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谎言》脆弱的曱甴

8、想通

　　手术很成功，半个月后拆下纱布的那一刹那少卿终于看见了久违的阳光。
　　他看见了那一束放在他床边，小小的洁白的花儿，就像小仪说的，一串串圈圈似的结伴绽放在同一个枝条，看起来很拥挤，事实上这样的依偎会很温暖吧。
　　出院后少卿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回去那个小小的屋子。他以前的办公室成了他现在的暂住地，总公司那边的领导给他无限期的病假，车子公司任他用，只要某天记得回来上班就是了。
　　趁着假期少卿去了不少地方，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和宁怡。
　　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他们去的都是以前有过回忆的地方。
　　市郊的孤儿院、托育院，S大的校园，医学院的球场，马路边的公车站，图书馆，电影院，......
　　原来，子凌陪着他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走过那么多的路，看过那么多的风景。
　　那个以前和他一起的人不再与他并肩齐行，他也慢慢的松开了自己曾经紧握着的手。
　　他，值得更好的！
　　二十多年的回忆，已经足够他回味一辈子，该知足了。

　　今天有接到宁怡的电话，约他到公园的湖边见面。
　　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坐在湖边的椅子上看着澄清的湖水。
　　很安静，不是周末，没有什么人，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很美。
　　以前他们五个人很喜欢来这里，大学离这里不远，那时候这个公园还没有建成，湖边上没有椅子，他们总是喜欢买一堆零食来这里喂鱼。坐在草地上嬉闹，互相调侃，听秦雅唠叨，学莫墨说冷笑话，闹得厉害时经常扯成一团。有时候路人经过看见，还会小声的议论，说一个女孩子怎么和四个男孩子这样闹在一起，一点都不忌讳避嫌。等路人走远，莫墨就会一本正经的说他们四个是宁怡的四个丈夫，他是老大，少卿是老二，子凌是老三，秦雅是老四。而秦雅则会不服气的反问为什么他排第四。莫墨会回答他，因为他和少卿是“上”面的，所以占了前面两个位置，秦雅年纪最小，就该排最后。那个时候，秦雅会很生气的反驳说他比子凌高，起码要排在子凌的前面。子凌不肯，说年纪小就要有自知之明。于是，几个人就会再次打闹到一起，直到宁怡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他们四个是她的哥哥，说什么丈夫毁了她的声誉几个人才肯消停。
　　过去的一幕幕像刚刚发生般的一样跳跃在眼前，少卿的眼前仿佛凭空出现了几个笑闹成一团的人。才发现，以前的他们，真的很开心，从来都是笑着来笑着走。
　　“小少爷，这里很美哦，那个湖很漂亮。”
　　“是吗？姨，能告诉我现在湖水是什么颜色的吗？”
　　“嗯，很清的水，有点青还带点蓝，一闪一闪，很耀眼呐。”
　　“呵呵，是么。”
　　少卿侧过头，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推着一辆轮椅，就停在他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轮椅里坐着一个很瘦弱的少年，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
　　少卿很吃惊，那个少年很瘦，瘦得离谱，缱绻在轮椅里的身躯只占了座位的三分之一。炎热的天气却盖着厚厚的毛毯，毛毯下露出的脚踝竟然不及他手腕的一半大小。苍白的脸蛋毫无生气却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睛很大很漂亮，直勾勾的注视着湖面。
　　那双大大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
　　少卿心头一震，那个孩子的眼睛，和某人的，很像很像.....
　　“姨，这里是不是有人？”少年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的询问，虚弱里带着破碎的感觉，似乎要花了很大力气才努力挤出来的。
　　“没有没有，”妇人看了一眼少卿，然后对少年说，“没有，这里很安静，就我们，没有别人呢。”
　　少卿这才注意到，少年的眼睛，看不见。
　　那双大大的漂亮的眼睛，若是有焦距，该是多么的狡黠灵动，该和他多像。少卿叹息着。
　　少年突然低头咳嗽，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身后的妇人紧张的在自个身上摸索找寻着什么东西，那少年阻止之后低声说他想回去。
　　在轮椅掉头的那一刹那少卿好像看见那孩子捂着嘴的手指间冒出红红的血光。
　　忽然很想哭，为了那个瘦弱不堪的孩子。
　　然后又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没有亲人，爱人也离开了他，但是，他还拥有自己的生命，还有失而复得的光明，他还有未来。比起那个少年明显不长久的生命，他真的很幸运。
　　“少卿。”宁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来迟了，抱歉，等很久了吗？”
　　“没有。”
　　“少卿....”宁怡眨了眨眼，她刚才好像看见少卿笑了，不是一般的笑，是她从小到大熟悉的那种。“你很开心？”
　　少卿点头，“是啊，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
　　“啊！那就好！”
　　“对了，小仪，今天我爸爸那边的人联系我了。”
　　“你爸爸？”宁怡低头，少卿看不出好友的表情，“是找你回去吗？”
　　“是！本来我不打算回去的。可是刚刚，我想通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我虽然没有了他，可我还有将来，我还能去创造未来，还能看尽我想看的风光，还能看见他的幸福。我决定回去！”少卿认真的对好友表达了自己的决定，又偷偷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说不准，我回去后他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宁怡紧张的问，莫名的慌张让少卿很奇怪。
　　“嗯，迟点吧。那个联系我的人说爸爸已经去世了，我还有个异母的弟弟，似乎身体也不行了，我想等他.....再回去。”
　　“不行了？你弟弟？”
　　“嗯，据说是得了什么病，已经没得救了，就等着进棺材了。”
　　少卿说这句话时看见宁怡的眉头皱了起来，呵！她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
　　老头挂了，正牌太子命不久矣所以才想到他这个像垃圾一样被遗弃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