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姜平

41、旧事不提

　　匆匆忙忙到了农历十二月下半旬，公司放年假，因为忙，只放了一个星期，姜末回家，陈钰鹤去英国过年。
　　前一晚，陈钰鹤躺在沙发上冲着那边倒水的姜末说。
　　“小宝，要不我们结婚吧。”
　　姜末喉咙间一口水差点卡住，还好修为较深，泰然自若地咽下去。
　　“结啊。”
　　姜末还没说完，陈钰鹤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姜末面前抱起她问，“真的？”
　　还不等姜末说话，他又说，“那你回家把户口本收好，过完年我去找你领证。”
　　“过几年。”姜末皱着眉这才把话说完。
　　“诶。”陈钰鹤大失所望。
　　把她放下，又躺回沙发上。
　　姜末看他不高兴，坐到沙发上，“干嘛。生气了？”
　　“我想着结了婚就能一起过年，也不用分开了。”陈钰鹤偏着头。
　　姜末去摸他的脸，“又不是不跟你结婚，只是过几年。”
　　“小胖子的脸还是有点肉嘟嘟的。”姜末笑着捏他的脸。
　　陈钰鹤看她，在家里没化妆，是他爱的姜末，每次看她化妆出门还会觉得不适应，现在想想，只是因为她化妆让他有了危机感，怕她被抢走。
　　其实姜末不化妆更好看啊，只要你在人群中发现她就会看她很久，叫你移不开目光，有人美在皮囊，无可挑剔，也有人美在风骨，即使五官不那么显眼，姜末是后者，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她的美，欣赏她，她的眼睛永远是干净纯澈的，在不懂欣赏的年纪那叫平淡，在懂得欣赏之后才会明白，那是一种简单，简单的内在简单的心境，多么难得。

　　大年初一，不变的是和林喜乐去电影院看贺岁片，拎着一堆吃的和喝的。
　　“都2016年了，真快啊。”林喜乐说。
　　姜末突然想到，和陈钰鹤交往也已经一年多了，2014年10月2号算确定关系吧。
　　有个小女孩站在一家小饰品店门口缠着她的妈妈要店里的芭比娃娃，买到手之后高兴的不得了。
　　姜末和林喜乐相视一笑，姜末说，“小时候我们都自己缝的，在布上画样子，减下来一针一线缝起来，还比谁缝的好。”
　　“想想我们那会真是心灵手巧。”林喜乐说。
　　“因为没有，又想要，所以就自己动手，挺有创造力的。”姜末说。
　　“我记得后来我姑姑给我带了一个洋娃娃，大眼睛，黄头发，公主裙，可漂亮了，胳膊还能动，腿也能拔下来。但是我当时嫌她是黄头发，就把黄毛拔了，用家里的黑线缝上去了，结果，把她头皮给缝出了一个大洞。”林喜乐喝了一口可乐，继续说：“然后我就不喜欢她了，把她埋在屋后的墙角，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呢。”
　　“你是完美主义，破了洞你根本忍不了。”姜末说。
　　“后来我们街上开了饰品店，里面洋娃娃两块钱一个，我又买了一个，还是把黄毛换成黑色的。但是发现，黑色配她真的好丑。于是我又买了一个，那黄头发编麻花辫真好看。”林喜乐捂嘴笑。
　　“对啊，所以你就一直留长发，编辫子。”姜末说，“你知道吧，老家快拆了，集中土地盖房子，赔你钱，盖好了你还得买他们的房子。老房子没了，心里挺难受的。”
　　林喜乐连连点头，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夏天捕蝉，秋天摘枣，冬天抓野兔，春天各种种菜种豆啊，那时若知道长大这些都会消失，我就不期待长大了。”
　　“诶，我们小时候还干过什么？”林喜乐问。
　　“很多啊。”姜末想着，“扮演皇上皇后，喝过大河水，还有大侠追击逃犯啊，还玩泥巴捏碗结果晒干就裂开了，过家家啊，太多了。”
　　“我们小时候玩的都是自己做出来的，现在都是现成的玩具。世界变化太快了，什么智能手机，智能家电，听说未来机器人会取代人类做很多工作。”林喜乐说。
　　“那真可怕。”姜末说。
　　“可以进场了，走。”
　　在电影院一众人群中拥挤排队进场。
　　姜末想，如果未来机器人真的代替人类做很多事，那将淘汰多少底层劳动人民，这真的可怕，真有那个时候，人类又会为了生存显现出很多人性的黑暗面吧，那又会暴露出多少社会问题，世界到底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坏的呢？这无法界定，毕竟人类也是为了便捷才造出那么多智能的东西。智能虽好，但姜末觉得机器人还是不要了，毕竟世界存在首先要保证人类的生存地位。

