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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番外十一 噩梦 ...

  •   五条悟做了一个梦。

      其实做梦对他来说是常态,常年接受过量信息、以至于极度活跃的大脑皮层令神子难以真切进入深度睡眠。当六眼的视野竟皆是一片漆黑浓稠时,五条悟几乎是立即明白了,自己正身处梦境。

      他干脆就在原地席地而坐,以一种冷淡的漫不经心中,又夹杂着些许厌倦的态度,平静等待着旧人与老友的面孔浮现,随后梦境会如往常一般破碎。

      但是这一次他只看见一个身影自高处——或者说是他的上方,这里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亦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坠落,如同一具溺水的尸体,在这没有浮力亦没有重力的空间里缓缓下沉,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死水。

      神子的瞳孔猛得瑟缩——那实在是一个十分、十分眼熟的人影,厚重的防护服下,对方的手臂死尸般僵直着向上识图抓握,防护头罩分明已经裂开了,临睡前他才吻过的发丝如死去水母破烂的触须,在漆黑一片的湖水中疲软摇曳。

      五条悟下意识想要伸手接住他,虽说那个人影看起来还异常高远——但是很快,疑似恋人的尸体四周出现了重影,连带着他周遭的环境都如接触不良似地闪烁了起来。

      黑暗开始褪色,隐隐绰绰的景象浮现,似是身处某处原始森林的幽暗深湖。那具包裹在“罐头”里的尸体在五条悟神情不明的注视下突然猛烈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对方便艰难挣扎着,以一种滑稽的姿态游上岸,瘫倒在岸边大口喘着气。待到体力恢复了些许,“罐头”本人摸索着摘掉早已破碎的头罩,露出一张苍白静谧的年轻脸庞。

      奇怪的梦,最强想,仿佛将他平日里深藏在潜意识里的忧虑全然暴露出来似的——但是既然是梦境的话,那么无论多么荒唐都大概是说得通了,于是神子平静地看着那人踉跄着爬起来,走向了未知的深处。

      起初他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就像一尊不言不语的神像。

      但是接下来的一切显得荒诞而血腥,仿佛操作技巧无比拙略的玩家正操控着可复生的主角,尝试通关一部怪诞暗黑的高难生存游戏。

      游戏场景不断改变,主角的死因越发残忍,溺亡,疫病,贯穿,分割,爆炸,熔解……梦境仿佛卡带的胶卷,唯有游戏主角在无尽中死去,无尽中复活——于神子的注视下,年轻人从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模样成长为了高挑瘦削的成年男性,但他还是那般柔软温顺,唯有眉眼间的疲惫与死志越发重浊,如一颗即将步入死亡的恒星,庞大明亮得令人悚然。

      以利亚也在做梦,不同的是,他梦见有可怖的触手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和腰腹,直至窒息——年轻人呛咳着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推拒着那死死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他还睡得有些迷糊,困倦中连脾气都顾不得升起。

      “老师,怎……”

      最强咒术师下意识使出的力气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撼动的,以利亚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这家伙抱得实在是太紧,手背上甚至有青筋爆起,以利亚差点以为自己会被人扼死在怀里——年轻人艰难地挣扎了一下,不安而急促地小声呼唤着对方。

      最强猛地睁开了眼睛,蓝眼睛亮得骇人,夹杂着杀意与怒火的庞杂情绪令他的瞳孔细碎折射出钻石般的火彩,冰冷理智得仿佛不曾陷入沉睡。

      以利亚有点被他吓着了,连本能的挣扎都下意识停滞——好在对方到是主动松开了禁锢在年轻人腰上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改用手掌箍住了恋人的脖颈,仔细感知着另一人惊愕下急促蠕动的喉结,还有掌心下依旧有力跳动着的脉搏。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老师?”

