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祭》 莳萝

30、第 30 章

　　顾雨辰的火车班次是下午2点多到，苏叶为了迎接故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苏叶逼着宿舍唯一会化妆的苍苍把她的宝贝拿出来给自己捯饬。只是苍苍在化妆领域远不如在啤酒领域得心应手，半吊子的水平在苏叶的脸上给展现的淋漓尽致，林瞳推门进来的时候，直呼：“鬼啊！”在宿舍都能听到极大地回音。

　　苏叶对镜一看，才知自己的脸色煞白，是糊了一层面粉的样子，眼影是闪光珠的，颜色却配的不对，活生生哭肿的模样，苏叶也被自己的样子下了一跳，就这样完全可以出演恐怖片了，冲到水池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洗掉，恢复原来清秀干净的面庞。

　　对着镜子，做瞧右看，想，也还是不错的。

　　顾雨辰，大概已经认不出自己了，这些年，头发留长了，顺滑的垂在肩上。脸上的青春痘也不见了，眉眼已经长开，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衬在白皙皮肤的底层，越加的容光焕发。眉目并不甚美，不惊艳不妖娆，只是舒服而已，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渗透着笑意，盈盈的站着，就像是一株白玉兰，在平淡中散发着淡然的美丽，并不夺目，却让人停下脚步看一番，连带着看的眼神也是淡的。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美，待到看惯了周遭的婀娜之后才想起曾经在某处看过默默盛开的花朵。

　　苏叶想，自己不过是瓶矿泉水罢了，只有被酒精腐蚀过后才回想起这才是最解渴的健康的。只是世人皆爱着刺激的生活，云霄飞车的兴盛也源于对刺激的狂热，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象有些惊天泣鬼的事情的，捎带着爱情也是寻死觅活，最怕的便是经受不住油盐酱醋的磨砺。

　　苏叶早早的等在火车站的出口处，顾雨辰说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的时候，苏叶已经等在那里了。看着时间还有些早，便去周边的超市买了吃的喝的，是顾雨辰几年前爱的口味。顾雨辰喜欢吃酸，吃拉面的时候会放很多醋，平日里喜欢的也是山楂食品，那些东西是苏叶看一眼都觉得后槽牙酸疼的，以前经常嘲笑顾雨辰，人家说酸儿辣女，你一男的再吃酸，也不能代替你媳妇儿生儿子啊。

　　以前觉得不在意，却不知这些事情早已经刻印在心中，走在超市琳琅的货架旁边，仔细的挑选着，看到顾雨辰以前喜欢吃的东西，会不受控制的驻足，甚至会想起来顾雨辰吃东西的动作，并不可爱也不拉风，以为这些东西像一阵风，却不觉在风浪过境的时候已经留在了脑中。

　　总是以为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已经被遗忘殆尽，却不曾想那只是被掩埋在时光的虖隙，等到浮尘吹散，一切就会重新出现。

　　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但他对你笑时甜腻的气息还是萦绕，像环绕山峦的雾气，经年不散。

　　站在出口处，看着一趟又一趟的火车停靠，下来熙攘的人。明知道不是这一班，等到有火车停靠的时候，还是会止不住的在出口眺望，看着一个个疲惫的，兴奋的面孔在记得眼前一闪而过。

　　顾雨辰，我应该还是会认得你的，一眼就能看到你出现在地下人行道的角落。苏叶心想。

　　站台处的声音响起，提示着顾雨辰所坐班次的到来。

　　人一个一个的出现然后擦肩而过，这班次的人很多，拥挤在检票处，苏叶奋力的坚守在出口，唯恐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顾雨辰，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这个人，曾经那么固执的在心里停留，任是台风也刮不走。

　　远远地看着一个人，很像顾雨辰，并不能看清脸孔，只是那个人，慢慢的靠近，经年的气息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在身边环绕。

　　越来越近，苏叶终于看清，那个人真的是顾雨辰，还是瘦的，只是高了些，还是短发，清爽的装扮，和脑中那个俊朗但是稍显单薄的少年合二为一，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等着苏叶的靠近。

　　顾雨辰显然是没有看到苏叶，相对于他，苏叶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青色模样，不是面对陌生人时怯生生不言不语的样子。

　　顾雨辰还在检票处的铁门旁寻找苏叶，苏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顾雨辰。”顾雨辰转过头，看到的是含泪微笑的苏叶，想要流泪，却极力忍着，嘴角倔强的想要扯出笑容，却有微微的颤抖。

　　“你变了。长大了。漂亮了。”

　　“你没变。”

　　然后是沉默，但并不是清冷。苏叶想起了那些欢愉的时日，想起了他的不辞而别，想起了他的杳无音讯。百感交集，眼泪马上就要滴下来的时候，苏叶上前一步，抱住顾雨辰，那些眼泪像泄了堤坝的洪水，奔涌而出滚滚不止。

　　周围的人很多，兴奋地说笑声也不绝于耳，然而这一刻，苏叶觉得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顾雨辰。

