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流云菲嫣

152、黑蛟

　　黑暗的尽头，水波粼粼，涟漪连连。流觞的身影穿过涟漪神色匆匆，攀爬而过的海蟹，足尖轻点，将整个水纹无限放大，原本清晰的画面骤然随着涟漪肆意向外伸展。

　　尉迟凌霄加快了脚步，穿过涟漪，回到了浦海深处珊瑚礁旁。

　　流觞猛然从背后窜了出来，手肘架到了尉迟凌霄的脖颈处，将尉迟凌霄拖行了数十步才停下脚步撤开手肘，气愤地问道：“你去哪了？眨眼功夫就销声匿迹了！”

　　尉迟凌霄被流觞勒得差点背过气，流觞撒手后便不住地咳嗽，但一听流觞这么说收住了咳嗽的动作，却没回答流觞的问话，而是忙问道：“流觞寻我多久了？”此刻他最为害怕又如上次那般去到了未知的时间里，错过了一些可以更改的时间节点。

　　流觞冷哼了一声，不急不缓地说道：“小爷以为你被怪物拖到深海，结果并没有。”说着失望地扫了一眼尉迟凌霄，见尉迟凌霄鞋面布满泥泽，鞋底上粘连着几片树叶，然后视线转到了珊瑚礁旁，又打量了四下一遍，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究竟去哪里了？”说完便朝着珊瑚礁走去，脚似无意踹向珊瑚礁，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折身等着尉迟凌霄的回答。

　　尉迟凌霄追上流觞，扯过袖角，说道：“流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流觞直接站到了珊瑚礁上说道：“从离开水面发现你并未跟过来到刚才至多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甩开尉迟凌霄的手，顺势朝着珊瑚礁里钻，来来回回钻了几趟，似乎一无所获。然后瞅了一眼尉迟凌霄，满是疑惑，便上潜回了水面，腾空而起，御风朝渔村而去。

　　流觞满口抱怨及异常的生气，尉迟凌霄自是瞧了出来，也瞧出来流觞对于珊瑚礁的疑惑，流觞却没有刨根问底，流觞离开时的莫名，似乎并未参透珊瑚礁里的秘密。尉迟凌霄伸手探了探珊瑚礁，元清境的入口似乎仍在黑暗的尽头。流觞刚才的答案似乎又推翻了过去的一些想法，元清境和现实究竟相差多少，为何这一次进去到离开仅仅只是一炷香的时间，那时青木连祭灯应该是将他送回到了月余之后，而幻主却把他带到了经历了五十载的巨变洪荒大陆上。是他多虑了，还是元清境的出口本就在不同的时间点上，亦或是有人别有用心，可是在事态紧急下，谁还有那闲工夫算计他人。难道是流觞撒了谎？但谎言一旦回归闹市自然不攻自破，完全没有必要。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一个头绪，想到幻主似乎还未离开，一个冒头浮了出来，静静看着流觞越行越远的背影。

　　回到渔村，百里墨云蹲坐在一块矮石上，摇着一把破烂不堪的蒲扇，对着石块砌好的简易灶台不停地吹气，炊烟顺着锅沿徐徐上升，缓缓盖过附近的一切，呛得一旁打理鱼虾的渔民直咳嗽。

　　百里墨云听到咳嗽声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柴火受了潮。”

　　那渔民摆摆手似乎习以为常，然后努力忍着不咳出声。

　　先行回来的流觞被呛得难受，远远地躲开，坐到石墩上拿着一块扁平石头剐蹭着鞋面上泥沙，流觞似乎想通了一些问题，心情也似乎大好，见百里墨云还在生火，隔着烟尘喊道：“连火也不会生，很难想象某些人是怎么活到想在的。”说完瞧了一眼从村口迎面走来的尉迟凌霄，示意百里墨云放下手头的工作。

