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程归》阮步婷

1、第 1 章

　　程然突然有了种了悟，尽管现在心里的感觉复杂得很，但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人，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那样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看着他死命握着瓷杯的手指，关节处渐渐泛白，可是尽管他拼了全身的力气，整个杯子还是可疑地颤抖着，表明了此刻的主人有多么的紧张，恐怕最多的还是恐惧吧……
　　他妈的……程然再次在心里开始咒骂了起来，可是面对着眼前人的那种无力感却止不住地一层一层往胸口泛来……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了不知多少次，可是，他，程然，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拐弯抹角的人，却首次发现了想要说句话的困难。
　　“你……”程然试图开口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想了想，还是选择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我喜欢的是女人。”
　　他说完后，轻吐了口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女人，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自己也从没想过这方面，只是突然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的示爱，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只是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慌，他不想改变他跟墨墨之间的关系，好像只要有所变化，天地都会变色一样让人崩溃。
　　可是对面的人在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却渐渐惨白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几不可闻地轻笑了起来，“呵，你知道吗？我今天选择跟你坦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什么样的情况我都设想过，最惨的莫不是被你骂成变态……”
　　我才不会这样骂你……程然忍不住在心里想着，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墨一脸的灰白，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难受、心疼，可是他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他对墨墨是那种喜欢吗？他们不是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哥们儿吗？能够变成情人吗？想到这程然心里又开始复杂了起来，早知道就不来了。
　　陈墨放下了那快被他握碎的杯子，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牵起抹笑容面对他，“其实我早猜到你不会接受我，今天会约你出来，只是不想自己在这里留下遗憾，你也知道我考上了A大，家里也准备搬去A市，以后你我怕是不会再见到面了，这样也好，省得让你尴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地看着程然，说道，“程然，我希望往后没有我的日子，你都是幸福的，再见。”
　　说完，陈墨便起身去柜台结了帐，随后便离开了，可是有些不稳的背影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妈的……程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次忍不住开始咒骂，心里五味杂陈，全身不对劲，压抑的感觉让他莫名的火大。
　　再也不见了么……程然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却怎么也解释不了现在心里的感觉。

　　陈墨静静地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副相框，凝视了好久，最后还是将它塞到了行李箱内。
　　“墨墨……”陈母站在陈墨房间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陈墨的注意，陈墨停下收拾的动作，无声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陈母看着安静的孩子，叹了口气，走进来坐在床边，看着陈墨，说，“你怪我吗？”
　　陈墨闻言，摇了摇头，平静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陈母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是我要离婚的，我知道你一直很崇拜他，可是现在却……”
　　陈墨走过去蹲在陈母面前，轻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说道，“妈，我是很崇拜他，一直都崇拜他，即使他离开了这个家，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还是没有改变，可是崇拜又如何，他已经不属于我们了，我们会有新的生活，他也会有他的生活，我还是会承认他是我的父亲，可是那只是一段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罢了，没有了他，我还有妈妈你啊，我不怪任何人。”
　　陈母看着过于懂事的孩子，心里却更酸了，若不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于早熟，他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恩，你继续收拾吧，要妈妈帮忙吗？”
　　陈墨摇摇头，“不用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那妈妈先去做晚饭。”
　　陈墨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悲伤的感觉就这样汹涌了上来，他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泪就那样不受控制的滑落了下来，嘴角却轻轻的往上扬了扬，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灿烂了呢……
　　程然……这次要再见了呢……

　　而此刻，程家的餐桌上，却不见了以往的谈笑风生，程家大家长依旧不受影响的一板一眼的吃着饭，可是程家主母和程家大姐都发现了程家小弟低落的气压，看着他将面前的那盘鱼当仇人般的直戳，程家大姐程怡忍不住开口阻止，“小弟，你不吃，刚嘛戳成那样让别人也吃不了啊。”
　　程然有点气闷的横了程怡一眼，没搭话，搁下碗筷就回房间了。
　　可是这样的举动却让程家大姐诧异了，按以往自家小弟总会跟她贫两句的，怎么这次却对自己的挑衅不理不睬了呢，不解啊不解，于是问道，“妈，小弟吃错药啦？”
　　程母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随即皱皱眉，说道，“他下午回来时就那样了，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郁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程怡想了想，问道，“那他回来之前干嘛去啦？”
　　“好像是去找墨墨了吧。”
　　“墨墨……难道他在跟墨墨闹别扭？不对啊，按小弟那种单细胞系统，有别扭也会直接说出来，不可能还憋着回家的啊。”程怡咬着筷子，一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着，殊不知程家大家长和主母均已吃完准备离席了。
　　程母乐呵呵地对着程怡说，“小怡啊，今天碗筷看来又要归你收拾了。”说完便毫不犹豫偕同一边的程家大家长回房间了，不理会身后程怡的大呼小叫，“啊，妈，你每次都用这招，太卑鄙了啦。”

