼睛。
　　蓝思追抱着他走了很久，走到一棵大树那里。
　　将江澄轻轻靠着树放下，蓝思追转了两圈，扒开掩藏树洞的杂草，朝里看去。
　　那里藏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此刻睡得正熟，正是小时候的温苑。
　　江澄根本就没有睡着，凑头过来一看，一把推开了挡在洞口的蓝思追。
　　“江宗主。”蓝思追在他身后轻声喊。
　　江澄回过头看他，“不装了？你这个骗子，我阿爹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到底是谁？”
　　蓝思追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指了指树洞里的孩子，“你要杀了他吗？”
　　江澄握剑的手一紧，怒道：“与你何干！”
　　蓝思追仰头看着他，“他就是我。”
　　江澄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蓝思追起身走到他的跟前，看也没看他持剑的手，伸手抱住了他，“晚吟，我是他，他也是我，我叫温苑，也是蓝思追，你想起来了吗？”
　　江澄皱起了眉，“你——”
　　一阵天旋地转，转眼间又换了个地方。
　　蓝思追看了看四周乱起八糟的地方，认出来这里是观音庙。
　　匆匆跟景仪打了声招呼，看见江澄和金凌站在一旁正在说话，蓝思追想也不想便走了过去。
　　刚走进就听见金凌说，“舅舅，都怪你，你又把他逼走了。”
　　蓝思追脚步顿了一下。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江宗主却忽然像是哑巴了，金凌觑了觑舅舅的脸色，似乎也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干笑了一声，溜了。
　　江澄原地站了一会儿，往日里挺直的腰肩塌了下来，走得有些拖沓，背影瞧着让人心疼。
　　如游魂般在外晃荡了一日，江澄还是回到了桃花坞。
　　廊下的灯都点着，屋里却是黑漆漆的。
　　江澄突然感觉有些累了，便在廊下坐着，仰头看着天空零落的星星，眼睛缓缓地闭上。
　　“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良久，江澄开口道。
　　蓝思追从暗处出来，俯身牵起他的手，“晚吟，你身上还有伤，进去吧。”
　　江澄没吭声，随着他的动作行动，像是一个被抽掉意识的傀儡。
　　金光瑶这当胸的一剑捅得毫不客气，这一日折腾，上身的衣衫几乎都被鲜血湿透了。
　　蓝思追撒了三四轮药才勉强止住血，包扎得小心翼翼，想扶他躺下又怕压住伤口，干脆拿了几个枕头靠在床头，自己半坐着，将他拥入怀中，仔细护着。
　　“晚吟，你说说话。”
　　头两次相见，江澄总是满肚子委屈，这一次却一句话不说。
　　“你既然不想说话，那我来说，好不好？”
　　江澄一动不动。
　　蓝思追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晚吟，你什么都没做错，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温叔叔不行，魏公子不行，含光君也不行。”
　　“你只是想要和阿爹阿娘阿姐还有魏无羡一起好好生活，你只是想桃花坞还在，亲人还在，兄弟还在，你想要的只有这么多。”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魏公子死，他能够回来你比谁都高兴，魏公子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敢承认。”
　　“你当时被温晁抓走也是为了保护魏公子吧，为什么彼此珍重的人，要互相折磨两厢痛苦呢。”
　　“晚吟，放下吧。朝前看，我来陪着你。”
　　江澄闭上了眼睛，眼底氤氲出两道泪痕。
　　蓝思追一激灵，倒在地上，醒了过来。
　　香炉里的火已经灭了。
　　蓝思追起身时看见江澄脸上亮晶晶的，想了想，掏出手帕轻轻替他擦去。
　　一会儿醒来，要是知道被自己发现他又哭了，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蓝思追嘴角不由得挂着笑，伸手将香炉拿了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一起，江澄便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眼角，江澄捂住脸，嘟囔了一句什么。
　　今日天气正好，晴空万里，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小白看见蓝思追出来，啊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晒肚皮。
　　蓝思追看它晒得惬意，忍不住走过去也躺下，摊开刚才给晚吟擦脸的手帕遮住了脸。
　　晒得快睡着的时候，有脚步声从头顶的方向传来。
　　蓝思追和小白都撑起身回头看。
　　小白啊了一声，“江叔叔快来晒太阳。”
　　蓝思追起身，看着长身玉立的江澄。
　　经年凝结在眸间的阴霾驱散，五官的俊秀才显露出来，许是因为刚才小白的话，江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晚吟，我想抱抱你。”蓝思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