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未知》二十四舍下

3、第 3 章

　　风在耳边呼啸，御剑飞行速度极快，御剑之人却稳若青松，不动分毫。
　　身后发生的什么，谢青云不在意，若在过去，恪守修行守则的他，绝不会在普通人面前展示半点法术，现在不同了，前后加起来数千岁的他早没了这么多顾虑。
　　他抬了抬怀中轻薄如纸的小身子，他下的手不重，但是跃出数百里地，符广灵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想必是马戏团为了方便调/教，把他饿了太多天的缘故。
　　符广灵这副模样谢青云已太久没看过了。自从他们相遇，他一直把符广灵养得干干净净，饱满健康的。他始终谨记无垢的要求，实现符广灵的心愿。然而“心愿”是什么，无垢并没有特别说明。是一个？两个？还是无数个？他不知道。
　　最开始的一世符广灵说想吃好吃的，他就傻乎乎地信了，给了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结果两百年后符广灵寿终正寝，他前脚刚入土，后脚谢青云就被乱石砸死了。
　　他在酒馆重新醒来，碾压的感觉犹在，差点没一掌打死那个店小二。
　　第二世，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重生，但作为一个修真者，前世的死法未免太窝囊，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也挺好的。谢青云积极乐观，依旧和前世一样，安顿好了符广灵，便照常开始自己的修行之路。结果和之前一样，他又没了。
　　第三世，他意识到自己的重生跟符广灵有关，思考了一遍无垢的话，决定无条件满足符广灵的所有要求。结果符广灵张口告诉他，他想修仙。
　　符广灵魔血等级太高，根本不适合修仙，魔界通道封印已久，以谢青云的修为又打不开，符广灵这话一出，第三世当场报废。
　　经历三世，谢青云清楚地认识到他和符广灵的命魂绑到了一起，而解绑的关键很可能就是实现心愿。为了避免上一世的错误，从第四世起，谢青云再也没出现在符广灵面前，坚决不透露有关修真界的一星半点，费尽心思地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
　　可是符广灵一个在人界的半魔，又得不到修炼，寿数极其有限，实现不了愿望，他们俩的命格绑定就不会解除，他死谢青云也会跟着死。
　　谢青云只能想方设法地为符广灵增加寿元。重生次数越多，他的耐性越来越差，手段越来越疯狂，心性越来越低劣，做人做事有时连他自己都不齿。可惜就算这样，结局一点没变，他还要重来。
　　不过他也不算全无收获，在一次秘境中他偶然得知了符广灵的真实身份，他竟是当世大能——魔君符幽明之子！有魔父做后盾，符广灵还怕寿数不够吗？谢青云燃起希望，尝试用各种方法与魔界取得联系，结果希望没等来，反而还意外知道了魔族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
　　自古人魔不两立，即便神志接近癫狂，他也清楚知道就算符广灵能活了，他也不可能讨到好。
　　如今修真界正是大能陨落，青黄不接的时候，根本经不起养精蓄锐数百年的魔界一击。
　　因此必须挺身阻止。
　　谢青云几乎没有考虑就做出了选择，他没有心力再照顾符广灵，便施术让他陷入沉睡，从战场上夺取魔气为他无限续命，而自己则弃医从武，拿起长剑，做了剑修。
　　又过了数百年，谢青云靠着前世的余晖晋升到人界顶峰，与魔君符幽明展开殊死一战。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和符幽明前后打了三辈子，每一次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败。比如上一世那个在晴空万里劈下的、破坏掉他所有法宝的九重玄雷。
　　谢青云嗤笑，试问在那片一没有准备渡劫的大能，二没有一点云朵的残月大漠怎么说降雷就降雷。最扯的是道道惊雷，不劈符幽明光劈他自己。
　　如果说人世只不过是天道笔下的一本书，可以随意涂改，那他的经历就是实打实的天（zuo）意（zhe）弄人。
　　该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是老天爷选择的那个身负救世之责的人。
　　那么谁才是天命之子？谢青云左思右想，视线落回到符广灵身上。谢青云一直记得第三世时符广灵说过的想要修炼的愿望，因此对他颇为忌惮，担心他有朝一日加入魔族，倒打一耙。
　　回想过去，自己为了修炼，剥夺了符广灵享受人生的资格，已是违背医修的原则，对他不起。
　　拜他那个搅弄风云的亲爹所赐，或许他不该把符广灵这个符幽明之子排除在外也说不一定。
　　谢青云轻触符广灵满是伤痕的脸颊，“既然如此，这一世就让我为你铺路，引你修真。”
　　下定了决心，谢青云当即掉转方向，朝记忆中地点飞去。

