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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萌春之夜(2) ...


  •   散了宴席,江如兰与秋桂溜达回望香楼西院,刚进正屋,便听丫鬟春梅说东墙头的梅花开了,请示江如兰是否可采撷几枝回来增添雅趣。

      江如兰虽喜梅花,却觉那墙头颇高,攀折花枝甚有难度。

      春梅说可令小厮将木梯支在东墙下,登至高处便也不难做到。

      江如兰担心春梅登高爬低摔下来,摇头道:“算了,明日天亮后,咱们在院里赏赏也就罢了。”

      春梅看出江如兰嫌麻烦,便自行到前院喊了小厮扛个梯子至东墙,刚上梯子就见东院的佟二把月亮门给开了,且走过来笑嘻嘻地邀她进东院内采摘花枝,还说花期内不锁门,以便夫人姑娘们随时赏花采摘。

      在佟二的热情协助下,春梅采好梅枝回去后,便把佟二所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如兰。

      江如兰欣喜不已,夸东院的佟二人真不赖,不仅做事勤勉,为人还通融大气,边说边披了斗篷往外走。

      春梅正抱着梅瓶放在案几上,忙问夫人去哪,江如兰说晚上吃得多了些,仅在院内散步消食,让秋桂陪着就行了。

      秋桂忙放下手里活计,套上袄子跟了去。

      秋桂挑着灯笼,江如兰在晃动的光晕里跨过月亮门,猛一抬头,便看见墙边的梅树下立了道颀长的人影,秋桂惊得差点出声,被江如兰伸袖及时掩住口,江如兰定神观瞧,从背影的轮廓和姿态来判断,她认出了霍虔。

      江如兰本想转身回去,迟疑了片刻,内心有股莫名的声音让她走过去,她转头向秋桂轻声道:“站在门口等我。”

      秋桂张了下口,见夫人十分淡定平静,便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点了点头,提着灯笼立在门口。

      江如兰轻步款款,沿途发出细碎的声响并未惊扰霍虔,靠近时,恰闻霍虔诗兴大发,“伊人”二字入耳后,她便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慌乱转身后,霍虔觑眼一望,对面正是牵其情思的梦中伊人——江如兰。

      霍虔瞬间窘得举足无措,慌忙低头抱拳行礼:“啊呀,是……江夫人……方才胡乱应景说辞,令夫人耻笑了。”霍虔的脸热辣辣的,他断定自己的脸已经通红得像门上挂的灯笼,得亏此地无灯盏,否则他羞耻得必须钻地缝里。

      江如兰撤开捂口的帕子,依然笑吟吟:“良辰美景当以诗词相配,公子有感而发,所做词句十分妥帖,不必过分自谦,是我惊扰了公子的雅兴,还请公子原谅。”江如兰说完便给霍虔郑重地打了个万福礼。

      “江小姐不必……啊,不……江夫人……”霍虔伸出两臂僵硬地悬停在空中,随后又急忙地缩了回去,他本想制止江如兰客套的行礼,没想到错乱的称呼已把自己搞得精神紧张、心悸狂跳和手忙脚乱。

      江如兰抿唇发笑,便也没说什么,径直朝一根粗大的枝条凑了过去,然后从上面摘下一洁白绽放的花朵,嗅了嗅,发出喜悦的感叹:“好清香啊,这是隆冬腊月最后一晚的梅花呢。”

      “是呢,明日便是正月了。”霍虔跟着附和,并不明白自己说这话有何意义,只是竭尽消除方才产生的尴尬气氛。

      “自中秋至除夕,我来霍府已快五个月了,公子似乎对我的称呼还没适应。”江如兰放开手中的枝条,不经意地调侃道。

      “……是。”霍虔先迟疑了下,转而干脆地回应。

      江如兰略感意外,转过头来去看霍虔,月光下的他,一身浅色的长袍显得异常素白,面色清俊如水,眸光炯炯地望着她,神情很认真端重。

      “这是为何啊?”江如兰困惑道。

      霍虔静默了几秒,忽然话锋一转:“你是否还曾记起第一次见我的情形?”

      江如兰听得奇怪,笑道:“那是自然,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在萌春院接我那日……”

      “不对,那不是第一次。”霍虔摇着头不断走近江如兰。

      江如兰十分诧异,微微张开口:“如果那不是第一次,恐就是在某次官家聚会宴席上,公子可能见过我,不过我对各位大人记得不甚清楚。”

      一尺之距,霍虔停下脚步,依然摇头:“不是的,我从未参加过各位大人的家宴聚会。”

      江如兰睁大了眼,见霍虔的表情认真到凝重,莫名觉得有丝好笑,露出浅浅的笑意:“公子,莫要与我兜圈子了,让我猜这个哑谜,我可不擅长,快告诉我吧。”

      霍虔精神也松弛了些,温和问道:“八月初,你可曾去秦府找过乔公子?”

