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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引咎灯影里 ...

  •   云幽,清朽殿内。

      萧术言辞尖锐,“先前还说甘愿受罚,眼下怕是已经做了缩头乌龟了。”

      不鸣真人接过话道:“越宗主还是谴人去抓回来吧。”

      越宗主高坐不语。

      “真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曲霈心道跑了也好,最好在也不要回云幽,“事情尚未明了,怎能轻易派人?”

      “这还不够?”

      萧术眼带鄙夷,“既然不敢担,那又何必装模作样的认,出尔反尔,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事没能瞒住季云斐与谢晟闫,两人连夜赶了来打算给暮言卿求情。

      几人心中如是想道:出尔反尔总好过丢了性命。

      相比之前季云斐憔悴不少,眉宇间可见疲态,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时不时望向殿外。

      虽说他也希望暮言卿不要再回宗了,但在这段相处并不长的时间里他却可以推断出暮言卿的为人品行。

      他不会食言。

      山脚下。

      陆归泯被暮言卿领着先去了小镇里,不成想那处摊子已经不卖了。

      陆归泯倒觉得没什么,“许是无缘吧。”

      无法,暮言卿只得放弃。

      云幽宗外,暮言卿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踏上了石阶。

      两人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再刚到宗门口时就被弟子拦下,紧跟着就被带到了清朽殿。

      萧术与不鸣真人见暮言卿人已到场,言而无信这一点自然就站不住脚了,他们也不在扯着不放。

      除陆归泯和越铭奚外,其他人皆是神色一变。

      “依照云幽宗规,杀害同门当处以鞭刑,且要公开行刑,以儆效尤。”不鸣真人陈诉,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眼瞧着暮言卿没有认下的意思,凌若晚急道:“宗主,他是……”

      话未说完,禁言术已下。

      见此,季云斐微一蹙眉,求情道:“还请宗主网开一面。”

      谢晟闫道:“师尊不如给他……”

      越铭奚面色微凝,抬手制止了谢晟闫要说的话,同时也给他下了一道禁言术。

      谢晟闫明白他这是动怒了,怒的是那日告诫自己的话,他没有听进去,反而还一再扯入进来。

      ——“切勿多生事端,此人身上事非过多,少往来的好。”

      谢晟闫处处高过自己一头,更是他人拿来对比自己的存在,如今被压了话权,萧术心里好不得意。

      暮言卿没料到谢晟闫和季云斐会来。

      萧术阴阳怪气道:“同门情深呐。”

      萧术还想在多阴阳两句,但上头的一记冷眼顿时便让他歇了心思。

      清朽殿内针落可闻。

      越铭奚终于是开了口,“素空等人的死,你难辞其咎,虽是情有可原,但不可不罚,自今日起你便不在是云幽弟子。”

      几人屏住呼吸,皆在等着后文。

      一秒、三秒、五秒……然而殿内除了死一样的寂静,再无任何其他言语。

      事态的发展方向与预想的全然偏离,不鸣真人额头渗汗,斟酌着试探问道:“越宗主这……”

      “你有异议?”

      现下鸿柯不在,不鸣真人独自面对愠怒的越铭奚没了底气,到底是一宗之主,又岂会任人拿捏,他甚至连那三分薄面都讨不到。

      不清楚越铭奚是不是早有此番打算,顶着威压,身在他人地盘上,不鸣真人只能咬牙认下。

      “云幽的弟子……自由越宗主裁断。”事已至此,不鸣真人不得不把心思转嫁到暮言卿头上。

      其他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术大跌眼镜,不可置信。

      竟然只是逐出宗门?!!

