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5、四子相遇

　　乔志勋随青衣道人的引导，在房内换了银灰道袍才出来。

　　青衣道人眯眼上下打量，不住地颔首微笑道：“勋公子虽青丝童颜，却自带道家仙气的风骨，定是慧根深重之人，今投于武英真人门下，真乃天地契合的机缘。”

　　乔志勋合掌揖礼，谦卑有礼道：“我刚来冥府，对周遭事物皆不明理，如有冒犯，还请道长多多赐教，请问该如何称呼道长？”

　　道长两臂抖袖，回礼道：“贫道法号‘明真’”

　　乔志勋连忙再次抱拳行礼，称呼道：“明真道长，幸会幸会，来日还请多加提点。”

　　明真道长三十大几的模样，看上去比武英真人年长，倒是武英真人的手下，乔志勋不得不承认，在冥府，年龄完全不能用来判断一个鬼的资历，后来的鬼也难以甄别前鬼的沧桑程度，只能道听途说地打听各自的底细，却也不尽靠谱，唯有那鬼籍上真真切切地印着每个鬼魂来冥府报道的时间戳。

　　明真道人说每日傍晚，观里都有讲经功课，无论是观内道人还是俗家弟子，均要去讲经堂听高功道人讲经，故特此招呼乔志勋更衣前去。

　　乔志勋听闻，连忙跟随前往，二人走到三道门内的正殿。

　　乔志勋朝殿内一望，已陆续坐满了道人，前后分了两队，前边三排均盘腿坐了观内的弟子，后面两排都是穿了与自己相同道袍的，不用猜，也知道后面的都是俗家弟子，乔志勋在最后一排最右边的蒲团上也打了个盘腿坐下。

　　大殿正中立着一排道家仙尊的塑像，他猜不出都是谁，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或玉皇大帝？他对道家没多了解，只是曾经旅游时进过几家道观，路过也只当一景致，并没往心里去。

　　塑像下设一高台，高台上盘坐着一名身着藏青仙鹤青松纹的高功道人，花眉黑须，两袖相叠地平铺在腹前，声如洪钟地颂念着道家礼仪规范。

　　乔志勋竖着耳朵听，尽管已经很用心了，但着实枯燥无味，没过一会儿，便垂头打起了瞌睡。

　　忽然，乔志勋感到一双手抓在他的后腰眼上，惊得他瞠目转头，就见一个家伙气喘吁吁地跪在他左边空闲的蒲团上，很明显，这家伙由于行动迅猛，跪下时，身子不稳，胡乱凭抓一通，竟一把抓到乔志勋的腰上。

　　乔志勋窘然红了脸，声音压抑地嘶哑道：“你……”他定睛一瞧，便见一个鬼正跪坐着大口喘粗气，这鬼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无礼，那只手虽然泄了力，却还惯性地放在原处，目光先是盯着讲坛上的道人，听闻乔志勋的发声，便缓缓转过了头，刹那间，二人四目相对。

　　乔志勋见眼前的鬼，肩宽臂圆，筋骨健硕，上身的紫云紧袖锦袍被他撑得鼓鼓挣挣的，浓厚油亮的长发过肩披散下来，宛如黑瀑挂川，头勒二龙抢珠冠，头顶两颗红绒球悠悠地抖动，一张气血方刚的红润脸堂，虽下巴稍显棱角线条，整体还是胶原满溢，这鬼年纪并不大，顶多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他那浓重粗黑的眉毛皱曲成了两条毛毛虫，幽深犀动的眼眸闪着惊异探寻的目光，挺阔的唇角微微开合，愕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后，便逐渐化为清浅的笑意：“这位公子……你是……”

　　乔志勋嗔怪哪来的无礼之徒，绷着脸侧头，眼神扫过这男孩的手臂。

　　男孩这才注意到自己尴尬无礼的举动，瞬间收回手，双手慌乱地搓了搓，情绪略作调整，羞笑赔礼道：“公子……莫怪了，方才我只是一时情急仓促……还望公子见谅。”

　　乔志勋听他已诚心赔礼，并无亵渎之心，也就不再计较，微微点头：“无事。”

　　男孩笑着转回了头，乔志勋也比方才精神了数倍，二人都似认真聆听讲经。

　　乔志勋早已心不在焉，他只听得所讲经典为《冲虚真经》，还有只言片语的养生之道法，对于他这个前世的科学工作者来说，他并不相信什么养生之道，所以就左耳进，右耳出，全不留心。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讲经结束了，高功道人从讲坛上下来，款款从侧殿离开了，其余弟子也呼拉拉地散了，只剩余后排的几个俗家弟子，这中间有早已结识的，互相攀谈着朝后面禅房去了。

　　乔志勋起身整理道袍，刚一抬头，便见明真道人走过来，面色颇和蔼道：“今日只有你四人是新一期的学员，所以便编成一组，后续用膳，学习和活动都将一处进行。”

　　乔志勋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连同身旁的这位鲁莽男孩，另外还站了两位与自己穿同样道袍的年轻人。

　　一位稍显瘦弱，窄脸细眉，面色微黄，唇下偏右长一颗绿豆大的黑痣，笑起来，颇有几分女像，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倒还周正。

　　另一位高大儒雅，仪态端庄，瓜子脸，柳叶长眉，眼窝深邃，俊目舒朗，只是表情颇为严正，看不出任何情绪。

　　四人互看，那一高一瘦的青年鬼都认出了鲁莽男孩，异口同声讶异道：“霍飞，你怎也来了？”

