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油糕》八宝油糕

3、杏花村

　　大越与巴蜀交接之处的一个小村落，一个青年正追着一名一身补丁的小男孩。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形略显单薄，面如满月，眉清目秀，两只小腿跑的却奇快，稍长的青壮追了许久，居然还捉不住他。

　　小男孩子在前面跑了半天，见青年还没捉住他，长着细细茸毛的嘴边挂着一丝笑意，脱下裤子，拱起屁股，小手拍着自己的屁股，就对后面追他的青年嘲讽了起来。

　　青年是个小心眼的人，那肯吃这亏，见他骂的兴起，更是气的咬牙，于是大喊：“狗剩儿，你再跑，我找你奶奶算账去，叫她来收拾你。”

　　原来，小男孩名叫狗剩，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从小无父无母，是他奶奶从山上捡回来的孤儿。

　　狗剩奶奶没什么文化，自己的儿子跟丈夫早年被拉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所幸十年前冬天在山上得了狗剩这么一个捡来的孙子，倒也溺爱的紧。

　　为给狗剩起个好名字，找了附近好几个村庄，才找到了一个姓徐的老童生帮忙起了个陆渐的名。可倒不知道是哪家小孩起的诨名，狗剩的大名反倒在这十里八乡红透了半边天，你要问起陆渐，反倒没人知道。

　　狗剩乍一听后面的青年要找奶奶去告状，立马收了笑嘻嘻的脸色，破口大骂道：“赖皮三，你有本事来抓你爷爷啊，你去告状，算什么男人。”

　　年青小伙本叫陆散，小时候烧柴做饭的时候，把头给烧进灶台上去了，结果被火烧了半截，从此之后这头发是形成了森林包围陆地的局面，又因陆三凸颧骨，薄嘴唇，活脱脱的赖皮狗的气质，常被村里的小孩子揶揄道赖皮三。也因此，陆散最是听不得别人叫他赖皮三。

　　这赖皮三一听这话，脸渐渐变了颜色，几根稀疏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眯缝的眼睛里像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的呵斥道：“狗剩儿，你爷爷不告就不告，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跑，来跟我来场男人间的决斗。”

　　此时，路过的村民倒是被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的跟着起哄道：“男人的决斗！”“狗剩是男人就别怕！”……

　　狗剩却也不傻，用不知道哪来学的浑话，边跑边说道：“你爷爷毛都没长齐，算什么男人，我还是小孩呢。就你还要跟我来男人间的决斗，赖皮三你有脾气等我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看你爷爷我熬不熬死你……。”

　　赖皮三是越听越气，尤其是后面的污言秽语，完全不堪入耳，立马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朝狗剩扔过去，就听见前面狗剩哎哟的声音传来，“是谁在这挖坑陷害你爷爷！”

　　定睛一看，原来狗剩跑的太快，已经跑到了村口老王头新挖的粪池，这粪池处原本是块空地，老王头嫌自家粪池雨天总要溢出，就在自家房子隔壁的空地新挖了个粪坑，哪成想刚要挖好，天上掉下个狗剩，正好来了个花和尚穿针鼻——大眼瞪小眼。老王头一见这狗剩，耳听赖皮三在后面骂骂咧咧，就知道定是这小皮猴又去惹了这赖皮三，这回儿掉这坑里怕是少不得挨一顿打了。便让他快爬出去。

　　狗剩哪还敢在这久留啊，后面的赖皮三那可不是好相与的人，谁成想，粪坑还没爬出呢，赖皮三就在坑口堵住了狗剩，上演了一出关门打狗……

　　“赖皮三，哎哟…%你给老 哎哟%…老子记住，这笔帐爷爷哎哟记 %…记下 下了……赖皮三，我跟你没完……”

　　狗剩不过十二三岁，哪是这赖皮三的对手，此前数次交锋，除了第一次赖皮三不慎遭了狗剩的铁嘴，左肩被狗剩留下了一圈月牙，后面的几次，赖皮三可是防着他的铁嘴，下手更是狠辣。直接翻身跳到狗剩身上，将狗剩压倒在地，左一拳，右一圈，不过一会儿，狗剩就昏死过去了。

　　彼时日落，本是看热闹的村民们，此时见狗剩被打的凄惨，也都上来劝解，可这狗剩倒也硬气，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痛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见村民都来帮自己说话，反倒激发他的傲气，连惨叫声都不吭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就是打死人，也是不值钱，算不得犯法的事。旁人见这狗剩已经昏了过去，也担心真打出了事情，可是大家平日里都对赖皮三有所畏惧，逡巡不敢上前，老王头赶忙上前拉住了赖皮三：“狗蛋这孩子都打成这样了，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何必痛下死手，如果真死人了，你自己也不好处理吧。”