      季云斐眸光微闪,越铭奚这是把整个事件推了出去,至于怎么解决,那就是各自要想的事情了,但无论怎么样这一切与云幽无关。

      暮言卿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判决却出乎他的预料。

      出了清朽殿,暮言卿心里五味杂陈,他踩在羊肠小道上一时不知道如何。

      道旁竹影晃动,陆归泯缓缓问道:“阿卿离宗后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

      暮言卿想着或许可以去陆归泯说过的花萼楼和月迷津渡,四处走走看看,游遍山川。

      “我想跟阿卿一起。”陆归泯心态良好,“说好的,阿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陪着阿卿。”

      听陆归泯说着以后,暮言卿很想告诉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用陪着他虚度光阴,放弃待在云幽一展志向的机会,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在者,越铭奚甩开了手,摆明了不想沾事,若瑶北境那边也不会放过他,一但他离了宗,恐怕就得开启逃亡路了,而陆归泯身子病弱,总不能跟着他再一块颠沛流离。

      “呜呜呜……”

      距离庭院不到几米,一阵阵悲惨的哭声就隔着墙传入耳里。

      苏时一见到暮言卿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嚎道:“恩人啊!恩人呜呜呜呜……师兄他被抓走了……恩人救救他……”

      暮言卿心头一跳,“进去说。”

      合上屋门后,暮言卿才问道:“他被谁抓走了?”

      “我、我不知道……他、他,只有恩人可以救他了。”

      暮言卿不太明白,许岑被抓,那应该先告知源浮仙君才对,怎么会来找他?

      苏时呜呜咽咽的讲起了前因后果。

      因着他对那日的事情念念不忘,然后就一直缠着许岑,故此便没有跟其他弟子同行,他们在去海边的小镇上时碰到了一位白衣男子,这男子一上来就动手,然后他又拖了许岑的后腿,进而导致许岑直接落败。

      暮言卿不住扶额,“然后呢?”

      “然后……”

      苏时抹了把眼泪,哭道:“然后师兄就被抓走了,那个人只说让我来找恩人……都怪我,恩人你说师兄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身首异处了?”

      暮言卿:“……”

      应该还不至于。

      得知了来龙去脉,旁听的陆归泯眸中笑意减退。

      随后,暮言卿就有些困惑了,那人抓许岑做什么?又为什么会让苏时来找他?这里面又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还有……还有这个。”

      苏时哭着哭着才想起还有其他的,他找了一会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来,“那个人让我转交给恩人。”

      看着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暮言卿莫名开始心悸起来。

      陆归泯道:“阿卿不看看吗?”

      暮言卿终归是接了过来,他抽出信件仔细读去。

      再看清的那一刻,暮言卿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恩人?”

      暮言卿宛如被惊了的雀,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信纸飘落。

      幸好陆归泯及时扶了一把,手掌下揽着的身躯单薄发颤。

      短短几息,暮言卿的情绪天翻地覆。

      “恩人这是怎么了?”苏时被这反应吓了一跳。

      此时敲门声响起,是季云斐,屋门并未锁死,敲了没人应之后季云斐便推开了屋门。

      茶盏倾倒,茶汤和茶叶撒在桌面,矮凳乱翻在侧,看到屋内这稍显凌乱的一幕,季云斐道:“这是……?”

      暮言卿已是没办法回应了。

      【“我不是同阿卿说过,让阿卿不要乱跑的吗?”】

      【“阿卿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阿卿来,到我这里来。”】

      【“阿卿阿卿阿卿,阿卿啊……”】

      深埋在深处的灰暗记忆全数涌出,那些棉里藏针的话语以及人身的逼迫重现在脑海里,恐惧如潮水一般卷向暮言卿。

      陆归泯只顾暮言卿。

      苏时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恩人他好像被信给吓到了。”

      信?

      季云斐捡起查看,上头仅有一句话,内容是让暮言卿玩够了就回去。

      苏时凑头同看,疑惑的喃喃出声,“回哪里去啊?”

      暮言卿牙齿发颤,只觉全身血液倒流,每一寸脉络都凉了个彻底。

      这封信称得上是明示了,明示暮言卿该回兀戌了。

      陆归泯将他扶起,着手倒了一盏热茶,“阿卿先压压惊,会有办法解决的。”

      即使捧着热茶,暮言卿的手指仍旧发冷,狂跳的心脏一下接一下似要挣脱胸膛。

      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带走许岑的那名白衣男子可以断定就是熙无,宿鬼这是在拿无辜人的安危来要挟他……

      季云斐是带了话过来的,他道:“宗主限你两日之内离开云幽。”

      苏时连忙询问道:“怎么了这是,恩人犯了什么错?怎么突然就被赶出宗了?”

