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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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已经被影子包围，温煦和庞影应该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同样的，外面的人想要再次进去也要费些功夫。
景余把用一把银色手术刀在土地庙外漆黑的影子上划了一刀，切开一个小口。
切的过程，他问钟别，“你和温煦是青梅竹马？”
钟别迟疑，“嗯，小时候好像经常和他一起玩，但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
“在你眼里，温煦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别：“很善良，也很傻。简直……”
钟别一顿，似乎没想好措辞。景余接上他的话，“简直不像怪谈。”
钟别沉默。
“不过让老二当这个隐藏boss，‘它’打错主意了。”
温煦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景余的记忆里，他天真单纯，对美好充满了向往。他非常乐观，认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光明的，这份童话一样脆弱又美好的愿望，曾经是他们一家七口中最亮却微弱的烛火。大家都默不作声，试图用手帮这小撮火苗抵挡黑暗的现实风暴。
就连性格最恶劣，凝聚所有恶意的人皮偶小宝都不会在温煦面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大家努力为他建了一座童话屋，里面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善良的小动物和永远向着光的向日葵。
钟别沉默了会儿，“我无法评判你们做法的对错，但我觉得你们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缺口，缺口一开，混乱的呓语就涌出，耳朵如潮水一般往外爬。狸花猫低吼，尾巴毛都炸开。耳朵迟疑片刻，畏惧般退去。
狸花猫舒服了，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向景余炫耀。
“或许你说的对，在教育上我的确没什么心得。”
景余摸摸狸花猫的脑袋，带着钟别和纸人大军从缺口再次进入土地庙。
一进入土地庙，庙内的场景就变了。原本漆黑阴暗的空间变成了色彩斑斓的世界，像儿童的水彩画，湛蓝的天空，微笑的太阳，充满幻想的童话世界。
即使在进来前早有准备，但钟别还是被这个浓郁的童话色彩唬了一下。倒不是有多吓人，而是这个世界太美好，在外面代表恐惧与未知的耳朵，在这里居然是胖乎乎的麻雀。
钟别随手抓住一只麻雀，用力一掐，麻雀就歪脖嘎了。
“……不愧是圣子，它’的部分躯体能这么容易就被战胜。”
景余没作声，怀里的狸花猫跳出去，逮住一只毫无防备的麻雀，当毛线球一样用爪子拨来拨去。
钟别命令纸人大军捕杀变成麻雀的耳朵，在这理想的世界里强大无比的敌人都变得柔弱可欺。很快，大部分麻雀被扑杀，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鸟羽。
狸花猫叼起一根，喵呜一声扑进景余怀里。鸟羽根部带着些血迹，景余捏着鸟羽看了会儿，忽然发现了什么，把鸟羽凑到鼻尖嗅了嗅。
钟别：“园区主，有什么异常？”
“是水彩笔的味道。”
钟别接过鸟羽，仔细看那些血迹确实像儿童水彩笔里大红的颜色痕迹。
“我以前办过一个案子，有个女人死在了家里，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指纹，没有任何线索，最后我们在她自闭症儿子的画里找到了真相。队里的心理学专家说，孩子们的想象力无穷无尽，他们的笔下能创造世界，还能记录真相。”
说着钟别迟疑一下，“温煦，在创造世界？”
景余没有否定，“如果单独将活村分离并不能拔出残缺之子的信仰，你会采用什么方法拯救活村？”
钟别顺着他思路去想，“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是对这村子彻底失望，任它自生自灭。毕竟信仰与思想，如果切断联系都不能消除，做再多也没用，除非有一种新的信仰能取代并否定旧的信仰。”
“你觉得温煦会选择哪种？”
钟别沉默片刻，“他不会放弃活村。我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时间也久远，我记不清太多，但我记得，他是个会把逃生机会让给别人也无怨无悔的人。”
“所以，对他而言，既然无法拔除错误的信仰，就为活村构造一个新的未来。”景余试探着转身，最后停在一个方向上。
“在那里，那个离太阳最近的小山坡上，那里阳光很舒服，很适合画家作画，我猜他会在那里绘画活村的未来。”
钟别顺着景余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山坡上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向日葵。
向日葵的前面有一个画架，画面上的颜料还没干，画的内容是活村。
是的，这幅画的内容包含了整个活村，活村的建筑，活村的人，活村的狗。钟别不知道一副画里为什么可以装下这么多东西，但这幅画确实做到了，钟别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年幼的自己的。
这应该是温煦的画作无疑，但人呢？这里只有一株向日葵，难道在温煦的眼里，他觉得自己是一株向日葵？是一株向日葵在作画？
钟别四处看了看，成为怪谈后，他的感知能力提高了不是一个层次，但温煦比他强太多，在对方的创造的世界里，他只能靠肉眼去寻找。
“在这里。”景余忽然出声。
钟别扭头，只见对方弯腰看向向日葵的花盘，轻轻伸手托起一只小小的绿色毛毛虫。
“……温煦？”会是一只虫子？
钟别仔细打量景余，见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又仔细去看那条毛虫。
这条毛毛虫显然不是现实里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多脚虫子，而是带着浓重童话色彩的小毛虫，很像儿童笔下懵懂的毛毛虫。