　　顾雨辰轻轻抚着苏叶的背，说：“好了。”

　　是好了，眼前拥抱着的这个人，是活生生的顾雨辰，他的眉他的眼，他脖子突出的青筋，他单薄的嘴唇，他明亮的眼，都提醒着苏叶，这一刻，四年零六个月的重逢终于来了。54个月，1620天，38880个小时，跨越了星辰的明灭，那些思念不灭不减，执拗的盘亘在脑中。

　　曾在本子上写下的工整的凌乱的顾雨辰的名字，已经变得暗黄，但那些没有绘画的图志，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我遥望着你，看你明媚的眼，是否还有我的光芒。

　　苏叶说，顾雨辰，我真的很想你。

　　顾雨辰笑，苏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眼里深不见底。

　　苏叶说，顾雨辰，你先住江南的宿舍吧。

　　顾雨辰说，好啊，我很久没见他了。

　　江南本来是要陪着苏叶一起来接顾雨辰的，抛却苏叶的关系，他真的也很想顾雨辰，毕竟是打发小的革命友谊，从上大学两人的联系愈来愈少，顾雨辰已经搬离原来的住处，连放假也见不到面。早晨苏叶才知道江南要开会，已经赶不到了，苏叶心里觉得有些失望。不知为何，她希望在等待的时候，有江南站立的白杨状的陪伴。

　　在到达南校的时候，江南已经在校门处等着了。

　　苏叶大喊：“江南。”

　　江南看到了苏叶身边的顾雨辰，银灰色的运动服，松垮的穿在身上，双肩包斜搭在肩上，恍惚间，还是孩童时期一起上学时的样子。那时候，顾雨辰会坐在汽车的后座，而他每次都会坐在前面的副驾驶，能看清前面的路，早晨的薄雾，锻炼的老人，卖菜的吆喝。一晃眼的时间，小个子的江南已经长大，成熟而有魅力。江南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过去的并不都是美好，孤单的走在华灯初上繁华的街道，或者在空旷的教室等着司机的姗姗来迟。家里永远只是默然垂泪的母亲和吵架后乱散的家什。

　　顾雨辰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做了很久的火车，已经疲惫，躺在床上和江南寒暄了几句就睡着了。

　　男生宿舍女生是可以进入的，但是苏叶还是坐在江南宿舍楼下的石椅上等着，因为一个人，苏叶才得以看看周边的环境，树木已经连落叶也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是在诉说什么，只有几棵松柏孤零的青葱，只是刚种下，是小树苗，不挺拔，在空旷的校园显得可怜兮兮。
　　江南从阳台往下看，看到了坐在石椅上百无聊赖时自娱自乐的苏叶，把脚下的小石子来回的踢着，在猛地踢远。抬头时正对上在阳台的江南，相视一笑。江南下楼，说，先去图书馆看看书歇歇吧，晚上请你们去吃火锅。

　　两人在图书馆各自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书，拿起书，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模糊的脸，向阳花一样的纯净面庞。

　　没有预警的走到最后一排，上面全部是沾满了灰尘的几十年前的书籍，有些还是孤本，只是这些书只有农林的学生才会感兴趣，能明显的看出那本书被借阅过，只有那些书，书脊上才不会有浮尘。

　　两人都累了，就坐在最后一排的水泥地上。苏叶翻着手里的书，是张爱玲的，苏叶喜欢这个女人，任是外表在强势孤傲，心里总有最柔软的一出留给那个男人，爱着他，为他低到尘埃里，就这样一个爱到尘埃，一个淡漠到尘埃，已不是爱与不爱的关系，或许是爱的，只是爱的不够彻底。

　　天气很好，好的让人嫉妒，湛蓝的天，有风，但是并不冷，树枝微微摇动。阳光透过窗户进来，落在苏叶的半边身子上，江南侧过脸，就看到了阳光下苏叶细小茸软的汗毛，大领毛衣下的的干净的铂金，上面有一颗痣，不大，恰如其分的停留。

　　江南摘下耳机，放一个在苏叶的耳朵里，传出来王菲的歌声，清澈如汩汩流淌不尽的山泉。细碎的落发和浓密的长睫毛在俯首的一刹有阳光散落的光泽。江南，看着苏叶光洁的脸庞，有想吻她的冲动。

　　直到图书馆闭馆两人才离开，苏叶看小说，江南看专业书籍，时不时的趁翻页的空隙瞟上两眼苏叶。

　　火锅店里人很多，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位子，江南习惯的提醒苏叶放好手机钱包。点餐的时候，江南要了鸳鸯火锅，这样，苏叶就能想吃辣或不辣的都可以了，江南不说，但这些小细节让苏叶很感动，这几日，有些上火，不能吃辣，但是吃火锅，不辣的话自己吃的又很不爽。

　　一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菜吃得不多，只是喝酒。江南和顾雨辰聊得欢畅，自己插不上话，就只给他们倒酒，拿餐巾纸，时时提醒两人不能在喝了。江南却不停，喝了很多，他想，自己终究是要退出了，失恋痛，得不到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