　　年后徐方长给姜末打过一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上海，顺带她一起，他一个开车无聊。
　　其实姜末也不想做引起误会的事情，但是有时候，当一个人提出要求，说的圆圆满满，你真的找不到借口拒绝。
　　陈钰鹤和他的设计师团队早已在纽约准备参加时装周，作为第一批亮相纽约时装周的国内运动品牌，陈钰鹤倒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在国内会掀起一股热潮，去年上的一款运动鞋已经很火爆，这次的服装设计也是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
　　参加时装周的日期是2月14号，正好情人节，也是姜末返回上海的日子，姜末不好请假，于是没能去纽约陪着陈钰鹤看他首次时装周展示。
　　姜末坐在车上看着陈钰鹤发来的视频和照片。
　　高端奢华的秀场。
　　他在那里。
　　明亮光芒。
　　姜末没有什么大的梦想，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事，就只希望做好眼前，工作就认真工作，结婚，就做一个贤妻良母，不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总之一切她都不去想太多，只想一步一走踩出她自己的轨迹。
　　陈钰鹤的目标是把安东做成国内最大的品牌，成为中国的骄傲。
　　姜末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和陈钰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心里像是猛然被扯开一个洞，黑暗无边，她想起老家水坝边那个被赌上的黑洞，传说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的洞，她毛骨悚然，即使她明知道，看一眼不会被吸进去，可是在童年被种下的恐惧是无法消失的，她还是害怕黑洞，害怕黑色狭小的空间，她现在就觉得自己被推进了那样一个空间，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的，伸手四处碰壁。
　　“你男朋友做什么？”徐方长的声音传来。
　　姜末转头看看窗外，阳光明媚，世界温和。
　　“做服装，他叫陈钰鹤，以前高中在我们学校待过一个学期。”姜末说。
　　“同桌？”徐方长问。
　　“你认识？”
　　“好像见过，当时他来学校挺轰动的，班里女生下课就往你们班跑。”
　　“是他。”姜末说着声音暗下去。他一直以来都受人瞩目。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姜末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想着把事业做大，其他就没什么。”
　　“听说你之前谈了女朋友。”
　　“听说，你打听我？”徐方长看她一眼，她的目光一直在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
　　“没有。同学传的。”
　　“后来谈了一个，不合适。分了。”
　　后来。
　　“怎样叫合适？”姜末问。
　　“她得让你越看越顺眼，相处起来越来越舒服，不能空有其表。”
　　这样。那他是这样的。姜末心下想。
　　“其实人认识的时机很重要，现在这个年纪遇到谁也不会像高中时那么单纯真心，那时候认定一个人很好，到现在想起都会觉得她好。”徐方长说，“如果心里认定一个人很好，是看不上别人的，即便已经分道扬镳。”
　　姜末心里滑了一下。
　　“那种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吧。也许实际接触过就会颠覆了。”姜末说，“人是会变的。”
　　“会变。”徐方长说，“有人越变越好，叫人越难割舍。”
　　徐方长把姜末送回去，姜末回到住处，整理了东西，做了顿晚饭，吃完洗洗便睡了，她喜欢睡觉，有心事的时候睡觉，累了的时候睡觉，心情好的时候也睡觉，因为一睡一醒，如同新的一切。
　　后来，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