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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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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按你说的帮你母亲火化了,”殡仪馆工作人员问,“那骨灰需要带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工作人员看着心不在焉的童泽,这样挺能理解,母亲去世了,难免有些难受,集中不了精神。
童泽说:“留这里吧,带回去也没地方放。”
工作人员嘶了一声,皱着眉瞪着童泽:“你这孩子,什么叫没地方放,你母亲的最后一点东西了,还空不出一点大的地方吗?”
童泽依然很平静,说道:“我没有家,所以你告诉我应该放在哪?”
工作人员哑口无言,刚还恶狠狠的看着童泽,这会儿又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
童泽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他坐在回淮池工作的精神院的公交车上,困意袭来,早上出门就各处跑,才把母亲的事可以自己解决的东西搞完。
至于他父亲那边,他并不想管,什么都等舅舅过来处理吧。
童泽强忍着自己的困意,熬到了精神院站。
下了车感觉这个人都是飘忽的,一股铺面而来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直接把困意都熏没了。
童泽敲了敲淮池问诊室的门,里面传来淮池的声音:“进。”
童泽开门进去,刚踏一步,抬头才看见有患者在问诊,旁边站了患者的应该是母亲。
几人同时抬头看着童泽,童泽正要退出去,听到淮池说:“进来吧。”
童泽点头,一溜烟窜进了小房间里面。
不过这次没有睡觉,而是靠在墙边,偷偷听着淮池的问诊过程。
淮池说:“不好意思啊,那是我弟弟。”
“有没有自残过?”淮池问道。
童泽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自己就是坐在淮池对面的病人,可能下一刻淮池就会拉着病人的胳膊给她擦拭伤口。
“有过,我忍不住,总有一种冲动,它在驱使我的大脑!”女孩颤抖着把手臂露了出来,手臂上一条一条鲜红的伤口,如同束缚住她的麻绳,挣不开,逃不了。
淮池没有碰女孩的手,而是让她把手收了回去。
“你平时有没有产生什么幻觉或者听到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淮池问。
女孩点点头:“有人在监视我!”
淮池看向了一旁紧张的母亲,说道:“你孩子状况有点严重,得先做个测试,然后再具体安排。”
淮池打印了一张检查单,母女两人一起走了。
淮池看向身后的小房间,童泽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确认没有外人之后才走了出来。
“怎么,害怕见陌生人?”淮池问道。
“你别想着见着一点机会就试探我,”童泽说,“我说过了我没有病。”
淮池点点头:“嗯好,职业病,习惯了。”
“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淮池说。
童泽靠在沙发上:“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舅舅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想了一下,要不跟你舅舅说一声,以后就住我这里得了,这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也懒得跑,顺便开学前给你补补高二的课程。”淮池说道。
童泽难为情地说道:“不好吧,昨天收留我一晚上我就已经挺不好意思的了。”
“我可不是白给住的,要收房租水电费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淮池挑了挑眉说。
童泽想了半天,最后说:“不用。”
淮池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当他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后知后觉自己怎么之前会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呢。
童泽没有收入,靠着舅舅舅妈养活,他自己没有办法想象离开他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有收入靠什么交水电费,离开舅舅舅妈自己怎么生活种种。
“那这样,这半个月你回去住,等开学了住我这里来,我帮你复习,考上c大,作为交换,你要随时能够让我联系到。”
淮池第一眼见到童泽时,就想把这孩子留在身边,也许出于同情,也许被他不屈的眼神而震撼到,再者童泽的成绩很出众,如果因此毁了前途,那淮池一定会自责。
这算是他最失败的一次问诊。
童泽毫不动摇,莞尔一笑,说道:“你这人真的是同情心泛滥啊,是不是每个来你这治病的患者都会被你邀请去你家?”
淮池哭笑不得,说:“不不不,你是第一个,我觉得也会是最后一个,还有啊,不是同情心泛滥,算我多管闲事吧,想让你考上c大。”
还有一个原因,考试c大心理系,童泽就会清楚自己是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才会老老实实接受治疗。
童泽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虚着眼睛看着淮池:“行吧,不过还是得回舅舅家一趟,把他们接过来,处理完事情再说吧。”
淮池看着童泽,他的鼻子泛红,接着一滴滴眼泪落在地上,发出轻而脆的声音,他埋着头,着实有点难为情,总想哭,但只在淮池面前哭。
淮池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安慰。
没等淮池反应过来,童泽已经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红着眼眶强撑着笑了笑,看着淮池说道:“瞧我这没出息的样,明明没什么感觉的,但就是想哭。”
不能问,不能问!
淮池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感觉自己很累,然后觉得自己很没用?”
童泽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我说了我没病!”
但是不得不承认,淮池是对的,只是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只能自己关心自己,所以他学会了隐忍,就算很生气,也憋着。
淮池连忙道歉:“好好好,我不问了,瞧我这职业病,你别这样。”
童泽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虽然话题转得很僵硬,不过他堵淮池会陪着他一起僵硬。
“啊,快了,还有十分钟,”淮池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问道,“一会儿去买点东西,然后找个地方吃火锅?”
童泽表示双手赞成,两年了,整整两年没有吃过火锅了,作为一个四川人,不吃辣真的是天理不容啊。
“那要不咱现在就偷偷溜出去?”淮池眼睛睁得很大,眼里满是像小孩盼着买玩具时候的激动。
淮池所说的溜出去,全部过程为: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主任迎面走来时还打了一个招呼,路过大门时还给门卫问了个好。
“这就是所谓的溜出去?”
