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90、深海之爱

　　洞穴内，幽暗无光，霍飞能感受到水流从背后推着他走，他伸臂去抓乔志勋，却什么也没触到，旋即慌了神，快速向前划水。

　　这洞穴狭窄，容纳不下水平展开的两臂，霍飞脚下一蹬向上浮起，没浮起半个身子就触了顶，他感觉自己正在一个狭长的通道内前行。

　　大约游了十几米，突然，一股强大的水流从霍飞的脚底冒了上来，将他的身体瞬间抬高了，随后便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高度上，他猛然仰头，发现他的头能露出水面，垂直的头顶处竟有个亮点。

　　水面上的光线依然黯淡，却比水下明亮许多。

　　霍飞仰视四周，发现周围全是陡峭的石壁，他将视线拉回水面，在对面的石壁下看见一团乌黑的水草飘散在水面上，他再仔细一瞅，竟看到乔志勋的脸在律动的水波下若隐若现，仅露出那笔挺细腻的鼻梁。

　　霍飞欣喜若狂地扑过去，一把捧起乔志勋的脸，呼唤道：“志勋，志勋，你醒醒！”，见乔志勋没有任何反应，他便猛吸一口气，将嘴对住乔志勋的唇，用舌撬开乔志勋的牙关，缓缓渡出一股长气，就这般，连续渡了三口气，乔志勋终于睁开了眼，两眼迷离地望着将将抬头的霍飞。

　　乔志勋双目微缩聚焦，霍飞的面庞清晰也跃入他的视线，他惊喜地扑了过去，一把环住霍飞的脖颈，他的身子却在下坠，霍飞感到了窒息，连忙托住乔志勋的臀。

　　“飞儿，飞儿，是你吗？你没魂飞魄散，对不对？”乔志勋一面焦急地确认，一面疯狂地在霍飞的脸颊、额头、鼻翼和肩颈上盖着唇印。

　　霍飞只仓促地回答个”是……”，便再也发不出声来，他像个囚犯在海底度过了幽闭漫长的刑期，天天被折磨毒打，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在这绝境之地，见到了乔志勋，还被乔志勋撩拨得热血喷张，内心瞬间唤起一股野性的力量，像一只重获新生的雄狮，他猛然将乔志勋抵在对面的岩壁上。

　　乔志勋的背猝不及防地触碰在坚硬冰凉的石壁上，疼得他发出一声极度压制的“嘶——”。

　　霍飞的手顿了下，随后低头狠狠封住了乔志勋的唇。

　　乔志勋感觉一道热辣的火舌舔舐着他，并不断向他的深处吞噬下去，他与那火舌交缠厮磨，快意如潮水匍匐涌动，从他内心撕开了口子，喷薄而出，令他欲仙欲归，气喘不休……

　　乔志勋拥着霍飞湿漉光滑的脖颈，耳畔传来霍飞由密集渐变舒缓的气息，他将下巴搭在霍飞的肩头，柔声里透着心酸，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霍飞拉开彼此的身体，双手扶住乔志勋的手臂，放眼望过去，见乔志勋曜黑的眸里熠动着泪光，脸因羞怩而涨出了寿桃般的殷粉色。

　　霍飞“嘿嘿”傻笑了两声，伸手揩去方才自己弄在乔志勋脸颊上的水渍，然后调笑道：“志勋，别担心了，我霍展鹏是谁啊？哪能轻易就魂飞魄散了呢，纵是那鲲王化成了白骨，我依然魂游冥间，不灭不眠。”

　　乔志勋见霍飞那股吹牛嘚瑟的劲头又上身了，这次却没笑他，反而感动地问道：“飞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飞就将他被鲲王吞噬，以及与鲲王对峙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乔志勋恍悟道：“鲲王其实是想借助你，才没伤害你。”

　　霍飞挑起两道剑眉：“借助我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借助你把雌鲲从渔网里弄出来么？你看那雌鲲被渔网限制了活动范围，才十多天的光景，生命力已然变差了。”

　　“啊？……就为这？”霍飞想起乔志勋适才要靠近那雌鲲，又问：“你刚才是想要解救雌鲲吗？”

