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虚墓

1、序·昨夜闲潭梦落花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一个刚下过淋沥小雨的夜晚。
　　我半跪在一口井边，望着井中的残月发呆。那时我身后还没有花红子，我还穿着从坟里带出来的寿衣。埋我的人不仗义，他肯定将我给的钱私吞了大半。那钱全部用上足可以买身像样的丝绸，他却只给我裹了层破麻衣——这小赤佬！
　　地下阴湿，麻衣经这许多岁月已快烂光，几乎不能敝体。好在麻衣宽大，叠作两层披在身上，还可勉强使用；深夜在外的人也很少，我便得以放心大胆地在外游荡。只是这衣服怕也撑不了几天了，近来阴雨连绵的天气也黏湿沉闷，令人难受，我还得想法另找身好衣服穿。
　　盯着丝缕间露出来的森森白骨，我不由叹了口气。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我当时还是个小鬼，这叫声把我吓得魂飞天外，我立刻转身想逃，没几步就磕上了一堵墙，这才想起是在人家院子里，忙腾身翻了出去，再跑又怕声音暴露行踪，就猫在了墙跟，侥幸想着能逃过一劫。
　　院内隐隐有人在打呵欠，一个女人睡意朦胧的声音嗡嗡地响起：“阿笄，在干什么？”
　　一个女孩脆生生道：“打水呢，马上就回去。”
　　接着就是一阵悉窣，女孩好像离开了院子。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身子又向墙上靠了靠，暗暗祈祷她是没有发现异常，回去了。可自墙的那端，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重又响起，而且离我越来越近，我赶紧起身跑路。
　　刚迈开步，我就听见一声轻唤：“别走。”正是那女孩的声音。
　　我一哆嗦顿住了，却不敢回身，暗骂晦气，才从坟中出来没几天，修为怕是不足以对抗生人，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小女孩。
　　正当我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拿去镇在阵中灰飞烟灭之时，那女孩却又道：“别怕，我不害你。刚才是你在井边吗？”
　　我有点发怔，心虽是已稍稍安定，可我依然不敢回头，这次不光因为恐惧，还怕自己腐成朽骨的面孔会吓坏她。现在我倒恨起自己头发蓬乱、面目可怖了。
　　女孩见我半天不搭腔，就转到我面前望向我。我没提防，正正对上了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在月辉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那般明澈的眼睛，她的眼睛。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
　　她生得很清秀，白净而有些婴儿肥的脸，一团稚气。那天她裹着半旧的水红色夹袄，像一朵俊艳的海棠花。她的家人一定很疼爱她，因为那袄被棉花盛的满满的，蓬松极了，看着就很暖和。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话不仅是赞荷的，也是为她而做的。
　　恰好，我很喜欢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