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收容异常物》何时赴百川

125、番外七 过去 （五）

　　风卷起散落泛黄的纸张残页，半截旧报纸被裹挟着紧贴在树干上，隐隐可瞥见其上用大号浓黑字体写着「神是否抛弃了我们」。黄黑相间的警戒条被路边枯萎的灌木拦截，那些植物明显早已失去照料，此时正肆意地横叉着。

　　「——请让我回去！」

　　从瞬移带来的眩晕中回过神来，年轻的士兵明显是有些恼了。他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凌厉的警惕之色，但他终究还是不太愿意将武器对准这个对他予以善意的人，只是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对方探来的手。

　　他本以为对方所说的瞬移是玩笑话，毕竟这人看起来实在是太不正经了。但是继二号亲眼见过随着黑发少年的手势莫名出现的俩只大狗，再加上现在只不过是一恍神的功夫，他们就出现在了小镇的另一边……

　　怎么看都不会是人类。

　　原本因为长官的判断变得钝感的危险警报再次开始响起，异常物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柔软了一瞬。

　　……不是人类的存在，本该被Thaumiel警惕的存在。

　　另一人手指微微一顿，但下一秒便以年轻士兵看不清的速度袭向了他的面门。二号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用一只手捏住了脸，嘴唇被迫在成年人的掌心里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触碰。

　　「嘘，嘘……安静些。」最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手指却是下意识加了点力缓缓摩挲揉捏，愉悦地感受着指缝间柔软颊肉的触感：「先别急嘛，年轻人不要这么暴躁。」

　　年轻士兵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试图挣脱这看似滑稽可笑的禁锢。一小截指节淅淅沥沥地融化，泛着金色虹光的白色流体顺着对方的手腕向上爬，却立马被开启的无下限挡在了躯壳之外。二号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切，他错愕地瞪着眼前这人，眼神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五条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活似个变态，但是这人依旧顶着其他人鄙夷的表情及受害者惊愕的眼神手指缓缓下滑，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度掐住了对方的脖颈，任由少年的喉结在他掌下不安地蠕动着，继续愉悦地发疯：「呜哇，真是可爱的眼神呢。」

　　好凶。

　　就像是明明紧张到夹起尾巴，却依旧装腔作势着呲牙咧嘴的小狗狗呢。

　　少年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是需要T002—1保护的普通人类，反而是一种陌生而强大的、甚至可以轻易杀死他的存在。

　　不过在这个世界观里，他们……才是同类吧？

　　「终于不再自顾自的把我看作保护对象了？很好很好，人家很欣慰～」

　　同类这个概念让他牙根隐隐发痒，白发男人不由微微加重了力度，顺便用另一只手制止了年轻士兵的反击，将人扯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身高带来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对方。

　　枪掉在地上，一切攻击被人轻而易举的化解，窒息感如倒塌的天穹般压下，恐怖到极致的压迫感爬上脊背，压得他浑身僵直，骨骼承受不住似得微微颤抖着。明明看不见对方的眼，明明没有带来太多生理上的痛苦……但那来自最强的威压是一种被看透，被溶解，被全然支配的巨大失控感。

　　简直……就像神袛一样。

　　禁锢在要害处的手指微微一顿，啊，眼神已经逐渐演变成恐惧了。

　　「哈哈，吓到你了么？」

　　眼见似乎真把人吓着了，五条悟毫无征兆地松了手，投降似得举起双手叹息道：「抱歉啦，因为小朋友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逗得过分了一点。」

　　……如果继续的话，会哭出来么？会一边用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地望着自己，身体却蓄势待发如陷入末路穷途的困兽么？

　　「别用这种犯规的眼神看我啦，可怜得我都要心疼了。」瞥了眼同样被他突如其来的威压惊到的学生，最强的语气无辜得要命：「真被吓到了么？」

　　手指忍耐住重新抚上被他箍出轻微红痕的脖颈的欲望，只是胡乱揉乱了少年的头发。「好啦，人家真的是好人哦，别怕别怕，摸摸毛，吓不着～」

　　终究不是一条时间线，他多少还是收敛了些。

　　「……」

　　年轻士兵僵着身体仍他揉，看起来依旧惊魂未定。最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很大声的啧了一声，将人扯得更近了一点，先是慢条斯理地帮人理了理领子，随即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藏在衣领褶皱里的微形窃听器。