      季云斐道:“别多问,不知者是福。”

      苏时不稀罕的努嘴,而后又重新焦虑起来,“那,那师兄他怎么办?我连师兄被抓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呜呜呜呜……”

      淹没在无边无际恐慌中的暮言卿头脑一片空白,早已无法思考了。

      “你们宗主……”说着季云斐想起浮夷宗主已然闭关了,他转而问道:“源浮仙君知道了吗?”

      苏时摇头。

      季云斐给他支了一招,“你先回宗告知源浮仙君。”

      苏时哭道:“不行的,那个人叫什么,师兄被抓去了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现在只有恩人可以救他了。”

      季云斐看了一眼暮言卿,心绪沉重,温和如此人却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而恰恰他又是沉默接纳的性子。

      揉了揉鼻梁骨,季云斐打算继续出主意。

      “不要在说了……”暮言卿思维纷乱,头痛欲裂,“都不要在说了……”

      一旦重回兀戌,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再次失去自由,得以支付身体与尊严的代价去换取宿鬼的高抬贵手。

      越往下想心底就越发毛。

      这一年多来,他想出门就出门,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不用去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不必去考虑他人会不会生气。

      笼中雀一朝得了自由,再重回笼子就是一种更为残忍的心理折磨。

      好歹也是自家弟子,宿鬼把人派遣出宗还不够,还要反复利用,祸及旁人。

      卑鄙无耻小人!

      暮言卿心口发寒,以至一度生怨。

      凭什么……凭什么一直以来是他在妥协让步?宿鬼又凭什么一直用别人来拿捏他?

      “都走。”

      暮言卿的情绪极度不稳,近乎要到崩溃的边缘了,“你们都出去。”

      陆归泯眉间微蹙,“阿卿……”

      “让我一个人静静。”

      三人皆知他现在情绪不对,不在多说,退出屋带上了门。

      苏时无所事事的蹲在院子里面拔草,一边拔一边念叨“师兄会死”“师兄不会死”,看样子是要把那片草全拔光才能停下了。

      季云斐立在屋檐下,不言不语。

      陆归泯隔着窗纸望向屋内,朦胧模糊,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层林尽染,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屋子内漆黑无声,空气中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对于屋内的人来说更无望而窒息。

      丑时一刻。

      暮言卿出来了。

      陆归泯上前一把抱住他,“阿卿没有伤害自己就好,我好担心阿卿会一时想不开。”

      季云斐平静地瞧着这一幕。

      暮言卿回道:“我不会。”

      “会有其他办法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浮夷的弟子,想必源浮仙君也不会坐视不管。”

      苏时拿着拔剩下的最后一根草,哭得更悲惨了,“完了,完了,呜呜呜,师兄他会死,他、他、他命好苦啊,我都可以想象得到。”

      暮言卿:“……”

      你别想象了,可以吗?

      苏时哭丧着个脸,蹲在石阶上开始翻包袱,就差仰天痛哭了。

      暮言卿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看看我还剩下什么……”苏时边哭边翻,“我拿去当了,凑凑棺材钱。”

      暮言卿:“……”

      你家师兄知道你这么想他吗?

      “他还没死。”暮言卿觉得又心塞又无奈,“他是浮夷门下弟子,他不会死的。”

      苏时眼含泪水,“真的吗?”

      陷入沼泽的暮言卿苍白惨淡,却还是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真的,我保证。”

      听到保证的那一刻,季云斐就知道暮言卿下了决定了,“要去?”