淮池满脸骄傲地说:“下次让江寓带你翻墙,我不用翻墙就能出来。”
出了办公室的门,面前这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居然跟个小孩一样幼稚。
“我不要他带!”童泽很抗拒江寓,只要看见江寓就想到那天的情景,以及后来的种种。
“难不成要我带你去翻墙?”淮池问,问就问,还把头向□□斜了一点,二十八岁的大男人都这么保持童心吗?
童泽倒是不客气地点点头,说道:“什么时候翻,明天?”
弄得淮池欲哭无泪,这娃咋就这么单纯呢,说什么信什么,哪天被人拐走了都还得帮着数钱。
“行吧,明天。”
商场就在医院对面,也不用开车,穿过一个马路就到了。
“所以我们要买什么?”童泽问。
淮池左顾右盼,脚步随着视线定格的方向走了过去,说道:“跟着我走。”
淮池带着童泽走进一家手机专卖店,销售员立马迎了上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童泽很不自在,不紧不慢地跟在淮池正后方,躲掉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其实是他看不见别人了。
“请问一下想要个什么样的手机呢?”销售员一脸殷勤地笑着,对着淮池问道。
淮池偏头:“你想……”
对空气说了两个字,是不是有点傻。
那童泽呢?
童泽从淮池正后方露了半个脑袋,表示自己在这里。
为了缓解这种沉默的尴尬,销售员赶紧说道:“你弟弟有点害羞啊,长得这么好看,躲在后面干什么呀!”
淮池这才反应过来,可能又是某个不确定的心理病在作祟。
“来,”童泽被淮池拉着手腕走到展示台面前,“你看看什么样的可以。”
淮池指着第一个手机面前的牌子,对童泽说道:“你看,这是他的运行内存,一般现在用的都是8G的,还有一些用6G的,8G要多一点,玩游戏不容易卡,然后就是下面这个128G,就是它的内存,其实一般这么大就够了。”
童泽从来没有用过手机,对这东西也不太懂,只能配合地答应两声。
“那你觉得什么颜色的好看?”淮池问道。
童泽说:“白色吧,看你自己喜欢什么颜色。”
“好,”淮池指着展示柜里的一款白色手机说道,“就这个了。”
销售员笑得更夸张了,踱步走进收银台,招呼到:“这里买单哦,我给您拿个新的去。”
“殷勤。”童泽小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淮池说,“这是为了生活,你还是小孩,不用都这些,以后就明白了。”
童泽反驳道:“那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因为我的这份工作是我自己选择的,被我从心里就认可的,愿意去做的,说白了,就是,他们也许是为了生活而选择的工作,而我是为了自己而选择的工作。”淮池说。
销售员走了出来,童泽也没有再说下去。
拿过手机后,被销售员送到了店门口。
“这个手机你拿着,”淮池把装着手机的手提袋递到童泽手上挎着,不等童泽推辞,说,“不是拿给你玩的,我需要随时可以联系到你。”
童泽只好收下手机,心里默默记下了手机的账,他不能欠淮池的,那种欠着别人又怎么样也还不清的感觉,在舅舅那里感受过一次就够了。
“有些账,你一辈子都记不清的,”淮池突然说,他看着童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你欠我的,这是我的贿赂。”
童泽看向他:“贿赂我什么?”
淮池笑着挠挠后脑勺,说:“暂时没想到!”
童泽抿了抿嘴唇,看了淮池一眼,这个人真的是让人生气又讨厌不起来。
“童泽!”
淮池一把拉住正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童泽。
“干什么!”童泽不耐地问道。
淮池把童泽拉到自己的左方,和自己并排着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事,走吧。”
童泽只当这是淮池一个幼稚的把戏,和他并排走着。
“滋”。
童泽顺着近在咫尺的声音看去,只看见了淮池刚好跨过的水管。
“怎么了?”淮池问道。
童泽看了看淮池被水冲湿的裤脚,又看了看自己还干透的裤脚,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控制不住情绪地开始对着淮池吼:“你在干嘛!你今天到底想对我怎么样,你为什么要一个劲地对我好,你图什……”
话还没说完,童泽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嵌进淮池的棉袄里。
也不是淮池多感性,只是这满大街的人一双双看猴儿似的看着他们,他着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时候面对童泽的“情不自禁”,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抑制住,然后自导自演一场情感大戏。
“你是我弟弟啊,我怎么能不对你好呢,”童泽被淮池捂得完全喘不了气,“我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想对你好,只对你好,我心疼你,怜惜你……”
童泽放弃挣扎了,死了算了。
淮池一场大戏演绎完毕后,终于放开了童泽,本以为会感动到在怀里平心静气听了那么久的童泽。
却换来童泽的一句:“演过了,我都没眼看了,下次语气不要这么夸张了。”
淮池一脸茫然:“没有可取之处?”
“完全没有,”童泽看着淮池的眼睛,顿时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不过……感情很到位。”
到位个屁,全程哭腔,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啥大事了,童泽,口是心非可不是你风格啊!
“好啦,不逗你了,好点没有?”淮池突然温柔地摸了摸童泽的头。
把童泽给整不会了,琢磨从开始就是淮池在哄自己的。
“你这个人……”为什么可温柔的这么不着边际。
童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