　　窃听器那一头的人注定遭遇了一次电流音的刺耳突袭。

　　「真是拿你没办法……喏，和那边打个招呼，俩小时后我保证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最强轻描淡写地说：「好啦，人家早就知道了，一开始就有人在监听吧。」

　　应该是研究院那边的人，他想，不然那群军人怎么可能会放任他们这群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甚至不确定是不是人类的陌生人接近宝贵的Thaumiel，他又怎会如此轻松地拐跑他的小怪物。

　　以六眼的观察力，五条悟轻松看见了年轻士兵的瞳孔分明瑟缩了下，但是很快便被无助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

　　没有人能在六眼面前撒谎，那分明是一个代表着内疚的微表情。

　　被这猝不及防的神展开弄懵的三人组呆了半晌，虎杖悠仁终于迟疑道：“……五条老师？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所有的谈话都被监听了？！”

　　——虽说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但一想到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在另一边监听分析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实在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啊！

　　“是哦，真是一群谨慎得出奇的家伙呢。”

　　最强的语气轻飘飘的，他看了眼表情越发僵硬的年轻士兵，顿了一下，还是切换语言解释到：「不过也不代表这是恶意的啦，大概只是想顺便观察一下我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吧？」

　　明明对方自始至终语气都不算重，但少年却像是做错事般冲着他们耷拉下脑袋：「……对不起。」

　　虽说这群家伙可能不处于他的保护范畴，但是眼下被人拆穿后，异常物现在心虚得完全凶不起来——毕竟这般对待一群曾对他出手相救、予以善意的存在，怎么看都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但是令二号越发厌恶自我的是，哪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配合研究院的命令，因为他心知肚明这是保护所有人的最优解——特遣队不敢赌，研究院也不敢赌，多年来他们只能凭借着这份小心谨慎，在与异常物的斗争中抢下大多数普通人类的性命。

　　……你可真是，伪善得令人恶心。

　　五条悟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堪称温柔地揉了揉少年人的头发：「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那些以收容异常物，维护世界正常秩序为己任的“人类之光”啊……五条悟尊重他们的职责所在，也理解对方的做法。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说不定他可能还会做得更神经质一点。

　　但是他现在……确实是有一点生气呢。

　　不过不是冲着自家小孩，而是冲着研究院那群罔顾人权监视小孩子社交活动的死变态——谁让任性的最强的心简直偏得离谱呢，五条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护短。

　　白发男人垂眼望着蔫头耷脑站在原地不敢看他的小孩，方才那副被他激到呲牙炸毛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唯余下这副随时准备承受他人怒气的模样。

　　……明明是自己被人毫无隐私可言地监视着，结果现在这孩子居然还在对欺瞒他们这群对他而言仅仅只是陌生人的家伙感到愧疚么？

　　偏偏年长者甚至能无比顺畅地模拟出对方的脑回路。

　　而正是这份理解，让五条悟再一次如此深重得在这人身上体会到了名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最强甚至得庆幸在自己的时间线里，对方能够真切逃离原世界那过于伟大以至于过于悲哀、最终将会吞噬他一切的结局。

　　那只从命运之神谱写的悲剧史诗中挣脱的白鸟，终究还是停留在了他这个异乡人的掌心。

　　五条悟突然拍了拍手，打断了过于凝重的氛围。他笑嘻嘻地看着几个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的孩子，可爱地歪了歪头：「好啦，闲聊时间到此结束。」

　　「来吧，是时候让实战课来取代无聊的理论课啦。」他伸手推了把年轻士兵的肩膀，眼见对方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干脆抓着少年的肩推到了自家三名学生面前：「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无良教师微微俯下身来，故意掐着嗓子，模仿着女子高中生甜腻娇俏的口吻在对方耳边道：「这次人家都听你的哦，小～老～师？」

　　他的三名学生顿时被这一声煞得汗毛起立，木着脸望着那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想要挣脱成年人搭在肩上的手，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地拒绝着：「不，请不用这样叫我，我不……」

　　他似乎慌得要命，求救的眼神下意识飘了过来，却又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自己其实是个小间谍的糟糕身份时立即移开了眼。明明身着看起来可靠而帅气的作战服，但整个人依旧显得格外无措可怜，好欺负得一塌糊涂。

　　三人组：「……」

　　完全，生不起来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