　　乔志勋点头：“对啊，是那白斑小鲲带我来的，我感觉它们已经束手无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想起让我来帮它们解困了。”

　　“志勋，你不想要鲲脊了吗？”霍飞盯着乔志勋的眼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乔志勋微微翘起唇角，脸色却异常冷峻，自嘲道：“飞儿，先前我想获得鲲脊的想法不仅荒谬，还很自私，甚至是愚蠢，我不顾打捞者的安危，牺牲了二横兄弟的魂魄，让王四失去了一条手臂，还差点失去了你，执念使我走上了一条不计代价的疯狂之路……可是，我彻头彻尾地错了！”

　　霍飞彻底懵了，凡乔志勋要做的，他都愿意为之实现，没想到乔志勋的想法一夜间就改变了，他瞪大了眼，半天才问出一句话：“那鲲脊对你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鲲脊对我虽有意义，但牺牲鲲的性命却是自私残忍的，可笑的是，我以前竟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误把它们看作可怖的怪物，当我第一次看见白斑小鲲天真烂漫地欢腾跳跃，还在我们面前发出亲昵的叫时，我的内心才有了触动，原来鲲是与我们一样的，它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冥广海里，生老病死，繁衍生息，追逐爱情，友爱互助，它们甚至比我们这些鬼魂多了对生的眷恋和珍视，也更具生命的活力。”

　　霍飞握紧乔志勋的手臂，问道：“你的意思是放弃捕鲲吗？”

　　“是的，我们取消捕鲲计划。”乔志勋不假思索道。

　　霍飞松开了手，一划水背过了身，似在回味乔志勋的话，然后又急转过来，说道：“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从这里逃出去，然后赶十五日离开冥广海。”

　　乔志勋苦笑着摇头：“你在这里都忘记了日子，三月十五早过了，我们最早也只能在四月十五返回冥府了。”

　　霍飞吃惊地吐舌：“啊？真的么？”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八了。”

　　霍飞说：“先想想咱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乔志勋起头，见头顶上有亮光，说：“要是咱们能爬到上面就好了，我猜那上面定是有个通向外面的出口，否则不可能有光。”

　　霍飞重新审视了一遍笔直峭立的石壁，光滑匀整，高不可攀，他怅然道：“太高了，根本没有落脚和抓手的地方，爬是爬不上去的。”

　　“既然上面出不去，那咱们就从下面出去。”乔志勋目光骤亮。

　　“别开玩笑了，那鲲王就在洞口守着呢，怎么能从下面逃跑呢。”霍飞将头摇得像不郎鼓。

　　“鲲王还指望我们为雌鲲解困呢，你觉得他会害你吗？”乔志勋问道。

　　霍飞将信将疑：“那你不适应长时间在水下，过不了一会儿就得进入放空状态。”

　　“这倒是。”乔志勋声音弱了下来。

　　“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呆着，我自己下去，若我救了那雌鲲，或许鲲王会网开一面放了我，我便来找你，然后带你走；若鲲王为难我，我对这里环境熟悉，也有对付鲲王的经验，逃脱的可能性极大，总之，我都要返回来见你。”霍飞从水下捏住了乔志勋纤长的手。

　　乔志勋一想，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便点头同意了。

　　临走时，霍飞将乔志勋猛地拽进怀中，不等乔志勋反应过来，便吻在乔志勋的唇上，温存了一刻，抬起头意味深长道：“等我——志勋。”说完，霍飞撒开了乔志勋，一个猛子扎进水下，消失在漩涡里。

　　乔志勋凌乱地踩水，倚靠在石壁上，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唇，滚烫发热，连同他的脸也火烧火燎的，他撩起海水打湿了脸，水珠滴滴答答落回水面，形成一道道水波刍纹。

　　乔志勋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方才他一见到霍飞，完全失控了，他犹如爆发的火山释放出炙热的情绪，霍飞显然比他更甚，他既惊喜又矛盾，他与霍飞到底算什么，他们彼此从没表达过分亲昵的言语，但从今日的行为来看，他们已经严重逾越了兄弟关系的亲密界限，这让他感到不知所措，难道是因为在这幽闭的绝境里，他们彼此才完全抛却了世俗的杂念和忌惮，让两颗心赤诚地交换了心意？

