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思过塔冷庆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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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戌时刚至，晚风习凉。
金国王宫，思过塔外。
“宫女将一粒碎银子讨好地塞在守塔侍卫的手里，怯怯道：“侍卫大哥，烦请通融。”
将碎银子抛了抛，而后不客气地揣在了怀里，那侍卫似仍不满足，故意为难道：“银子似少了些，尚不够我们兄弟二人的酒钱。暖翠妹妹，你说可怎么办呢？”说罢，便伸手捏了捏那小宫女的脸蛋，一副□□模样。
那唤做“暖翠”的小宫女又气又羞，却也不敢躲。就见她抖抖索索地站在那里，泪珠儿溢满了红眼眶，眼看就要落下来。
“唉，怪可怜的，就别为难她了。”一旁有人忍不住出声制止，也是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副朴实模样。见暖翠呆楞在那里，怔怔地瞧他，便轻叹口气，催促道，“快进去吧。”
思过塔，塔高七层，碧瓦迎月，脊兽成列。塔隐于王宫西北角的树林中，远远望去好似黑身绿眼的罗刹娑般令人生畏。
塔门上的铁链被大力地扯落，金属间摩擦的声音刺耳，惊起林中沉睡的乌鸦。就听林中窸窣声渐起，渐响，不消半刻，就见大片的黑影伴着嘶哑地叫声向半空飞蹿去。
“这鬼地方。”收钱的侍卫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塔门沉重，被缓缓地推开，三道长长的身影随月光投射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暖翠怯怯地往里跨了一步，裙摆轻带起一阵细尘，飞卷至半空，在月光的照映下，恍若无数的游魂在飘荡。
“都是王宫侍卫，人家吃香喝辣的不说，咱们可好，在这鬼地方守着这行尸走肉的小东西，一守便是三年。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往楼梯口去的暖翠一听，似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说。就见她身子微顿了顿，仍旧扶着墙壁往塔楼上去。楼梯陈旧，常年失修，木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声音，时不时地回响在这空荡荡的塔里，叫人难耐。
金王的四子，全身流淌着的是比那金子还要珍贵的血脉，人前人后被尊称的“四殿下”，现在竟成了侍卫口中“行尸走肉的小东西”？暖翠不甘愿，却也无奈。即便她听到比这更为恶毒的话，又能说什么呢？三年前在景秀宫，这“行尸走肉”的小东西用刀捅了自己的父王，没有被即刻处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暖翠轻叹一声，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顶楼。
塔七层，黑暗处，似有一物。
暖翠凑近了，用手轻推了推，就见那物微动了动。暖翠欣喜地唤了声“四殿下”，而后规矩地给他磕头。
“奴婢恭贺主子寿辰，祝主子……”暖翠顿了顿，没有往下说。她原本想说“祝主子洪福齐天”，话到了嘴边，却只觉苦涩难当，哽咽了一下，硬是生生地吞回肚内。忽想起什么，暖翠转开话题道，“奴婢还带了些点心来。”说罢，便从小篮中取出一小碟糕点，她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而后恭敬地摆在他面前。
那被尊称为“四殿下”的，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暖翠给他磕头、给他道贺生辰、甚至暖翠这个人的存在，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始终蜷缩着躺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见他如此，暖翠只好上前扶他坐靠在墙边，一面掏出绢子细细地替他擦拭，一面道：“奴婢伺候主子。”月光撒在他的脸上——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似不习惯有光线的存在，他微微侧了侧脸，试图将苍白的轮廓藏回暗处。
“咦？我道是死的，原来竟还活着。”一声轻笑从塔顶的暗处传来，惊得暖翠跌坐在了地上。
“是——是谁？”暖翠怯怯地四下环顾，却始终找不见人影。
就听那声音嬉笑地答她：“是鬼。”声音柔美似水，是个少女。
关在思过塔的只四殿下一人，且底下又有侍卫看守，那声音的主人不是鬼，又是什么？暖翠害怕地连连磕头，恳求道：“不知姑娘是哪路神仙，还请念在少主孤苦无依的份上，且饶他一命。”
那声音并不理会她的恳求，只漫不经心道：“贤妃失宠生嫉，妄想以蛊术迷惑金王，未果，赐死罪；其子金若堇求情不成，萌生恨意，竟试图弑君。金王念父子亲情，不忍手刃亲子，遂命其移居思过塔，永不得恩赦出塔……”
“定是有人故意教唆，三年前他还是个未满十岁的孩童，怎识害人？”暖翠忍不住出声辩驳，许是思及伤心处，她不禁几度哽咽，落泪不止。
那声音不耐道：“他都没哭，你哭什么？”
暖翠看了眼瘫坐在墙边的金若堇，就见他神情木然，似被什么抽去了魂魄似的。一想起从前小主子机灵聪慧的模样，暖翠便不禁悲从心生，她强忍住泪水，喃喃地道了声“可怜”。
那声音却不以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暖翠困惑，便问缘由，却怎知那塔顶安静下来，等了许久再无人应她。
……
塔顶东望，越过重重院落，穿过九转回廊，在内廷与外朝分割线上，是一处黄琉璃瓦的殿宇。金王亲笔御书的烫金大字高高地悬挂在殿外中央——“御书殿”，这里是金王在内廷处理朝政事务的地方，也是只有金王特许召见的重臣才能踏进来的地方。
月至中天，此刻的御书殿却依旧烛火通明。
小太监躬身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跨进殿内。殿内寂静无声，太监宫女约十多人皆静静地站于一旁，他心中不由发慌，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深喘气，畏畏缩缩地一步步往内殿门口去。
守在内殿外的大太监，是金王的贴身太监刘德明。他轻甩了一下拂尘，将茶盘利落地接过，而后不忘狠瞪了一眼那慌张的小太监，口中冷哼道：“没出息。”
轻推开内殿大门的一边，脚尖轻踏上厚毯的声音，清晰得令刘德明心头微微一颤。内殿里气氛凝重，压抑得紧，他暗自稳了稳心神，缓步往里走去。
茶盘上的参茶正暖，被轻轻地奉在案桌上。雕金双龙纹络的镇纸下，是金王御笔的草书，只二字：“保之”。刘德明眉角一跳，忙地将眼神收回，保什么？又如何保？他不该去想，更不敢去猜。
轻退至门外，将内殿的大门虚掩上，只听殿内传来一声叹息，无奈的味道甚浓，连他都忍不住在心中莫名轻叹起来。
内殿里，金王负手立于先王画像前，一枚墨色雕花镂空的玉佩在手中轻轻地被摩挲着，深邃的眼神难以抉择地闪烁着，思绪一片纷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思过塔冷庆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