      暮言卿没得选。

      宿鬼已经知道他在云幽了,如不就范,保不准就会采用非常手段,这次是许岑,下回说不定就会是陆归泯或季云斐。

      好不甘心啊。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要是能再多一点点时光就好了。

      季云斐闭了闭眼,到底问了出来,“那个地方……”

      “很晚了。”暮言卿打断道:“师兄请回吧。”

      陆归泯眸光落定,“阿卿既然决定要去,那还是小心为上,不如就让季师兄一起去吧,他也很担心阿卿的安危,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样也好应对。”

      苏时点头赞同,“对对对。”

      季云斐目光极为浅淡,看着陆归泯极其自然的提出,好似不是存有别的私心一般。

      暮言卿想了想,回绝了。

      宿鬼的目的很直白,只要他能让宿鬼满意,那么许岑和苏时就会安然无恙的离开,没必要在多带人。

      到底相识了一年多,暮言卿多说了几句,“师兄放心,运气好的话出不了什么大事。”

      “要是运气不好呢?”

      暮言卿一哑声,随即故做轻松的含糊道:“再差也就那样了。”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反正他离死也不远了,死在哪里不是死呢,宿鬼要弄死他就弄死吧,他也无所谓了。

      被时局摆布的青年眉眼带笑却又透出苦涩的哀伤。

      季云斐看不下去了,逃避似的侧过了头。

      苏时插话道:“恩人我有一计,我们两人其中一人吸引住那恶人的注意力,另外一人偷偷去把人救出来,然后在以我们宗主之名震慑,想必那恶人就不敢乱来了。”

      “……”

      说的好像跟喝水一样简单。

      暮言卿听了他的计策,觉得苏时想得很不错,下次不要在想了,太难为他了。

      就着夜色掩护,两人离开了云幽。

      苏时问道:“恩人,师兄他到底被抓去了什么地方啊?”

      “南边。”

      “那我们顺道去浮夷喊救兵,以众敌寡,那恶人肯定不是对手,到时候我要狠狠的拷打他,给师兄报仇雪恨!”

      暮言卿:“最好不要。”

      如果宿鬼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他只会一律灭口,大概也不会在乎对方是谁。

      苏时绞着手指,“好吧。”

      掠过浮夷,继续一路南下,身后的天际线微微泛白,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暮言卿浑身冰冷僵硬。

      已然出了修真界的范围,苏时意识到了不对劲,“恩人,恩人,是不是弄错方向了,怎么越来越靠南了?”

      “没有弄错。”暮言卿没有在藏着掖着了,直说道:“他在兀戌。”

      “……啊?”

      苏时完全愣住了,他就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性,在他仅有的认知里面他和他师兄与六境从无往来,且六境中人无恶不作十分凶残。

      许是心理作用,暮言卿发起了低烧来,越是靠近兀戌地界,手脚就抖得愈发厉害。

      进乎是越想越害怕,他无法抑制住恐惧的扩大,未知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剑,一刻不离的磋磨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行至边境时,暮言卿再也支撑不住了,落地扶着树喘息不止。

      苏时赶忙搀扶住,“恩人你怎么了?”

      “我缓一缓。”

      暮言卿的语调含有细微颤抖,消极的情绪一直积压于心头挥之不去,压得他脊背佝偻。

      “恩人……”暮言卿所表露出来的情况让苏时万分担忧,“要不……我们在想想其他的办法?”

      “哪还有其他办法啊……”

      神经大条的苏时也感觉到了暮言卿的反常,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在说话。

      兀戌的中心地带是连成一片的亭台楼阁,占地面积不低于百亩,各式精美的造景坐落其间,任是在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不好来。

      苏时先是惊叹,后是忧心,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设想,想着找到许岑被关的地方,然而眼下的这片地方大到让人无从找起。

      一踏入,苏时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钳制住了。

      “放开我!”苏时一连踹了熙无好几脚,可谓是咬牙切齿,“把我师兄放出来,不然要你们——!”

      狠话才放到一半,苏时就被迫闭了嘴,熙无一只手就将苏时控得无反抗余地。

      幸无出现在暮言卿身后。

      “他在大殿等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引咎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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