　　程怡收拾完餐桌后，悄悄溜进程然的房间，发现自家小弟居然横躺在床上发呆，赶紧凑过去，无视程然的横眉竖目，硬是笑嘻嘻地挤过去，问道，“小弟啊，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啊。”
　　嘿嘿，我绝对不是因为八卦哦，程怡在心里对自己肯定道，但即使是她也不会承认的吧，唉，作者一脸黑线，为程小姐的无赖。
　　程然定定的看了程怡好久，看到程怡心里开始发毛，准备溜人的时候，才说道，“姐，要是有人跟你表白，你会怎么办？”
　　程怡一听，表情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啊，有人跟你表白啦？”
　　知道瞒不过老姐的程然承认的点点头，可是看到程怡的表情却感到万分的后悔，心里再烦也绝不该跟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说啊。
　　“谁啊谁啊？”
　　“你没有必要知道。”程然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不说就不说。”程怡转转眼珠子，随即又问，“你不喜欢人家？”
　　程然皱皱眉，说，“不是不喜欢，可是……”
　　“可是又觉得自己很矛盾？”程怡看着自家小弟变来变去的表情，问道。
　　“恩，是很矛盾，我很明确自己对他不是那种喜欢，但是看着他被拒绝而难受的样子，我心里也堵得慌。”程然苦着脸说道，想了很久，他感觉自己对陈墨有的只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友情还有亲情。
　　“那如果她跟别人告白呢？”
　　显然两个人说的不是同一个他。
　　“他才不会！他喜欢的是我！”程然立马否决了程怡的那个“如果”，一点也没察觉到刚刚听到程怡那么说时，心里涌起的那股不舒服。
　　程怡笑嘻嘻地默不作声地看着程然，程然被她看得感觉很怪异，忍不住吼道：“你干嘛这么看我？！”
　　程怡笑着道：“唉，小弟啊小弟，有些事得靠你自己想清楚。”
　　程然皱着眉看着胡言乱语的程怡，忍不住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怡没说什么，转移话题地问道：“你下午去找墨墨了？”
　　程然不自在地点点头。
　　程怡忍不住用手指戳戳他的头，骂道：“干嘛一提到墨墨就这副死样子？！怎么？羡慕人家考上好大学，自己却还要继续当个命苦的高中生啊？！”
　　程然一边护着头往后退，一边不客气地骂道：“死女人！你胡说什么？！我比谁都高兴墨墨考上好大学！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心胸狭窄啊？！”
　　程怡抬腿踹他，吼道：“你骂谁死女人？！还有谁心胸狭窄了？！啊？！”
　　程然一边拖过一个大抱枕挡在自己身前，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因为李大哥比她考高了两分，就气得要改志愿的？”
　　“臭小子，你乱说！不许你说！”程怡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打，姐弟俩打成一团。
　　说起这位李大哥，其实是住在隔壁的李飞跃，跟程怡年纪相当，两个人从小到大打打闹闹，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当年高考，两个人都报了B大，也全都考上了，可是李大哥却比程大小姐高出了两分，程大小姐在气愤之下，竟要改填志愿，谁都拿使性子的她没办法，最后还是李大哥出马，硬生生把她拖出门，“详谈”了几个小时，这才劝住了程大小姐，至于怎么个谈法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这两人在这之后，虽还是不是地拌嘴吵架，不过大家都感觉得出两人之间没有了以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份难以言喻的暧昧，而这也成了程小弟用来对付程大小姐的手段，只要说到这个，程大小姐必然恼羞成怒，屡试不爽。
　　姐弟俩终于打累了，并排躺在地板上喘着气。
　　许久后，程然才幽幽地问道：“姐，如果我不想接受他，可是又不想让他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程怡笑了笑，叹道：“白痴，你以为所有的东西你都能两全吗？别做梦了！”
　　“唉，如果能两全的话，就好了。”程然喃喃道。
　　程怡侧过脸看了看程然，问道：“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程然叹口气，将手枕在后脑勺上，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喜欢’。”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种喜欢？”程怡没好气地问。
　　“我就是知道。”程然没道理地回道。
　　程怡实在很想敲开他脑袋看看，到底他脑袋里装得是脑浆还是浆糊，是不是爸妈当年在医院抱错孩子了，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人，明明她就很聪明的说。
　　“你就等着以后回来哭吧你。”程怡爬起来，抬脚踢了他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什么嘛……疯女人！”
　　程然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不伤害到墨墨呢？墨墨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呢？会不会是墨墨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