      年轻人还在用一种不安的腔调呼唤他,喉咙间是从睡梦中惊醒的沙哑,发音吐字习惯奇异得很,尾调自带黏连柔软的勾。

      异乡人,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怎么了?”以利亚有些无措,他反手抱住了突然死死搂住他腰身的咒术师,试探着伸手去摸那些柔软的白发。对方松开了掐他脖子的手,却是将脸都埋进了刚被他扼过的脖颈内侧,猫似得嗅了嗅。呼吸打在裸.露的皮肤上,温热的,甚至没有他所预想的紊乱,唯有怪异的极度平静中深藏着巨大的悚然,深渊最深处的不知名神袛缓缓张开了眼。

      “做噩梦了么?”年轻人还在天真地关心他,浑然未觉此人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爆发边缘。他就像个不知危险的、愚蠢的孩子,又是爱怜又是担忧,浑然已将凶兽当做炸毛野猫来安抚。

      那人没理他,只是抱着他神经质地喃喃了一阵。对方语速过快,声音又压得很低,以至于以利亚只勉强听清其中似是夹杂了不少人民教师极少在学生面前吐露的脏话与咒骂。

      最后一句疯狂瘆人的定论冷冷地落在年轻人的耳畔:“……我真想亲手把你毁掉。”

      以利亚被这莫名其妙的可怕耳语弄得有点懵,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噩梦么?他顿了顿,自以为了然地轻轻拍抚着炸毛大猫的后背,识图借此安抚对方。

      “老师,这只是……”

      ——只是一场梦而已。

      “你说好不好?”对方再次打断了他。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将手探进年轻人的睡衣里去了,此时正抚摸着他的脊背,语气甜腻而亲昵:“老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想法真得好诱人哎,想象一下,把以利亚变成脑子里只有老师的小狗狗,只会摇着尾巴跪在脚下,把下巴搭在老师的膝盖上……”

      以利亚:“……”

      好个屁啊,听起来好变态啊!

      “到时候以利亚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想着老师就可以了,老师会认真地喂你,疼爱你,把你再养胖一点……”最强还在愉快地发疯,手指攀上年轻人的后颈,用指腹仔细抚摸着,流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也许是原本宽松的睡衣领口因对方手掌的深入失了余量,以利亚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反正你最后也会受尽折磨,还敢他妈的一脸心满意足地死掉嘛,不如由老师亲手抹杀你的人格……”明明在说脏话,神子却只是温柔而淡漠地垂眼,语气越发轻松愉悦:“这种方法一点也不会疼,一下子就结束了,是不是很棒?毕竟人家可是个好心又靠谱的——”

      “老师!”

      五条悟闭了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孩子打断了他,忧虑而不安地凑过来。心跳加速,血管收缩,肌肉僵直,瞳孔缩小,六眼之下一切无从遁形,学生此时分明是有些怕他的,偏偏还要逼着自己去用脸颊讨好得轻轻蹭着即将行凶之人的侧脸。

      “没事了,没事了,这只是个梦……”年轻人坚持抱着他,软弱而无力地试图安慰自己。

      这孩子怎么会认为这幼稚的、如同小动物之间互相舔舐般的安慰与讨饶会对他起作用?神子冷酷而困惑地想,是自己给了他太多温情的幻觉么?

      他想起梦境中青年真正死去时脸上虚幻的欣喜若狂,以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解脱,那时他看起来才多大?二十四?二十五?

      ……不,那不是梦境,那是无休止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的必定结局。诸神认为世上没有比无望更加残忍的刑法适合这挟持死神的不敬者,更何况行刑者还是囚犯本人。

      “以利亚觉得呢?把你彻底变成老师的小狗狗,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让你痛苦的东西……”他将声音放得愈发轻柔,满是惑人的意味:“很棒吧?真得不想试试么?”

      五条悟将手从人家睡衣里拿出,随后掐着后脖颈将人从自己怀里拽起来,再用虎口卡住下颌,逼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手心紧密贴合了脖颈脆弱的皮肤,手指将颊肉掐出了弧度,那孩子想了一下,竟是顺势将头颅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掌心里,犬科动物似得迷茫歪着头瞅他。

      正在发疯的某人:“……”

      妈的,有被可爱到。

      “……别在这种时候冲老师撒娇。”他虎着脸,但多少还是松了手,改为呼噜了一把对方睡得刺毛乱炸的头发:“不许再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好好回答老师的问题。”

      “……我不知道。”那孩子垂下眼睛想了想,他看上去有些迟疑,但还是慢吞吞地回答了那个要命的问题:“我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假如您真得这么做,也许我便有了放弃的理由。”