　　这是陈朝的一座供修士聚集的城镇，这座大陆主要有五国四海，陈朝便是五国之一。
　　谢青云颠了颠怀里似乎不打算睡醒的债，用可以隔绝灵力的斗篷包住，径直朝街边一家客栈走去。客栈外装修古朴典雅，进入客栈的客人很多，里面却安静得出奇，实际暗藏玄机。
　　刚到门口，客栈一才刚练气三层的小伙计就迎了上来，“道友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准备些吃的和适合孩童穿的衣物。”
　　“好嘞！莲字第一间，您收着！”一间上房是一枚中品灵石，伙计拿到灵石便递给谢青云一枚刻有九瓣莲花的门牌，那门牌上最左边一枚莲瓣隐隐闪烁。
　　谢青云接过门牌，往上面注入些许灵力，眨眼功夫已置身在上房之中。他随手将门派仍在桌上，这实际是一个简易的传送阵，门牌的标识对应不同的房间。也是这家酒家生意红火、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保密性高，住客之间互不接触，十分适合需要独立空间的修士。
　　此时怀里的符广灵已经醒来，却十分安静，乖巧地提溜一双大眼睛望着谢青云。
　　“醒了？”谢青云将他放在桌上坐着，与他四目相对。来时他用净身咒给符广灵简单地打理过，还顺道换了身自己的长袍，多出这孩子身体好长一截。
　　“唔？”从未接触过人类社会的符广灵歪了歪头，小手摸到长袍细腻的料子，好奇地多抓了几下，就要放到嘴里。
　　谢青云抓住他，“这个不能吃。”他头痛，最开始的符广灵比婴儿还婴儿，偏偏还体质特殊，以灵力的方式强行灌输的蒙学方式对他根本没用。
　　若不是符广灵天资聪颖，每回都被迫当爹当妈的谢青云早就抓狂了。
　　与头痛的谢青云不同，符广灵很喜欢这个有着亲近气息的两脚兽，虽然外形看起来跟抓住他的那帮人很像，但好看许多，感觉天差地别，尤其是在怀里的时候，既温暖又安全，就像那头曾经保护他的母狼。
　　“啊……”他张开双手，想再次扒住谢青云。
　　谢青云干脆把符广灵抱到了地上，他很清楚自己木灵之气的亲和力。果不其然，符广灵刚一落地便自动上前，像树袋熊一样牢牢抱住谢青云的小腿，一动不动了。
　　见他这么乖，谢青云对他的愧疚又上一层。
　　他施术在房间空地上变了个成人大小的澡桶，用引水决引来客栈的温泉水注入桶中。
　　水温合适，谢青云弯腰把腿边的符广灵扯起来，三下五除二脱掉他不合身的衣衫。
　　瘦弱的小身/子大落落地出现在谢青云面前，锁骨中央竖写的“广灵”二字露了出来，篆书以体，飘逸流云，是符广灵的身份烙印。魔族会将孩子的名字以烙印的形式打在身上，以示族群。
　　谢青云看了十几辈子，本是见怪不怪。可是前世这张皮被符幽明剐了下来，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面上心里一阵刺痛。
　　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这厢谢青云陷入前世亏欠，那厢符广灵脚刚一接触水面，就像怕水的猫一样剧烈挣动起来。他这怕水的毛病一点没改，过去让他做富家翁的时候家里连假山都不准有一座。
　　符广灵挣扎得就跟这水是吃人怪兽一样，厉害得紧，没过多久谢青云身上也湿漉一片。不过符广灵到底虚弱很久，很快便没了力气。他的头发尽数湿润了，现在全都服帖在身上，肩胛突出，更显得这具身子瘦弱。他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两脚兽要对他这样，两只小手死死扒在桶边，眼眶蓄满了泪水无辜地控诉他。
　　“唔……”委屈得不行。
　　谢青云真是服了他这眼神，他知道符广灵很聪明，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但是他自己心里有愧，心软成一片。
　　“哎！”
　　谢青云除去衣物，也踏入桶中。他一进桶，符广灵就飘过来，蹭到他怀里，哪还有刚才半点怕水的样子。谢青云发泄似地在他幼嫩的屁股啪啪两下，力道不重，还带着水波，符广灵以为是在跟他开玩笑，咯咯地笑。谢青云瞪了他一眼，他就乖乖地伸手搂着他，双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十分可爱。
　　真是债。谢青云认命地捡起胰子替他擦洗身子。
　　洗漱过后，符广灵被换上普通孩子穿的小衣，一头毛躁的头发被谢青云用头绳简单地束成一股，垂在脑后，再配上他那张受天眷顾的小脸，简直就是一团可爱的糯米团子。
　　之后半个月，谢青云拿着一杆戒尺，好歹让符广灵学会了跑步走路和一些简单的交流，总算看着像个普通小孩，除了着急时还会原形毕露意外，叫他去对街买个糕点没问题了。
　　准备得差不多，谢青云带着符广灵退了房。
　　现在的符广灵已经不需要抱着了，他小手牵着谢青云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青云腿边，身上被谢青云施了一层障眼法，隐去了特征明显的暗红发色及左颊火焰胎记，只有修为高于谢青云的人，才会看出眼前这个孩子是人魔两族共耻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