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梅竹马》或者海砂

2、第二章

　　郁清让擦了黑板，又整理了讲台，把笔槽里的粉笔头一个一个捡回粉笔盒。讲台桌也用湿抹布和干抹布各擦了两次，此刻反映着白炽灯光，看上去纤尘不染。
　　高析拿着扫把才扫完半组。那柄扫把在她手里左手换右手，一会儿侧身，一会儿正身，怎么都制服不了它的样子。
　　郁清让看在眼里，心想等她跟这个扫把打完架，他估计只能去食堂喝菜汤了。
　　他从杂物柜取出另一只扫把，从最后一组开始往前扫。
　　高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先去吃饭吧，回来再倒垃圾。”她身体不好，从小家里都会去学校特别关照一下，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没有被排进过值日表，在家里就更不会让她做家务了。
　　郁清让本不想说话，可突然看到了黑板上值日生栏里的那两个名字。那几个符号在班主任的物理课之前被擦掉，此刻看去已经没有任何异常。
　　他低下头不去看高析：“我们、我和你一起，快一点。”
　　有他帮忙，效率快了一倍不止。等她扫完一组，他已经把剩下的三组都扫完，濯了拖把在正在拖地。
　　教室里扫把有三四柄，拖把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个。她想说“我来吧”，可心里也知道自己值日做的一团糟。
　　她站在教室后面的空地，左手右手互相拧着手腕，有点尴尬地看着他麻利地拖完了整个教室的地面。
　　一直到他拿起雨伞和垃圾袋走出后门，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刚才明明可以帮他把垃圾先扔了。
　　郁清让不知道这高大小姐还在教室里懊恼自己第一次值日没发挥好，他匆匆赶去了食堂，却还是只能赶上最后几个剩菜。
　　高中生活大多时候都是一潭静水，枯燥的重复。要是有个校内热搜榜，譬如高调的校园情侣吵架闹别扭这种事都能上榜一了。
　　顾庭舫一整天都挂着一张死人脸，朱薛嘉都不太敢惹他的晦气。高析的脾气也不小，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持到了晚自习。
　　三节自习课，不止一个人看到高析从前排回头看后门的方向。
　　朱薛嘉悄悄跟姜思懿吐槽：“从小到大咱们谁敢跟这林妹妹过不去，还是阿庭牛逼，真要把析姐给犟得低头了。”
　　姜思懿将信将疑：“不会吧？干嘛啊，别给她心脏弄出事。”
　　他们都是跟高析从小一个学校长大的，也都被耳提面命着教育过，千万不能叫这个高同学磕了碰了。以至于这个想法到现在已经是深入灵魂的本能，真怕不小心就给自己搞出民事责任来。
　　真是替顾庭舫捏一把汗啊。
　　“我看析姐一晚上回头看阿庭起码五六次。”
　　朱薛嘉心中笃定，不仅跟姜思懿吐槽，还在课间跑去撺掇顾庭舫：“我看析姐那个意思是想跟你和好呢，你要不主动给她个台阶下吧？毕竟她身体不好……你别真给人气坏了。”
　　顾庭舫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做手术了吗？我看她手术挺成功。”
　　朱薛嘉还想再劝，顾庭舫冷脸道：“就她有脾气，给她脸了。”
　　“好吧。”朱薛嘉白说了一堆话，灰溜溜地踩着上课铃回去了。
　　他一抬头，正好又看到高析在回头。看顾庭舫那意思他必不可能主动，难道他有生之年是真的要见证高析对别人低头了？

　　高析起初的确是在看顾庭舫。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毕竟是她先大声说话的。可她回头看了几次，突然发现这个狗男人应该就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每次她一回头，他就摆出十倍的死妈脸。
　　也不知道是等着她去磕头认错呢，还是干脆就不想谈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同桌身上。
　　那个总是低着头，总是沉默着的“郁清清”。

