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少年阿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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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飞尾随黑影，追进了灌木丛，树丛中枝蔓横生，蓬草过顶，令他颇感吃力，但他依然紧追不舍。
来之前，乔志勋向妖冥司缴纳了4万鲲捕捞权费用和1万的冥广海通行门票，又给何宴留下1万置办幡旗和符咒，另拿出1万分成两份各放在乔志勋和霍飞的褡裢里，剩余的4.8万则存在冥府的票号里。
霍飞哪能眼看装了5000冥币的褡裢被人抢了，他拔起两条大长腿飞快地奔跑。
跑到一排芦苇垛前，黑影忽然就消失了。
霍飞停了下来，眼前已没了路，只横堵着绵延枯黄的芦苇垛。
霍飞将目光从芦苇垛的左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热风吹来，探出头来的芦苇棒轻轻摇摆，霍飞已是满头大汗，他将衣裳的下摆撩起扎进腰带里，刚一抬头，芦苇垛在强烈的日光下处处透着光，唯有中间的一垛，从上到下都密不透光。
霍飞唇角勾笑，慢慢靠近中间的芦苇垛，骤然间，使出吃奶的力气踹了下去。
“啊——”的一声，芦苇垛倒了下去。
霍飞瞬间跳将上去，连出数脚踹了出去。
一个人形从散漫的芦苇杆中露了出来，那人形疼得嗷嗷一通乱吼。
霍飞弯腰，先把自己的褡裢从那人颈上取下，然后将其面朝下双手反扣地钳住了。
霍飞一瞅，是个蓬头垢面，浑身只穿破麻布的裤头，几乎衣不蔽体的野人。
霍飞原以为冥广海这地方全是畜生，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人，并不指望眼前的人形能听懂他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骂道：“你TMD，胆儿肥了，谁给你的胆子抢爷的东西？变成人形吓唬你小爷，你是畜生还是妖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他还不断蓄力掰弯那人的手腕。
“疼——啊——不是鬼畜，也不是妖精，老子是鬼人！”
霍飞惊愕不已，这野人竟能听懂自己的话，他伸脚一勾，将那鬼翻到了正面，然后又踩住了对方的脖颈。
此时，乔志勋从树丛里才出来，惊喜地唤道：“飞儿——飞儿——抓住了么？”
霍飞哭笑不得地蹙眉，应道：“在这儿呢。”
乔志勋跑过去，朝地上一瞅，只见此人通体肌肉结实，皮肤黝黑发亮，一张脸红黑得像酱肘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格外清澈透亮，活泛得向乔志勋看来。乔志勋意识到这还是个孩子，便缓缓蹲下身去，对霍飞说：“放开他吧。”
霍飞迟疑道：“他若是跑了……”
“他不会的，他对我们很好奇。”话是对霍飞说的，但乔志勋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男孩的脸。
霍飞试探地撤开了脚。
“你叫什么名字？”乔志勋温和道。
男孩从地上支撑起光身子，眼神始终盯看乔志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阿甲……别人都叫我阿甲。”
乔志勋又问：“你几岁？”
男孩站了起来，用手撩开眼前的乱发，回答：“16岁。”
乔志勋从男孩黢黑的肤色里辨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心中生出莫名的怜爱，热情问道：“阿甲，你是饿了吗？”
阿甲微微点头，随后又摇头，似乎胆子大了：“看得出来你们是从冥府来的，所以机会难得。”
霍飞一听，火就大了，指着阿甲的鼻子道：“你什么意思？什么难得？抢劫的机会难得？”
阿甲不仅不回避，还直接承认了：“对啊，上次有人来这里还是百年前了。”
霍飞听得一脸懵，乔志勋耐心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什么都行，吃的，用的，玩的，当然……最好是冥币，只要是从冥府带来的东西都好。”男孩用手在胸前搓了把，汗水裹挟了尘泥搓出个黑丸子来。
霍飞被气笑了：“看来你也不是专业盗贼，上百年都没干过一票，我说怎么业务恁生疏呢。”
男孩被逗乐了：“我也是听老人说的，但凡冥府有人来这里，大家就有钱花了，或许还有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呢。”
“那也不能抢啊，冥府来的人是散财来的，若你愿意出分力，自然少不了你的。”霍飞教训道。
男孩窘笑地点头，躬身抱拳道：“大哥，对不住，我也是冲动了。”
乔志勋被晒的热汗淋漓，问男孩道：“我们能不能上你家坐会儿，这日头也太毒了。”
男孩瞬间两眼泛光，兴奋道：“当然可以，我家凉快得很，我爷爷要是知道你们是从冥府来的，一定很高兴。”
* * *
阿甲带着乔霍二人绕过芦苇垛，又行了一段荒野，便远远看见一片低矮的村落。
横七竖八的木屋和草房构成了村落，小路上混着沙土和石子，走起路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阿甲带两个外人回家的一路，被探头探脑的人们围观，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还有人直接问阿甲，这两个陌生人是否从冥府来。
