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一 骤雨初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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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与星光自半开的窗扇间倾泻而入，落在一旁空空如也的桌案上。因无人长居于此，屋中陈设分外简洁。
霜盏在一室昏暗中醒来，梦境中的场景却怎样也想不起一分一毫。另一段平稳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自觉地绷紧身体，转瞬间又放松下来了。
“怎么了？”
陆云澜的声音有些许含混不清，环抱她的手臂微收，温热的气息随之落在她的肩颈。
“没什么。”
“……”
有许久未曾做过梦了。
她一时没了困意，向后侧身却碰到了他的肩，而他却没有松手。她不曾多想径直抬手推他，又发觉手肘被他手臂压着，完全抬不起来。她又试了一次，他环抱着的手臂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熟睡。
她恍然大悟，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揽在她腰间的手，他仍是巍然不动。她有些无奈，手指沿着他的指节寸寸滑过，最后在停在腕骨上轻轻点了点。
他果然松了劲，霜盏得以转过身来。
陆云澜阖目侧躺着，一缕金发垂落在他丰润的唇边，无端地便生了艳色与慵懒。她看着这幕足以心动神摇的景象，陡然伸手按着他的肩膀用力一压一推。
他不防她如此，习武的本能与思索瞬间交错，还是放松了身体仰面躺倒在榻上。
“什么时候醒的？”
霜盏依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又将软枕拖过一半来支着手肘。
他肩膀微微一颤，将一个未成音的“你”字吞了回去。
“既然山不就我，那就只好我来就山了。”
她似乎觉得撑着有些累，索性弃了枕头又靠近了些，攀挂在他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地偏开眼，又立时不甘示弱地转回来，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
“生我的气？”
“没有。”
“因为‘没什么’。”
他没有再次否认，却还是沉默不语。
奇异的安静弥漫在两人之间，好一会儿他方才下定决心似地嗯了一声。
每当他问不出口，又想要一个能够说服他的理由时，就会是这副别扭模样。
他大抵也觉得自己是在小题大做，偏偏又无法对此置之不理，一股气闷在心里无处消解。
“我还没有习惯。”她觉察到指下他的肩膀不自觉地绷了一瞬，勉强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还没有习惯，有人睡在我身边。”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来。”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向前托了托，她也就顺着他的动作往前挪了挪，已是半身贴靠着他，又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从窗棂间透进的月光映照在他面庞，她似乎看见了一层淡粉色爬上了他的耳垂。未及她再思量，他已经一手按在她颈后，压着她枕靠在他肩上。如此一来，她目之所及，就只有他的脖颈和下颌，在月色下莹润光洁仿佛一块上好白玉。
“我也不习惯。”
他话音轻而平稳，只是如此距离下他略快的心跳更是清晰。
欲盖弥彰。
他每次这般不声不响地生闷气，看着油盐不进，要让他退一步难如登天。其实也不至于让她无计可施，甚至有一个姑且算是百试百灵的办法。
“当真不是被我吵醒的？”
她安然自若地枕靠在他肩膀，捞过他散落的一缕头发随意地绕在指尖上把玩，笑着问道。
“不算是，我知道你醒了。但……”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不记得了，醒的时候就忘记了。”
“那之前呢？”
霜盏放弃了缠绕在指尖的金发，哭笑不得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不记得了有什么稀奇，难道你不是？”
“我很久没做梦了。上次梦见什么，也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松开了按在她颈后的手转而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一面沿着掌心脉络向上与她十指相扣，一面还是对此穷追不舍，“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嗯。”
他这么急不可待地拉开她，实在掩饰得漏洞百出。
她顺势压下他的手借力半撑起身，趁着他蹙眉迷茫的一瞬间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他面颊上的温度好似比她的掌心还要热些。
见他神色变幻不定，脸上红晕更胜，她不禁莞尔。
顷刻间天旋地转，换她仰面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紧绷着唇角，面上半分笑影也无，她却多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些恼羞成怒，笑意更是压不住。
他借由交握的动作将她的手按在枕上，方才不疾不徐地俯下身去，在她眉间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而后略微偏过头，一吻落在她眉尾的那颗痣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鬓，他的手穿过披散满枕的发轻柔地托在了她颈后，掌心的暖煦在此刻忽而炽烈。