　　她跟这帮混账是发小，虽然对他们在学校欺负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可难免也会听一些在耳朵里。
　　高一暑假刚结束的时候，年级里开始分文理科。像大多数省重点一样，他们学校也重理轻文。十个班级里到最后分编出1到3三个文科班，这三个班里选了理科的学生被调出来随机分入其他班级，而4到10班选文科的学生则被编入前三个班。
　　郁清让就是那个时候到七班来的。他刚来的时候个子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座位都在前三排，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非常轻。那是一个一眼看去就有些不一样的男生。
　　那周周末出学校的路上，她听朱薛嘉跟顾庭舫瞎起哄：“哎呀，这同性恋是看上咱们阿庭大猛1了吗？”
　　高析和顾庭舫闻言同时开口。
　　“谁是同性恋？”
　　“别恶心人。”
　　朱薛嘉看顾庭舫生气了，灰溜溜地走到高析这边来：“郁清让啊，你不知道吗？你看他说话那个样……我听他们原来班里的人说——”
　　高析以为要听到什么厉害八卦，配合地把耳朵伸过去：“怎么讲？”
　　“他，冬天，还擦护手霜。”
　　高析看向他，又等了一会儿：“……没了？”
　　“呃，我也没仔细问，反正挺娘的。”
　　高析还不死心：“他喜欢的人是谁？”既然都说是同性恋，那一定是喜欢哪个男生被发现了。
　　朱薛嘉没想到他都说了这么劲爆的料了，都没能从高析那里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只好强行挽尊道：“这个……倒是也不太清楚，反正看那样子就是同性恋没跑了。”他没理没据，但是掷地有声。
　　高析问了半天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边角料，忍不住吐槽：“我看倒是你那个朋友，天天盯着人家护手霜润唇膏洗面奶，谁是同性恋还不一定呢。”
　　气得朱薛嘉跳起来想为自己哥们辩护，又担心冲撞了她脆弱的心脏，自己急得憋出了一头汗。
　　那之后她没有再关注过这个同学。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生物意义上比大部分人类都要脆弱的人，保护自己的情绪，守住自己的好奇心，也已经是她的求生本能。

　　第三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靠近后门的灯管突然一跳，然后就彻底烧了，所有人都纷纷回头去看灯。
　　高析也在众人之中又一次回望，那个时候郁清让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投向这边，虽然不是在看他，却也本能地低下了头。额角的皮肤在昏暗下去的光线里白得格外惹眼。高析突然发现，郁清让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七班唯二的两个走读生，一个是因为身体原因必须回家的高析，一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在学校里住的顾庭舫。他们是情侣，虽然不能一起来学校，但至少在高析不请假的日子里每天可以一起回家。
　　可这天顾庭舫一下课就走了个没影。他原本倒是无心跟高析置气这么久，只是朱薛嘉在他耳边聒噪不休一晚上，他被他架上了面子高台，感觉好像但凡放学时他走得慢一点，都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高析认错的机会。
　　就好像他在口是心非，他真的没她不行一样。
　　高析也没拦他。他拎着空书包踩着下课铃冲出去的时候，高析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对折卷子，压实，然后一一放进文件袋。
　　楚星露过来提醒她：“今天扣了一分地面整洁分，记得吧？过完五一你还要罚一天，记得早点来哦。”
　　高析一下子垮了脸，她总共就扫了一个组，偏偏还被扣了一分。
　　“哎呀……”
　　楚星露铁面无情道：“你不要跟我哎呀，我还想跟老齐哎呀呢。我说你不要做值日，你非要跟我吹什么做了手术，完全不在话下。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卫生先进从这个学年开始就没断过，到你这第一次值日就给我扣分。老齐又不会说你，刚才给我叫出去一顿念经。”
　　高析只好说：“好吧。”
　　楚星露又强调一遍：“你认真一点，好好干，就擦一天黑板，倒个垃圾，不会出岔子了吧？”
　　高析回忆了一下她今天观察郁清让干活时学到的，自信道：“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