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落网》青铜杜鹃

3、003

　　三天后，昌顺茶楼。
　　四敞的阁楼，上下皆坐了客。杯盏玎玲声，配着语笑喧呼，是不尽的热闹。但比之街对岸的毓秀堂，却还是输去了三分的哗嚷，和七分的阵仗。
　　毓秀堂作为此间最大的武馆，这几年名声正旺。明路上走镖护航的买卖，一桩不舍得落下不说，闲时还接衙门的官单，把那些个缉盗捉贼的事，都办的安安妥妥。以至于暗里的旁门生意，只要无关宏旨，也被睁只眼闭只眼，因而各处各面，均混的风生水起。
　　今日，毓秀堂招募新员，闻风而至的人，从晨始就源源不绝，直要把整条街的路板，也给踏平碾碎。不管身强体壮，还是骨瘦如柴，只要四肢健全的，都争着来此竞技。有些个当然为了习武学艺，有些个不过为了寻个吃饭的差事。
　　白玉堂邀了展昭喝茶，刚过了辰时，就拖着人噔噔上了楼。却不进雅间，直奔外挑的平座，特地捡了最靠边的，兴冲冲坐下来。
　　“这位置不错，离的最近，瞧的最清。”白五爷展开折扇，呼啦呼啦的扇。
　　展昭瞥瞥他，拿眼往楼下一眺。宽阔的璎珞街，此刻灌满了人，乌泱泱一片，如似湖边集群的野鸭。这些应募的人，良莠不齐，但大部分都很年轻，入目是满满的精神气。
　　他看了半晌，也未觉出什么特异，不免困惑陡生，说道：“这儿除了一池臭男人，没有莺歌燕舞，没有琴诗酒赋，是什么助起了五爷如此大的兴致？”
　　白玉堂瞪着他瞧，一副嫌木楞脑子不开窍的神状。待了片刻，也不见对方有悟，便坐过去贴着他耳朵道：“今个儿，咱不赏月观花，咱是来寻兰觅草的。”
　　痒痒的气息，喷在面庞，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展昭忽有些心猿意马，完全无心去琢磨什么兰和草，只情不自禁想再挨近些。可那人却一闪影，飘回了座上。
　　重新落座的人，眼尾在他脸上一转，随即抛去了对街，示意他同自己，一道儿去望看。可展昭懒得移眼，只在那尖削的下巴上流连。突然，下巴的主人，黑眸子腾发出光亮，指着对面一人道：“嘿死猫快看，你觉得那位如何？”
　　站在毓秀堂门外的人，只有十七八的年纪，一身藏蓝劲装，衬的身姿挺拔。虽然年岁不大，但已有英武气势。
　　展昭的目光，刚在那人身上落下，白玉堂的问话，紧跟着追击而来。
　　“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语声放的很低，语调里全是暧昧。展昭心中的盖，被轻轻一挑，终于豁然开朗。好啊，原来这耗子祖宗，是替自己物色相好来了。
　　平常人听过自己那番表述，能不避退三尺，已实属不易。若能无所忌讳，即谓是难得。然这位鼠少爷，非但毫不介怀，更投其所好，专诚作陪作伴，可说是闻所未闻。纵然早习惯他行事独异，展昭也一时震愕。
　　何时见这人热心若此，光这份用心的坦然，和接纳的直白，都叫他心弦铮鸣不休。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可而今的他，却已不满足于此，他早有了更大的贪望。有些试探很危险，有些追逐会致命。但他不考虑撤退，展昭从来不会轻易撤退。
　　“喂，爷问你话呢！”见他久不答应，白玉堂转首来看。
　　展昭靠在桌上，正咬开颗糯米糍。咀嚼了两下，说道：“唔，是芝麻馅的。”
　　“谁问你点心了？”
　　“芝麻馅香是香的，可口感么缺了点滑。”
　　“啧，嫌糙是吧？不爱糙的爷再给你换个。”
　　白五爷说到做到，眨眼又圈住个目标，乐呵呵道：“喏喏，这个好，唇红齿白的。”
　　展昭倾身一望，笑道：“五爷眼光没的说，不但鲜衣宝马挑的好，连这人儿选来也漂亮。”
　　“如何，这回称你心了吧？”
　　“称心，称心。”展昭捶着头，慢吞吞往椅背上靠。
　　白玉堂眉开眼笑，“怎样，爷对你不错吧，是不是贴心的很？”
　　“贴心是贴心，就是有点小气。”
　　“什么？！”白五爷笑容一抹变作了黑，拧着眉气道，“我又请茶又陪乐，你还嫌我小气，我看你是讨打，看我不蜕你猫皮！”
　　展昭一把截住呼上来的鼠爪，笑微微道：“五爷倘若真的慷慨，为何不把那最好的介绍于我？”
　　“那个还不好？那个是最好的了！”
　　“哦？那我来问问五爷，这位公子可有高强的武艺？可是喜爱行侠仗义？他的品貌尚佳，可风骨是否一流？有没有桀骜骄狂的脾性？有没有赤心无双的胸襟？”
　　“还有很重要的是，他请不请我吃茶，陪不陪我……寻兰觅草？”
　　好烫，白玉堂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这火烫，不知是来自这些话，还是来自捏着腕骨的手。总之，烤的他甚是难受。
　　“我怎么晓得，我又不认得他！”他只好抢回了自己的手，逃开桌子靠去了栏上。
　　展昭从后面看着，只见一滴汗珠，从他脖子流进了衣领。过了会儿，他轻轻笑道：“玉堂，你快回来。”
　　白五爷头也不回，“回来做甚。”
　　“你的冰雪糖水梨，等你快等化了，要我帮你吃吗？”
　　“不许！”
　　待回到客栈，下午已过了半。白玉堂洗完澡，窝到凉席上，这几日间的事，在脑中翻来滚去的转。昏沉沉睡过去，醒来夜昼已换。
　　打开门，月华照了满身，亲随白嗣正跑进院中。
　　“二少爷您可醒了，展爷刚差人送了信来。”
　　信？白玉堂接过来，轻轻蹙了下眉。分别不过两个时辰，有什么话方才不讲，偏要用纸页传说？这猫头最近心眼极多，不晓又谋着哪样计算？但他已猜了人半日的心思，此下懒得再多费脑筋，遂直接拆了一观究竟。
　　精致的素笺，没有浓重的芳香，只有草木干爽的味道。熟悉的苍劲字迹，只写了简单两句话：初四月上弯，贵客赏脸来。
　　白玉堂若有所思，目线在字上顿了良久，才恍惚着转身回房。信封因动作，发出微弱的沙啦声。他奇怪的捻开，将隐藏于内的东西，小心倒在掌心。
　　看了看，竟是一颗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