就连她方才的偷袭都要如此以一还一才肯罢休。
她一面觉得好笑，一面轻轻转了转被握住的手腕，他旋即松开了不过玩笑的禁锢。她抬起手攀上他肩膀，带得他又往前倾了些。他胸口微微震动，方才佯装的冷淡消弭于无形，温软的触感随之在她唇齿间辗转，重新探寻着谙熟于心的一切，不稳的气息缠绵交融，氤氲一室旖旎声色。
“下雨了。”
“嗯……什么？”
他嗓音微哑，问得心不在焉。
“雨下得比先前更大了。”
她飘摇的话音拖长出一种绮丽的声调，又微微偏过头看了看半开的窗扇外细密的雨帘。
“会泼进来吗？”
他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月光下半开的那扇窗的窗纸已经湿了大半，凉风挟着水气卷了进来，还带了一点似有若无的暗香。
“不知道。”
她说得诚恳，语气又分明戏谑。他怔了怔，不觉失笑。
“就算要泼进来也不管了。”
他一手拂过金钩，床帐便落下挡住了大半月色，只余下一点朦胧的影子在其间摇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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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浸透的窗棂尚未恢复原本的颜色，窗边桌案上的水迹亦未完全干透。
床榻空了一半，霜盏转了个身背对透进的日光安闲地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慢悠悠地踱了过来。陆云澜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弯下腰在她额角轻轻一碰。霜盏依旧闭着眼，想也不想地一把推在他肩上。
她没用半分力气，他自是轻易地握住了她的手，施施然在床沿坐下，“我有件事想问。”
听她懒懒应了一声，他方才接着道，“为什么是洛阳？”
“洛阳不好吗？”
“嗯……没有不好。”
他全然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发怔。
“重逢于此，以为纪念。”
她翻过身见他低垂着眉眼，反握了一下他微颤的指尖，“洛阳城中有我一位故人，这院子平素就托他管照。院子里那些花也是他陆续养起来的，从外面看，可不像没人住着。”
“嗯，这样也好。”他唇边一抹笑意浅浅，将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我做了午饭，先起来吧。”
午后阳光暖意融融，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
洛阳城虽然不复昔年繁华盛景，但根基仍在，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弄来了许多新奇玩意，有意在此一展身手，想要看热闹的人探头探脑地围了一层又一层。
两人站在最外圈看了一会儿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加之不喜人潮汹涌，索性远离街巷转去城郊。
“洛阳现下元气大伤。”霜盏回身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若论繁盛，倒是远远落后于江南了。”
“我幼时就听说江南山明水秀，不同于两都繁华，一直心向往之。不曾想来了中原多年，因着诸事繁杂，如今也未能成行。”陆云澜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总不至于要到我磨没了兴致，才能寻得空闲。”
“我原也想再回一次江南。”霜盏轻叹，“只是眼下大概难有时间了。”
“回？”他闻言微微凝眉，“你出身江南？”
“嗯。”她颔首，眼中浮起些许怀念之色，“后来我也曾到过江南，数次皆是匆忙，只觉得有许多事都与当年不一样了。”
“江南。”他幽幽地重复了一遍，语声里好似有丝哀怨，“先前从未听你提过。”
“但你也没有问过我。”她含笑转过目光，他哑口无言下越发显得委屈的样子实在可爱，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眉心，抚过那道折痕，“都已是前尘往事，何必挂怀？”
他自然觉得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却还是不上不下地堵在了胸口。
“可我想知道。无论过去或是将来，与你有关的每一件事，我都想知道。”他语调平和温缓，却字字热烈恳切。他顿了顿，语气已然带上了不容忽视的庄重，“倘若可以。”
这番不假思索的自白让她有些失神，而他眼里蕴着微微笑意，只是安静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酸涩之意如巨浪轰然席卷，有无数词句从她心头翻涌而过，皆是言不尽意。她不再费力劳心地寻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回答，从容地缴械投降，伸手环抱住他。
“江南于我，早已不再像是故乡。过去的事也并非秘密，不过乏善可陈。”她既觉得心中盈满欢喜，又不能对其间沉落的那一点歉疚视若无睹，“若之后去了江南，再说与你听。”
他温存地拥着她，微微低头将下颌抵在她肩膀，忽然道，“还有几日？”
“五日。”她心下长叹，坦然回答了他这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比我想的还快。”虽在意料之中，他仍不免心生惆怅，语气似叹息又似请求，“那么下一次，江南见吧。就当是陪我一起圆我多年心愿。”
那是她最初成长的地方，亦是他未曾参与过的时光。他觉得缺憾，想要以另一种方式求得圆满。不过这一点小小的私心，现下他还不想言明。
“好。”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一 骤雨初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