　　此时，霍飞才伸了个懒腰，从蒲团上跃起，两条长腿站直时，乔志勋才发现这男孩真是又高又壮，自己不算矮，还须仰视才能看清霍飞的眼睛。

　　霍飞两臂交缠，鄙夷道：“你们来的，我怎不能来？”

　　那瘦的揶揄道：“你一个舞枪弄棒的，会抚琴吟唱吗？恐把真人的古琴给拆了吧？”说完，便捂口颤笑。

　　旁边那高个的隐忍地抿唇笑，并没发表意见。

　　霍飞面上没气恼，心下却暗骂他娘，笑吟吟道：“大丈夫上能出战沙场，下能吟风颂月，还有你霍二爷不行的么？孟泽辉，你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

　　孟泽辉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婆的亲外甥，从面相上就能看出一二。不知为何，孟婆遇上自己的外甥，却迟迟不肯给他灌下孟婆汤，令他早日投胎转世。

　　孟泽辉知霍飞并不是善茬，见好便收，抱拳作揖一番，再不多言。

　　那高个的也跟着施礼道：“霍兄，既然大家一起学习，还望今后互为照应。”

　　出人意表的是，霍飞见玉面公子秦成理先向自己行礼了，便恭敬回礼道：“秦兄，客气了，我比你小两岁，哪能占你便宜呢，直呼我名便可。”

　　秦成理是冥府四大判官之一秦判官的大公子，一直是个体面又端庄的公子，无论走到哪都受人礼遇和尊敬，秦成理从不讲废话，但凡说出的话，都自有深意。霍飞虽生性放浪，但该给人留面子的，他还是能照顾到。

　　方才，乔志勋一直低着头，并不敢直视其他三人，作为鬼偶，他生怕别人向自己投来惊异的目光，却每每都会有这种情境的发生，搞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明真道人说到了进膳的时间了，引着四人朝后边饭堂去了，乔志勋依然低头在最后面跟着，他觉得自己愈发像个受气小媳妇，既没自信又不敢硬刚，他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到了饭堂的一个小单间里，席上按正方形的顶点放置了四个方桌，桌上有碗筷和一个白盘子。

　　四人各坐一角，等着上菜。

　　不一小会儿，两个小道士分别挑着四个食盒进来，依次摆盘至桌上，一盘咸水鸭，一小碟水煮毛豆，一盆嘎鱼青菜汤，还有一瓯葱烧豆腐和一大碗白米饭。

　　乔志勋中午有心事，便吃的少，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尤其是闻到飘香四溢的嘎鱼汤，喜不自禁地仰脸冲小道士说道：“今晚真丰盛啊，我快饿死了。”

　　小道士抬手一瞧，神色惊异，竟然痴痴对道：“公子……你……真好看。”话音方落，便引得其他三位公子注视过来。

　　乔志勋惊得想捂脸，但又觉得不妥，怒己不争，如若一直闪避，日后又该如何相处呢，他便红了脸僵住了脖子，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

　　孟泽辉伸着脖子凑过来，两只眼瞪得铜铃似的：“哇塞，刚才咱三个光顾说话，怎么把这位公子给忘了。”孟泽辉上下端详，两只电眼在乔志勋身上过电，差点没把乔志勋给电死。

　　“啧啧啧——这神仙般的公子是谁家的啊？”孟泽辉像发现了奇花异草般地猎奇，审视地瞪着乔志勋的脸，等着乔志勋的回答。

　　乔志勋感觉有丝不舒服，但又竭尽礼貌道：“鄙人姓乔，名志勋，不是什么显耀的出身，近期才从人世来此，今与各位公子相识，甚为欣慰。”

　　“你可是鬼偶？”秦成理忽然问道，声音淡然，却有着杀人无形的威力。

　　方才鼓足勇气的乔志勋，一听“鬼偶”二字，气势瞬间颓了，两眼回避躲闪起来，口齿也不自然了：“啊……是。”

　　“哈……我就说，哪有人长这么完美呢？那脸跟个瓷做的似的，原来是鬼偶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孟泽辉即刻咋呼起来，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越说越起劲。

　　乔志勋受伤的的心像又被捅破了一次，淋漓地滴着血，他再次低下了头，僵硬地舀汤入口，此时的鱼汤已变得寡淡无味，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再不想见人。

　　“别他娘的穷咧咧了，老子吃饭呢，你聒噪个球，不吃饭滚出去。”霍飞噌地站起，一伸腿踹向孟泽辉的屁股，孟泽辉倒也激灵，刚挨点皮就躲墙角里了，随后扁了扁嘴，封口不再说话，坐回自己的饭桌前，稀溜溜地端碗喝汤。

　　乔志勋刚还觉得饥肠辘辘，刚被孟泽辉的一番话说得恶心到了，便失去了胃口，草草吃了两口，贼也似的逃出了饭堂，直奔禅房而去。

　　乔志勋心情有说不出的阴郁，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窗前一排可睡下四五人的通铺，便爬了上去，枕臂平躺地望着漆黑的房梁，许是提心吊胆了一天，精神稍一放松，乔志勋便睡了过去……

　　隐隐地，乔志勋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向他脸上吹来，湿润又瘙痒，他伸手挠了挠鼻子，过了一会儿，又袭来股热气，还是瘙痒，他使劲一抓，竟将自己抓疼了，他皱着眉睁开一只眼，见逆光中晃动着一个硕大的黑影，其完完全全笼罩了自己的身躯，骇得他当即坐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