阿甲得意道，他们是刚从还畜殿出来的，自然是从冥府来的，现在这两个人要去他家住宿。
路人纷纷现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有人揶揄阿甲：“王四天天在还畜殿门口蹲着，就今早拉肚子没去，竟让你小子捡了漏，王四若是知道了，得哭死。”
阿甲听了，更是笑得拢不上嘴。
乔志勋发现这个村落实在贫穷，人们都穿着破麻布衣衫，甚至有的男性只穿裤头，女人皆是头裹蓝巾，素面朝天，不施任何粉黛，女人显得很稀少，更没看见小孩子。
阿甲的家有座木屋，另还盖了个小草棚，用木桩围了圈栅栏，当阿甲刚走进院子时喊道：“爷爷——爷爷——咱家有客人来了。”
此时，从木屋里踽踽走出位身形佝偻，满头银发，身着灰麻布的老人。
见孙子引来两位身着光鲜衣袍的人，老人眼神发了直，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从冥府来的吗？”
阿甲尖声笑道：“是的，爷爷，我是从还畜殿门口把他们迎来的。”
霍飞拽了拽乔志勋的袖子，压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进了个贼窝呢？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俩的褡裢呢，咱们可得小心。”
阿甲爷爷笑得眼缝眯成条线：“贵客，贵客盈们呐，快请进屋。”
阿甲爷爷侧身伸臂指向木屋。
阿甲带着霍飞和乔志勋就进了木屋。
木屋内有一扇窗户，光线却十分暗，屋内根本没有像样的家具，只在墙角里铺了席子，靠门的位置也铺了块苇子席。
阿甲从墙角处的席子上拿来两块发黑的棉垫子，放在门口的苇席上，伸手客气道：“两位大哥先坐，我去烧茶水。”阿甲说完，从木屋退了出去，走到院子的围栏边的炉子烧水。
阿甲爷爷招呼乔霍二人坐下来，然后自己盘腿坐在对面的位置。
乔志勋礼貌地问道：“老人家，您高寿了？”
老人笑着捋那稀少的白胡子：“老朽八十了。”
乔志勋与霍飞惊讶地对视，乔志勋说了他们此次来冥广海的目的。
老人含笑道：“除了冥府官员和鬼畜，凡来冥广海的鬼人便都是奔着一个目的来的，公子不解释，老朽也明白。”
霍飞忽然好奇道：“老人家，冥广海不是处置鬼畜还魂之所吗？怎么会有人长期居住呢？”
老人脸色微沉，略有顾虑，转而叹了气：“两位公子有所不知，你们看到的这个村落的所有人，都不是从还畜殿进来的。”
乔志勋扬眉道：“那从哪来的呢？”
“我们都是从地狱谷来的孤魂野鬼。”老人垂眼沉吟道。
一句话便令乔志勋毛骨悚然，霍飞也瞬间蹲坐起来：“啊？！这是真的吗？”
老人颔首道：“千真万确，老朽来得早，几乎所有这里的孤魂野鬼我都认识。”
乔志勋忽然想起何宴说过，进冥广海有两个入口：一个是还畜殿，另一个就是地狱谷北边的总下水口，他不禁脊背发凉，小心问道：“莫非你们都是私自从下水口进来的？”
老人点头道：“看来公子也有所耳闻。”
乔志勋又问道：“您为何会选择进入这里，而不是在地狱谷继续等待大赦的机会呢？”
老人黯然道：“来此地的孤魂野鬼，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主动选择，若觉得大赦无望，不愿再过那种苦行僧式的巡游生活，就会选择进入冥广海；还有一种是被动选择，许多人是在无知，误入下水口导致被吸入冥广海。”
“那您的情况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乔志勋追问道。
“老朽实乃体力不支，坚持不了地狱谷的生活方式，遂主动选择进入冥广海；阿甲则是被动的选择。”
乔志勋这才明白何宴曾说的那句话“若他进入了冥广海，就再也出不来了。”也就是说，冥广海是孤魂野鬼最后的栖息之所，是他们精神上的绝望孤岛。乔志勋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哥哥此时此刻应该还未放弃坚持和努力，还在地狱谷过着苦行僧般的巡游日子，他的心又撕扯地发了痛。
三人沉默了良久。
老人继续讲着，原来阿甲并不是老人的亲孙子，老人在冥广海生活了两百年后，无意间收留了流浪的阿甲，从此，一老一小以爷孙互称，长期生活在一起了。
这时，阿甲端着个木托走了进来，然后放到苇席中间，木托上摆了三杯黑陶盏，阿甲殷勤地递给乔志勋，第二杯又送到霍飞身前，第三杯举给了爷爷。
乔志勋细看陶盏里的“茶水”，看不大清茶水的汤色，却能看见盏中浮着乌紫的小叶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茶？”
老人说这是冥广海特有的一种灌木植物，叶片小而紫，刚来冥广海时，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叶片可以入茶，所以命名为“小叶紫”，老人请客人品尝一下。
乔志勋端起陶盏，抿了一口，入口发涩，但深入喉间便有回甘的醇厚清香感，乔志勋不由得讶异道：“这茶的味道有大气磅礴的后势，真是好茶。”
霍飞也点头称赞，说冥广海真是有宝，可惜冥广海是禁地，不便贸易往来，否则真可卖出好价钱，这里的人们也就不会如此穷苦了。
一席话，说得老人与阿甲黯然神伤，空气凝滞了许久。
乔志勋连忙打破沉寂，微笑道：“老人家，我们此次前来就是要捕捞大鲲，要是咱们村民能协助我们完成任务，我们一定付大价钱给诸位乡邻。”
老人与阿甲面面相觑。
老人眼里起了雾，而阿甲唇角隐隐抽动，爆发地笑道：“这……正是我们所有人期望的。”
作者有话说第77章 少年阿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