      ——毕竟他也曾真切地求死过,就在那片无尽的海中。

      异常物自认自己远无常人那般坚强,他的身下曾是无尽的万丈深渊,那时他的脚下除了些许细弱的蛛丝之外空无一物,任何一点外力都有可能令他彻底跌落。

      人格的抹杀也许不同于肉.体的溃散,但恋人的残忍等同于命运的残忍。

      “这样我就可以安慰自己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利亚的眼睫颤抖了一下,那些不曾真正离他远去的恶意再次一点点将他笼罩。但是年轻人语气平静得很,唯有手指神经质地一点点绞紧:“不是我不想去做,是我被逼着选择了放弃,我完全可以因此逃脱应得的诘问与惩罚,多么卑鄙下流、懦弱无耻的——”

      “别说这样的话。”

      五条悟粗暴地打断了那些残忍轻辱自己的话。眼见着年轻人似是被他吓着了,身体都不由自主瑟缩了下,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凶,顿了顿,还是压下了那些愈发上涨的火气,语气变得平静了下来:“本来老师就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还敢招我,到时候哭鼻子的可是你自己哦。”

      自家小孩抬眼瞅他,大概是觉得委屈了,也不再说话,小孩子似的,只是怯生生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瞬间心软的成年人:“……啧。”

      五条悟简直想要叹气了,一种温柔爱怜的情绪将属于神子的冷酷与独断强行压下。他知道自己在苛责这个人,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他不愿那孩子于无尽的残忍悲剧中苦苦挣扎,但同样也看不得对方彻底失去求生意志、心如死灰的模样。

      “抱歉,被吓到了么?”见人耷着眼睛不做声,最强从善如流地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小动物似的在脊背上揉了几把:“好啦,老师抱抱,已经没事了哦。”

      “……没有被吓着。”

      那孩子任他抱着,乖得很,闻言也只是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不计前嫌地试探着伸手反抱,温柔而笨拙地拍抚着最强咒术师的脊背:“……别担心,您不会失去我的。”

      他小声咕哝着,自以为已经成功捕捉到了属于最强的不安。于是那孩子大胆地凑了过去,在另一人冰冷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

      神子彻底失了表情,直把那傻孩子看得惴惴。轻飘虚无的柔软情绪从那张漂亮的脸上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狰狞冰冷的本真。

      这孩子可真是……

      过于敏锐,偏偏又理所当然地把他往良善的方向想,还喜欢将最为脆弱的要害主动露给他摸,简直天真得惹人心软……以至于愈发的可恨。五条悟突然有些牙痒了,十分想用些什么东西磨牙,比如那截脆弱的、内里藏着致命血管和脊骨的脖子,又或者是那看起来十分适合留下齿印的嘴唇。

      他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干脆掐开年轻人的牙关,将人亲得晕晕乎乎,身体直往他怀里坠,直到尝见了血腥味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对方,在那湿红肿胀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

      “乖。”

      年长者的眼神倒是终于温和了起来。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以利亚被人莫名其妙折腾起来,正困得要命,结果又被猫又咬又舔,弄得舌尖钝痛发麻。见人似是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之余,他终于忍不住发了点小脾气——虽说另一人压根没把这点脾气当做脾气,还不如奶狗咬人有威胁性。

      “……好过分,”异常物在人脖子上咬了一口,含着那点软肉含含糊糊地咕嘟囔着:“老师刚才好像个变态。”

      “欸——有么?”

      被恋人谴责的最强毫无反思自己的意思,竟是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人家确实应该是抖s啦,当敌人躺在脚下蠕动着哀嚎求饶什么的,真得十分令人心情愉悦哦?”

      说着令人冷汗直冒的奇怪言论,这人眼见年轻人的表情凝固在了错愕与纠结之间,他竟还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以利亚不知道么?老师还以为你早就亲身体会过了。”

      在某些特殊场合。

      “但是老师又不是真的变态,怎么舍得对你这么过分,所以放心放心~”见人神情还有些僵硬,他干脆低下头来,亲昵而爱怜地蹭了蹭年轻人软软的短发,语气简直温柔得腻人。

      “当然以利亚如果愿意哭给我看的话,我也不会介意哦?”

  •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鸡掰猫的生贺,是亲眼见证IF线哦(?)
    西西弗斯: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感觉不太对劲,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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