有点蠢，还有点可爱。
被发现后，毛虫惊慌失措地从景余手上跳回向日葵花盘，发出“啪叽”一声，飞快藏进花瓣里消失不见。
“……”钟别还在思考，一只毛虫该如何绘画，见毛虫要跑，下意识去接，被景余拦住。
“让他去吧。”景余转身去看画作，“他似乎在躲着我。”
“躲？”钟别看了眼藏在花瓣后面悄悄探头看的可爱毛虫，他轻咳一声，那毛虫又飞快缩回去。
“可能有什么顾忌，”钟别试图给昔日的好友开脱，“比如我之前就不想见到你，因为我是来送死的，而你一定不会轻易让我死。”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我应该感谢你没有让我选择。”
钟别诧异，“如果之前我告诉你，我是来送死的，你会阻止我吗？”
“按理说我应该阻止你，实际上我也该阻止你，所以最后我会阻止你。”
他说的很自然，不是思考过后的答案，钟别注意到景余的话里提到全都是“应该”，好像有什么给他划定了一个标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在这过程中，他没有提到一句“我觉得”。
钟别走神的时候，景余在观察二崽的画作。这副画还没完成，温煦正隔空操控画笔在上面作画。
作画者的画技很高超，观察能力也很强，就像清明上河图那样，作画者清晰到画出每一个人物神情动作。这些人物容扩了活村所有生命，和庞大的建筑群比起来，人物像蝼蚁一般渺小，但作画者对他们的刻画却比建筑更细致，足以见得作画者的温柔。
画里的活村和现在的死气沉沉不同，人们喜气洋洋，建了新房，穿着新衣，抛弃黑暗的旧世界，迈向充满希望的新世界。
这就是温煦眼中光明的未来吗？
真是让人期待，景余微微垂眸。这样环境下的乡村风情才是真正农家乐该有热闹与快活。
“这是什么？”钟别突然指向画作最中央的一处，范围不大，很小，画的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一个人。
根据画作其他人物大小的比对，那玻璃罐子的大小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蹲下，那这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钟别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想。
景余肯定了他的猜想，“这是温煦。”
说着，他眯眯眼，凑近画布，“你看，罐子里不止他，还有别的。”
钟别闻言也凑近去看，这一看就看见透明玻璃罐中斑驳的血肉痕迹，温煦是被整个塞进去的！
钟别很像别开视线，但愧疚迫使他继续看下去。如果当初温煦没有把生的机会留给他，如今在罐子里的人应该是他。
“别愧疚，你能活下来，是他的愿望之一。”景余的声音很平静，但即使这样钟别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沙哑。
钟别下意识去看向日葵里的毛毛虫，毛毛虫也探出小脑袋看他，他苦笑：“他希望我活下来，但我还是回来送死了。”
景余伸出手指，点了点画布上未干涸的颜料，“看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钟别平复好心情，再去看，这次他从玻璃罐的血肉中看见了别的。
“这是……麻雀？是耳朵变成的麻雀？活村的未来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东西？”
“他在消失。”景余忽然出声，声音中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钟别急忙看去，画布上罐中人罐子中的麻雀越来越多，血肉每少一分，麻雀就多一只，而被麻雀彻底取代的地方正在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他低声问。
景余摸着狸花猫的猫毛，嘴角挂着笑淡了不少，像是出神又像是沉思，半晌他开口，“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每一个作品都饱含着心血。画作是他们的生命，是内心的体现。老二大概也希望自己出现在未来光明的图景上。”
“但你没发现吗？在这副和谐的画上，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他自己。”
钟别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扬起战旗昂地上一插，“所有人，停下！”
如果温煦一开始就没想让自己活下去，那这些麻雀乖巧无害是因为温煦在用自己的血肉同化。等麻雀全部消失，等画作彻底完成，就是温煦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
麻雀已经被捕杀大半，画面上罐中人的身体也消失了大半，但好在还不算晚。
“该死的不是他！活村的村民明明囚禁他，利用他，食用他的血肉。他是活村最不该死的人！”钟别低吼，声音冰冷，带起纸人特有的摩擦声。
“如果同化耳朵需要耗尽你的全部力量，那就让我来替你分担。”他转身看向向日葵花盘上的毛毛虫，“或许我做不到你那样的程度，但庇护活村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
他一字一句说着，身后活村村民化作的纸人直勾勾望向这里，齐刷刷往前一步，站立在钟别身后，如一座座石碑。它们在忏悔，它们愿意化作守护温煦的力量，它们坚定地想要赎罪。或许一个人的力量很弱小，但凝聚起来足够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毛毛虫探头看着他们，它看上去很开心，画画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这是不同意的意思。钟别还想争辩，景余忽然从后面摁住他的肩膀。
“没有人会死。”
他抱着猫站在山坡顶上，背对着光，“也没有怪谈会消失。”
说着，他手握一只画笔点在虚空中。顷刻，虚假的美好童话化作绚丽的色彩破碎，露出被遮掩在底下的真实黑暗。
景余也看清了温煦一直躲藏的真正样貌。
下一刻，他脸色阴沉下去。
“司教授，真是，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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