　　百里墨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尴尬地将蒲扇递给一旁忙活的渔民，后续工作交接完成后，拍了拍手里沾染的灰，一面走一面试图转移流觞的话题，说道：“曦闫寻到了么？”说着朝尉迟凌霄身后看看，没瞧见曦闫，又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尉迟凌霄抖了抖身上的袍子说道：“曦闫或许回了妖界。”对于此次无功而返，尉迟凌霄也不想多说什么，随意寻了一个借口想要搪塞出去。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不信，曦闫对于幻主是如此亲近，倘若说给二人听，二人未必会相信，再者曦闫也不愿他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流觞一听丢开手里的石块，搓了搓手，抹掉了指尖的泥污，作势要揭穿尉迟凌霄的谎言，刚张嘴，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片刻，于是一脸认真地说道：“妖界大乱，小爷都寻不到妖界之门，曦闫他就能寻到？”说着满脸鄙夷地看向尉迟凌霄，尔后表现得却是有些气愤。

　　曦闫是唯一一个离开妖界带话的人，发生的所有也与曦闫所说的不相上下，故而使得流觞以及狼逸飞才在人界逗留许久。倘若真如尉迟凌霄所说，曦闫该是知晓妖界入口究竟转移到哪了，可曦闫笃定入口被锁并被封印起来，以至于所有人寻不到确切的位置。是曦闫撒谎，还是尉迟凌霄知晓曦闫不测这才编出这样一个荒谬的借口？

　　流觞越想越觉得不对，立马问道：“曦闫究竟在哪？”

　　见流觞一副不说出事实誓不罢休的模样，想到元清境内幻主所说，尉迟凌霄说道：“找到凤栖，流觞你就可以寻到曦闫所在了，倘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可以大胆去问，就这样吧。”实在不愿被人刨根问底，说完拉过百里墨云便朝着村口走去。而今洪荒乱成了一锅粥，群龙无首，适时也该做个收尾了。

　　流觞只觉得尉迟凌霄此番言论更为离谱，凤栖和曦闫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怎么可能有关联。想着曦闫在凤栖手里一定危险异常，流觞脚下生风，拽着尉迟凌霄的袖口，就朝着万竹山方向奔去。

　　几人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不远处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顺着声响望去，二里路之外的靠海崖壁正在垮塌，激起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海浪之上立着一个白影，随着浪涛起起伏伏，崩塌的崖壁随着白影手头的动作越塌越快，几个眨眼间，垂直而下的崖壁便垮塌过半，坍塌地部分形成了一个月牙的样式，待到拍击崖壁的海浪平息下来，白影没入了水底。

　　不多时，崖壁之下的海水如沸腾了一般，不停地冒着气泡，一串一串连绵而去，泛白了附近的海水。从崖壁上滚落下来的巨石，随着泛白的海水缓缓移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水路。白影一跃而起，踩着海水表面向着崖壁下走去，不多时崖壁下发出了一阵的嘶吼，带着嗡鸣夹杂着海浪声，被月牙形的崖壁无限放大，恐怖至极。

　　尉迟凌霄等人皆是一愣，静立猜想着白影身份。突然，崖壁下蹿出了一只浑身漆黑的蛟龙，不过蛟龙似乎受了重伤，整个身躯几乎寻不到尚且还未溃烂的地方，遍体鳞伤的蛟龙动作有些僵硬，大抵是动作太大拉扯到了伤口，蛟龙冲出蒲海便沿着崖壁向上飞升，随即绕着崖壁来回游走，整个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利索。流觞翘首观望，蛟龙一个俯冲扑了过来。

　　众人皆是一惊，琢磨着飞扑过来蛟龙的大体方位，向着两边让开了路，蛟龙迎面而过，带着大量腐臭的水气和溃烂的伤口甩出了脓水。只是蛟龙的这一靠近，众人才察觉到蛟龙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像是被鱼虾啃食留下的，其中致命伤却在蛟龙的腹部，蛟龙并未攻击几人，只是折过身，回到了崖壁之下。

　　尉迟凌霄认出了蛟龙，那是万竹山中飞扬跋扈的黑蛟，不过去元清境前被曦闫杀死并取走了蛟珠，而今可以算得上行尸走肉，拉过一旁一脸嫌恶的流觞问道：“流觞可看清白影是何身份？”