　　更令乔志勋觉得奇葩的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喜欢一个男人，他在前世曾暗恋过低年级的学妹，被人家拒绝了，他还伤心了许久，这说明他是喜欢女人的，可为什么到了冥间，他却转性了呢，乔志勋越想越糊涂……

　　* * *

　　霍飞逆流向下，艰难地划水，累得几次被水流冲回去，他咬紧了牙关，猛力地划水，终于找到了石壁上的一个洞口，刚钻进去，水流明显弱了许多，虽然还是逆流，但他不必使出吃奶的力气，他记得那狭长的通道也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划了一会儿，隔着水流他看见了斑驳的珊瑚礁，他谨慎地探出头来，发现鲲王已经离开了洞口。

　　霍飞从洞口爬了出来，轻轻地划水，游到那片所剩无几的水草后，然后朝雌鲲望去，此时，他看见鲲王正焦急地在雌鲲周边逡巡，似乎显得异常焦躁。

　　雌鲲时不时发出尖利的嘶鸣声，长短不一，声音里透着痛楚。

　　霍飞没见到白斑小鲲的身影，鼓了勇气朝雌鲲身边游去，还没到近前，鲲王猛然转头，怒吼着张开了大口，霍飞以为鲲王要吃他，心想乔志勋这次真的失算了，当即闭上了眼睛，奇怪的是，鲲王并没吞他，瞬间闭合了血盆大口，然后冲着霍飞低沉地鸣叫了起来。

　　霍飞继续前行，靠近雌鲲后，伸手拽住了那油黑的渔网。

　　鲲王忽然“嘚嘚嘚”发出三声，像短促的确认。

　　雌鲲扭动着粗重的身子，仍然痛苦地呻吟着，霍飞记得这渔网是经过改装的，当时乔志勋要求给渔网的收口加一个很粗的抽头，主要用来收网扎紧口袋，防止大鱼逃跑的作用，他顺着渔网走线的顺序一直找到雌鲲的尾部，终于看到了扎成一团乱麻的抽绳。

　　霍飞暗想张老汉的制作渔网的手艺可真行，渔网在水里浸泡了多日，网绳依然结实有韧度，要是没有带刃的利器，还真弄不断，现在他手无寸铁，石头和海螺效率低下，为了快速解围，唯有解开那团乱麻。

　　霍飞站在雌鲲尾巴下面，仰着脸理着抽绳，一根根捋，一点点穿插，耐心地抽拉，身后的鲲王也安静地等着，没冲他再发出一声吼叫。

　　不知过了多久，霍飞终于将抽头整理出顺序，他抽着绳索，就见抽头从渔网的扎口脱落下来，渔网瞬间散开了口子，等霍飞把抽头都拉到头时，渔网终于绽开了。

　　就见雌鲲甩了尾巴，身体一转，将飘荡的渔网顶出老远，雌鲲快速脱离了渔网，身子瞬间轻快得像一只快艇，雌鲲的身子缓缓升起，然后粗大的腹部蠕动起来，没过一会儿，一个尖尖的小尾尖从雌鲲的生殖孔露了出来。

　　随着一阵尖利高亢的长啸，鲲王腾空而起，并排与雌鲲而行。

　　霍飞惊呆了，原来那雌鲲马上就要生鲲宝宝了，怪不得鲲王今日如此焦躁。

　　很快，小尾巴逐渐伸出，随后逐渐看到了细长的腹部、胸鳍，雌鲲的腹部突然一阵抽搐，伴随一片血红的浑水，鲲宝宝的头也脱离了母体。

　　雌鲲和鲲王兴奋地发出高亢的长啸，将整个海底都撼动了，两只巨鲲围着鲲宝宝在水下游来游去，似乎早把霍飞忘到了脑后。

　　霍飞看到一个三口之家的温馨场面，不禁为之动容，终于理解了乔志勋的那番话，他快速抽身，径直朝珊瑚礁后的洞穴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