      江如兰默想,忽然记起自己曾在中秋前去找乔志勋寻求帮助,当时自己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那日她差点进不了秦府,还晕了过去,多亏……江如兰猛地抬头,仔细审视霍虔的脸,她终于想起来了,颤抖着唇齿:“莫非……莫非公子便是那位好心的官人。”

      霍虔见江如兰终于想起了自己,激动得两眼泛红,背着手臂点了下头:“正是敝人。”

      江如兰既惊又喜,胸中瞬间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羞笑道:“这可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我好生糊涂,竟把恩人都给忘了。”江如兰其实内心并没忘却那位曾经帮助她的官员,只是那日她并不敢仔细打量那位官员,也就没看清对方的长相,所以很难把霍虔与那位官员联系在一起。

      “不怪江小姐,那日我公务繁忙,行色匆匆,确没与你多讲几句话。”霍虔谦笑道。

      江如兰终于明白霍虔为何总在与她单独相处的场合里称呼她“江小姐”了,看来在霍虔的心目中,她始终给他留下的是第一印象,形容憔悴、狼狈不堪,还曾与他有过“亲密”的接触,想至此,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已经习惯的“江夫人”的角色又恢复到孤苦无依的青楼女子的身份。

      江如兰下意识地从低垂的花枝上折断一截,叹了口气:“往日的落魄还是没能逃过公子的法眼,让公子见笑了。”

      霍虔听江如兰语风不对,对他的话似乎产生了某种误解,急促解释道:“江小姐千万莫要误会,敝人并非故意提起旧事来羞辱你,只是想……”

      江如兰缓缓扬起下巴,月光在她脸上镀了层银霜,闪着凛凛的光,静谧如水的深眸灼灼曜曜,梅枝在她鼻翼间投下的阴影让她的轮廓显得俏俐生动,朱唇轻翕,字字珠玑:“那……公子……又是何用意呢?”

      霍虔本来胸中憋着一团火,以其矜持含蓄的性格,他万万不敢随意表露心意,但方才他自作多情地提及二人昔日的一面之缘,竟让江如兰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还对自己的动机产生了严重误解,他急得吭哧“啊……我只是……我只是……”

      江如兰忽然挑眉咄咄道:“公子只是想什么?

      此时,霍虔再难矜持,便像扎了眼的水袋,滋滋刺水地直抒胸臆:“我只是总也忘不了江小姐昔日与我想见的情形,每每夜半或是独坐东院书阁之时,总会勾起我对小姐初见的回忆,或许自那日起我便对小姐产生了情愫才会如此沉湎徘徊,我对小姐只有敬重和倾慕之情,绝不敢亵渎,更不可能对小姐有丝毫的辱没或不敬。”

      江如兰听罢,吓了一大跳,虽然她一直能感受到霍虔对自己的温煦友好,但她总觉得霍虔是霍光的儿子,连同霍飞都是那种端孝知礼的子弟,按她的逻辑,这就是爱屋及乌,儿子出于对霍光的爱,再延伸到对她这个江夫人的尊敬有加,可今日她在餐桌上感受到了来自霍虔那隐隐有丝怪异的暧昧,当时她虽然有所察觉,事后也没多想,只是想可能霍虔喝了酒,言谈举止有失自然庄重了,没想到他竟然暗恋自己,现在他竟然向自己表白了心迹。

      江如兰浑身发抖,脸色瞬息万变,窘然地望了一眼霍虔,对方那炽热的目光烫得她心怦怦直跳,即刻挪走了目光,咽了口水压压惊,强自挤出一丝尴尬地笑:“大公子,今晚你怕是醉了,莫要再提及这些,你恐忘记了,我可是你父亲的侧夫人,乱了辈分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告辞!”江如兰不等霍虔开口,拔腿便朝月亮门走去,她感觉两腿发软,走至门口,见秋桂蹲在门口正打瞌睡,她的心才平静了些。

      “秋桂,回去了。”江如兰唤了一声。

      秋桂警醒地蹿立起来,手里依然握着灯笼,揉了下眼睛:“夫人,花折好了吗?”

      “没,只赏了花,还跟大公子聊了几句。”江如兰口气轻淡,加快了脚步,很快二人就进了西院正堂屋。

      霍虔见江如兰逃也似地急急走了,顿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恁沉不住气呢?怎能说出方才那番傻气连篇的话呢,还把人家给吓跑了。

      霍虔气得直跺脚,挥舞着袖子在梅枝里乱薅,生生把几根枝条上的梅花都薅光了。

      此时,佟二从窗子里伸出脑袋,喊道:“大公子,外面冷,快回屋喝杯热茶吧,梅花再美,黑灯瞎火地有甚瞅的?您若是喜欢,明儿我特意剪几枝含苞待放的给您送瑞鹤轩(霍虔的住处名称)去。”

      霍虔听着心烦意乱,扭头便朝东大门走去,拉开门栓扬长而去。

      佟二快步从楼内赶出来,发现大公子已经走了,只好把大门重新关好,自言自语嘀咕道:“公子今儿是怎么了?大除夕夜的……真是莫名其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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