　　赖皮三阴翳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心道：这小子这次就算不死也脱层皮，也好让他们知道，在这杏花村招惹我的下场。于是说：“这次看在这么多人给你说话的份上，饶了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来惹我。”拍了拍手，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彼时狗蛋正忙完农活，闻听狗剩和赖皮三打起来了，赶忙挤进了人群，看见了躺在地上不成人样的狗剩，忙背起他往家赶。

　　因为脑壳圆润，形如似蛋，村里不知道哪来的一句狗蛋，倒把他的美名传开了，狗蛋本名寇猛，名字虽然听着霸气，但他本人却是个憨厚老实的货，平时少不得受同村的人欺负。

　　狗剩自小向往江湖上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侠，讲究个打抱不平，什么侠义之心之类的云云。虽说自己比狗蛋小个两三岁，可每当狗蛋被人欺负时，这狗剩总得去来个英雄救蛋，蛋没救出来，这两人倒是被打成了剩蛋模样。一来二去的，这两人倒成了一对好兄弟。

　　狗剩从昏睡中渐渐醒来，在狗蛋背上嘟囔着：“赖皮三，你给小爷记住，等我几年，看我怎么收拾你……”

　　狗蛋见狗剩醒转起来：“你怎的又去招惹这赖皮三，他那人欺软怕硬，对于我们这些好欺负的，动起手来可从不手软。”

　　狗剩闻听此言，蹙了蹙眉，试了试开口，就疼的他呲牙咧嘴，吐了口血沫子：“狗蛋你是不知道，那赖皮三可不是好人，我平时虽淘气了些，在这村子里挨了不少打，但我知道，那些乡亲是心疼着我的，可这赖皮三，自打前些年撞见他偷看隔壁村王小花洗澡，他可就没少动手，今儿个，我又在王小花家门口撞见他，嘿，我岂能遂了他的愿。”

　　狗蛋早知赖皮三这人品性不端，平日里这赖皮三也没少欺负他，只因这赖皮三傍上镇上的某位大人物，平常没少在村里作威作福，只要没死人，上面也都睁只眼闭着眼。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继续背着狗剩往家赶。

　　狗剩见狗蛋不答话，自顾自的说道：“我奶奶身体不好，你可别把这事告诉她，就给她说我不小心掉老王头的茅坑里了。”

　　狗剩奶奶自前些年，老毛病犯了之后，就再也没出过门了，平时都是狗蛋的母亲徐寡妇帮忙照顾。

　　徐寡妇丈夫在生下狗蛋次年，便被拉去打仗，恰逢当年遇上了宋命叛了当今圣上的案子，一块被革了性命，以至于徐寡妇一家也险些被株连，后来据说是李相国出面保下了他们这些叛军家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寡妇一家，在村里不受待见。狗剩奶奶因着徐寡妇跟自己是本家，平日里也多有帮忙照顾。

　　徐老童生膝下无子，虽说饱读诗书，却考不上半点功名。俗话说，穷习武，富读书。徐老童生考取了大半辈子的功名，却还是落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最后自家婆娘也跟人跑了。村里常笑话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一肚皮，连自家婆娘都看不住。

　　十年前，徐老童生初见狗剩，便对狗剩甚为喜爱，自狗剩懂事以来，便留下了他跟随自己学习，狗剩天资聪颖，记诵极速，过目不忘，圣贤之说如《论语》、《孟子》等不过几月便已学完，徐老童生甚为欢喜，便将自己未能考取功名的遗憾寄托在了狗剩的身上。狗剩对书中的经义却不以为然，反倒是旁门野史中的江湖事迹，英雄好汉的故事更让他心折。

　　狗剩奶奶本命徐俊芳，早年丧夫，中年丧子，而今晚年得遇狗剩。自也对狗剩寄予厚望，狗剩同龄的孩子大多已操持农活，徐俊芳却舍不得狗剩做半点农活，狗剩本想有朝一日踏足江湖，成为大侠，却不忍辜负奶奶的期待，只得愈发用心的学习。

　　自徐俊芳病倒在床之后，日子本就拮据，狗剩只得操起了农活，寻人谋了个代笔的差事。

　　徐俊芳本对狗剩弃学从农的事有所异议，奈何家中本就拮据，而今自己告病在床，只得由着狗剩。耳听自家门被推开，看着狗剩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徐俊芳惊道：“渐儿，你又跟人打架了？”狗剩还未答话，狗蛋便已抢着说道：“奶奶别担心，陆渐是不小心掉进了村口老王头新修的茅坑，你要不信可以让我妈去问问。”

　　狗剩也连连点头，唯恐奶奶在问：“徐婶婶怕是要做好饭了，奶奶你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端来。”

　　徐俊芳深知陆渐是个懂事的孩子，追问也是无用。恰逢此时，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端着菜进门来了，妇人眉眼含笑：“渐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老王头刚刚过来可都跟我说了，你呼哧呼哧的路都不看，就跑进了他新挖的茅坑，还不去擦药。”说着眨了眨眼：“猛儿，还不来帮妈忙，扶婶婶去吃饭。”

　　狗剩闻言，讪笑的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