　　流觞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遮得严实，大概没见过。”

　　百里墨云顺着蛟龙游走的方向看了过去，海面上的白影侧过头看向这边，白影顺势将白色的斗篷上的帽子掀开，露出了真容，一股香味顺着海风带来的水汽迎面刮过脸颊，这香味这身形不言而喻，百里墨云将尉迟凌霄拉到身后说道：“是凤栖。”

　　流觞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说道：“凤栖把这死掉的蛟龙做成活尸是要做什么？”对于凤栖早已耳濡目染，狼逸飞的两次遭遇，曦闫口中的描绘，加之此前被凤栖不费吹灰之力地逮到，对凤栖的畏惧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说清的。

　　蛟龙环着凤栖绕了几圈，然后再次飞扑过来，而这次的目标却是尉迟凌霄。越发靠近尉迟凌霄蛟龙身上的闪出了雷电越强，雷电从头到尾将蛟龙包裹地严严实实，飞扑过来时沿途的山石草木被蛟龙身上的雷电击穿，留下了焦黑的印子，原本微睁的双目，骤然睁得老大，眼球全然被绿光所替代，天空逐渐暗淡下来，纵横交错的雷电随着蛟龙摆动的姿势不停地散着黑气。随着蛟龙的靠近，整个空间仿若午夜一般，唯一的光亮全然只在蛟龙身上。

　　“流觞带着百里师兄先行离开。”尉迟凌霄说这话显得十分焦虑，唯恐二人不肯离去，回望二人之时一脸严肃。

　　流觞一看局势表情略僵。想着一旁的百里墨云定然经不起雷电的攻击，而尉迟凌霄身手还能撑一时半会，权衡利弊后，流觞拉过百里墨云朝着不远处的小山丘飞奔而去。本不愿离开的百里墨云想着尉迟凌霄的能力，一咬牙狠下心跟着流觞离开这片混乱之地。尉迟凌霄见流觞二人为他腾出了一个可供施展拳脚的空间，一个下腰向左挪了十来步躲开了蛟龙，拿出长剑，准备攻击，蛟龙却一个甩尾打了过来，带出的雷电刺啦刺啦向尉迟凌霄靠拢，隐约中尉迟凌霄听到蛟龙说道：“还我蛟珠。”只是若有似无的声音混杂在雷电声中让人听不真切。

　　凤栖坐在崖壁的石块上，不为所动，漠然指挥着蛟龙所有的动作。

　　蛟龙回身向上窜去，悬浮于尉迟凌霄正上方，盘身将尉迟凌霄围在了雷电的中心，自上而下的雷电犹如一个牢笼将尉迟凌霄困于其中。雷电中心刮出一阵强风，掀得尉迟凌霄衣袖翩飞，猛然间蛟龙撤回了身上带出困尉迟凌霄雷电。蛟龙空中几个流转，向着凤栖所在崖壁飞去，尉迟凌霄一得自由便追着蛟龙而去，几次挡了蛟龙的去路，蛟龙虽被尉迟凌霄所伤，却不再回击。

　　凤栖起身，一个甩袖，两道刺眼的强光朝着尉迟凌霄打来。尉迟凌霄举剑向着强光用力一劈，强光淡了下来，却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火球被尉迟凌霄劈成两半，向着两侧翻滚，尔后迅速聚拢，却不在攻击尉迟凌霄，绕着尉迟凌霄转了几周，化作点点火星顺着游走的方向四散开来，尉迟凌霄抬眼却见凤栖跟着早已脱身的蛟龙朝着浦海水下潜去。尉迟凌霄抬足，脚下却如长在地表一般根本走动不得。

　　晦暗的天空骤然恢复如初，流云之下，炊烟袅袅，缓缓混迹天地间。

　　阳光下地表的点点火星飘起阵阵青烟，被风吹散开来，留下一地的炭黑，尉迟凌霄挪出一步，地表的粘合力已然消失，回望寂静如斯的浦海片刻后，便朝着流觞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