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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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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杳办完该办的事,就该回去了。
这次她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地行在归途上。
刚收的沈愈挺好玩。
他任劳任怨,接替了所有杂活,一路上把花杳照顾得挺周到。他性子老实,有时说话不对头,或者做事慢了半拍,惹得她心烦,她便直接挥着鞭子抽去。
沈愈迫于她的威压,加上本身脾气就好,上一瞬疼得龇牙咧嘴,过会儿又若无其事对着花杳,问小姐想吃点什么。
这倒是真的很像她养过的一条细犬。
细犬因为不听话被她踢了烦了,嗷呜两声,跑到角落里趴着。过一会儿又会巴巴跑回来,围着她转,盯着她脸,期待她会跟它说点什么。
花杳一行人又行进了些日子,临近深秋,终于抵达千花教。
千花教依山而建,穿过一大片荒漠高原,门口建有三重大小材质各不同的关卡,进出都有专人把守。
“恭迎圣女回教!”
“恭迎圣女回教!”
山中接二连三响起呼声,在守卫注视下,他们进入大门,背靠的山脉高耸着,在傍晚微弱的霞光下看上去诡谲深邃。
花杳下车,瞄见身旁的沈愈。
男人站在她身后,下颌收紧,目光只敢落在不远的地上,不敢与他人对视,看上去畏畏缩缩。
她暗自哂笑,果然还是条上不得台面的狗。
回教之后,沈愈开始发挥他真正的用处。
近两年,花杳潜心钻研武功导致的内伤,沈愈成了绝佳试验品。
在她的安排下,沈愈住在半山腰一个独立的小屋,日日药浴,配合特有功法进行练习。
那草药浸入肌肤会产生灼烧瘙痒之感,功法修行每日也得花上两个时辰,练得满头大汗。
一天,花杳带着新药去那儿,顺便抽查沈愈有无偷懒。
她推开门,正裸着上身的沈愈正在小院里练功。
“圣女,请稍等!”
沈愈一见她,立马躲进屋里穿衣,逃跑之迅速,花杳甚至都没看清楚他脸。
花杳不同寻常女子。作为医者,她看过男人胴体不下千百具,早已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沈愈吓成这样,实在可笑。
沈愈越这样,她越想吓吓他。
于是她使着轻功,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进了屋子。
沈愈找到自己衣服,中衣系错了带子,他忙于解开重穿,露出了宽阔的胸膛和细窄的腰部。
花杳坦然欣赏,这人虽脑袋空空,武功低微,但还算有点看头。
不过,这肚子上的淤青是怎的回事?
花杳绕过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问,“你去打架了?”
“圣女!”
沈愈吓得差点把花杳的手甩开。
他中衣散开,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张手掌的长度,再近一丝,他赤裸胸膛上的热气都会扑到花杳颊上。
“快说!怎么回事?”
“不是。但是,也不是那么回事……”
沈愈支支吾吾的,下意识埋头,可这一下下巴又擦过花杳梳起的发髻,带过一丝痒意。他只能僵硬地抬起,对着前方门框,好似没穿好衣服的是花杳而不是他。
花杳没注意细节,她忙着审问他,加大握住手腕的力度,仰头盯住,“快说!说了,我就放你。”
沈愈低头瞄自己动弹不得的手腕。高原阳光温烈,他近来在室外勤加练习,肤色渐深,同常年泡在药房的少女一身雪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克制住发痒的喉头,干脆盯住房梁,哑声道,“是小人自己不小心摔的。”
花杳不信,“说实话。谁干的?”
她另一只捏起他乌青的那块肌肤,又故意往更痛处戳去,激的沈愈发出一声闷哼。
“圣,圣女,我说,我说便是!”
花杳瞧他眼圈微微泛红,眼角略带湿意,心情突然变得美妙起来。
她大发慈悲地放开他,退后两步,“那穿好再讲。”
“是。”
沈愈被迫当着她面穿上衣服,揉了揉眼睛,这才慢慢道来。
自他入教以来,二堂会有几人一直对他有所不满,对外宣称说他虽然内力尽失,幸而善使某些不为人道的好功夫。
“好功夫?”花杳不解。
“无事无事。”沈愈慌忙带过这句不入流的话,转移道,“就是一些入不得耳的腌臜话。我本不在意这些,但是前几日他们喝多了,把我拖到角落,教训了一顿。”
那几人吃准了他的性子,专找看不出的地方下手。要不是花杳今日无意发现,恐怕他还会继续瞒下去。
花杳不悦,“你为何不早些讲?打狗也得看主人。”
这是背后的大长老嫌她年岁不足,不得威信,趁她兄长不在,故意打她的脸。
“总有一天。”她咬牙,“我要把那几个老儿的皮都给剥了,肉都给炸了……”
她侧头见沈愈不语,心下更加烦躁,抬脚踢了下他左胫骨,“怎么不言语,被揍一顿就吓傻了?”
“非也。”沈愈连忙弯腰行礼,“圣女居然为小人生气,小人心中感动。”
“我又不是为了你。”花杳不屑地打破他的自作多情,“自己把药换上,我会再来检查。”
她丢下药和话就走了。
一日后,那出手伤害沈愈的几人发配进了地下水牢,出来之时四肢肌肤无一处不是溃烂。
待花柘归来,花杳顺带提起了此事。
“随你开心。只是胡廷他们还暂时动不了,”花柘不甚在意,“我给你带了份礼物。”
“什么礼物?”
花杳拿起他丢来的名贴,看到上面极难辨认的异族文字,微微蹙起眉头,“玉族?”
她打开,上面用汉文写着,玉族王子玉连城倾慕圣女花杳已久,求娶于她。
“这算劳什子礼物!”
花杳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个举止粗鲁的高大男人,两眼一黑。
他们两人向来不对付。
玉连城嫌弃她满身药味,性情古怪;在她眼里,玉连城与他的名字完全不相符,活脱脱一只未开化的野兽。
她不想嫁人,就算结为夫妻,也该是她娶,娶一个能顺着她性子、举止文雅的男子。
她放下帖子,断然拒绝,“我不嫁。”
“我就晓得。”花柘深眸一抬,抿了口茶,“但这爹生前定下的。他们已是第二次提起,第三回玉连城怕是亲自会登门拜访。”
花杳无言片刻,恨不得现在就用药毒死玉连城。
可他们与玉族相隔很近,平时的往来极多。毒死这想法,只能想想。
“那便说我已有了别的婚约,汉人的规矩他们又不懂得。”
花柘抬眼瞧她,“别的婚约?”
“对,到时再随便找个人糊弄过去。”
“也不是不行。”花柘思索,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们门下庇护的村镇还要和玉族做买卖,尤其是牛羊马匹的限制,一直让他如鲠在喉。
“那我先这么回。”花柘话锋一转,“阿杳,你现下去带带明清,她太吵了。”
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呼风唤雨的花柘露出了难得苦恼神色。
八岁的花明清,跟着她娘胡玄跑了趟蒙古,性子越发的野起来,话多得像草原上数不清的麻雀。
“爹娘都太忙了,我好生无聊!每日只能吃羔羊肉和乳酪,我闻到那味儿就想吐,我还跟一个养鹰的阿巴嘎学了如何熬鹰,几宿都没咋睡!”
她看似抱怨,其实语气自豪得很,“姑姑,我会有一只鹰陪着我打猎啦!”
花杳摸摸她脑袋,语气难得温柔:“是吗?那让姑姑看看你有多厉害。”
花明清就等这句,“好呀好呀!”
姑侄俩来到附近的草原,沈愈跟在她们后面,保持着两三步之距。
“姑姑,你看!”
花明清骄傲亮出自己的鹰。
“真漂亮。清清小心些。”花杳小心叮嘱。
“没事。”
花明清刚将它驯化好,心里头其实不太踏实,但她迫不及待地想在最喜爱崇拜的姑姑面前证明自己。
花杳来得及阻拦她,她便解开铁链,将鹰放出。老鹰展翅飞起,绕着她们转了几圈,又飞向天际。
“姑姑,瞧我的!”
花明清双指放在口中,鼓起脸颊,对着上空吹出口哨,哨声的调子拐了几个弯,就见刚才消失的鹰再次飞了回来。
两人正在观赏时,没想到鹰俯冲的方向偏了一厘,不是花明清的肩膀,而是冲着花杳的眼睛而来!
这鹰根本就没养熟!
“圣女小心!”
一路无言的沈愈此时眼疾手快,果断扑开了前面两人,这才躲过一劫。老鹰尖利的喙从沈愈的后脑勺狠狠擦过。
花杳取下常备毒药,尝试对着鹰洒去,但它速度极快,根本得不了手,她拿出哨子呼唤远处的教众。
沈愈吸了口气,无暇顾及伤口,不由分说取过花明清手中的小弓,连放两箭。
两箭扑空,记恨上的鹰向他再次冲来,沈愈尝试抓住它,鹰爪扫过他脖颈,划开了皮肉,还成功逃脱。
沈愈忍住痛意,抓住这个近距离机会,再次举弓。
第三箭,命中了眼睛!
鹰发出一声惨叫,掉落在地,无力挣扎着。
沈愈这才放心坐在地上。
刚刚的伤口和剧烈运动,导致他的筋脉疼痛再次复发,如同汹涌的潮水一刻奔涌而出,这股痛意痛的他全身发颤,嘴唇发乌,直接昏厥了过去。
“沈愈,沈愈!”
花杳慌忙爬过去察看他的伤势,沈愈的脖颈、后脑勺被划出两道狰狞的血口子,还在往外拼命流。花杳用牙齿扯下自己的裙子一块布料,替他绑住,又用力按住出血处。
倏的,天空落下片片雪花,鹅毛般的飞雪轻盈飞坠在他们身上。
衬得被染红的布料,指缝间流溢出的液体变得更加鲜明,看得花杳心一抽。
沈愈不会死。
有她在,沈愈断不会死。
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慌乱。
那年细犬就是死在一个雪天死,死在她面前。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按住伤口的手上。
“圣女!”“圣女!”
远处守护的手下们终于赶来,连忙将三人带回了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