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如故番外》阴暗的米兰死忠

3、周生如故番外：青城大捷

　　“噗”，周林飞吃力的用膝盖顶开了伏在他身上躯体，抬手胡乱扒拉已经绞在一起的盔带，狠狠的吐出嘴里的血沫…
　　他扶着城垛起身，把垛口一柄断了弦的胡弓和连着未明主人小臂的胡刀推下城头。余光所及，陈尸遍野，对面胡营号角低沉，无数人马退潮般消失在营区灯影里。
　　十里连营。13万人。围三厥一。
　　“土包子仗着人多还跟师傅玩兵法？”鄙夷的喃了一句，接过亲兵递送的水囊猛的灌进嘴里。清冽甘甜的滋味不知是水还是血。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合着衣甲碰撞声传到耳里。
　　“将军，殿下找你。”
　　“在何处？”周林飞听闻霍然起身。
　　“衙署。”
　　“走！”他将挂剑水囊一块丢给亲卫，拢拢披风疾步踏出箭楼。
　　走下城墙时迎着些许光照让他眼睛微眯。
　　太阳正在落山，残余的暖光把插在面前胡服皮裘物事上的几支黑色箭翎透成金黄色，伴着饱含刺鼻焦味的风和弥漫城头的浓烟，他恍惚间回到了家乡丰收的田间。
　　暖阳，麦浪，炊烟。
　　乡在何处已乱不自知，但家，在西州。
　　家里有十个情同手足的亲人，他(她)们全都是师傅收养的战乱孤儿，只有最小的一个今年15岁…哦，过完年就是16岁的师妹身份特殊。9年前来到西州做师傅的弟子，据说和京师中州皇室有羁绊，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师傅最是疼爱这个文静黏人的徒儿，很多他们不怎么爱学的杂学都悉数耐心的传给了她。相处久了，他们对这个小师妹也是很喜欢，闲时变着法子逗随着年岁增长日渐忧愁的她开心。
　　今年送什么给小师妹呢？
　　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会送什么？
　　师傅呢？
　　夜色顺着远去的马蹄脚步浸润无声。

　　北陈新帝临朝第二年，关外白灾，北胡起兵自霸州寇边，连下十余城，并重兵围困物质重镇青城，掳掠无数，生灵涂炭。周边藩王诸侯求自保而不救。唯有远隔几郡的西州小南辰王听讯之后未及上报朝廷和召集镇边主力，便率王府侍卫、守城军士万余人星夜驰援。
　　在城池风雨飘摇旦夕将破之际，南辰王军至，周生辰一马当先，铁甲银枪的阵斩了惊惶堵截的三员胡将，率家臣亲卫在敌军动荡之际突入青城，肃清登上城楼的溃敌并架起了鸦青色的南辰王旗，青城的局势才稳了下来。
　　解是解了，但围还在，胡军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疏忽恼羞成怒，也许是极有可能消灭从无败绩的小南辰王，可以指染因他而丰饶的西州，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攻城急猛，抛下万余具尸体不见功，可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今天，已经是第十九天。

　　入夜骤寒，下起了雪。城里宵禁，薄白的一片屋顶未见灯火，更显破败。
　　周林飞赶到青城衙署时里面的灯火已熄。诸事都已迅速简洁的交代完毕，在他随师傅征战的年月里，从未有议事谋划超过半个时辰的。
　　“殿下在堂前等你。”
　　等候的周林飞正在冲鱼贯而出的将领抱拳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听到了侍卫轻语。低头信步入内，在里面人前铿然下跪。
　　“殿下！”
　　周生辰负手长身立于偏厅，似在看着廊道上的飘雪。包裹一身甲胄的狐裘微微的摆动。
　　“你不必参加明日守城，今夜子时带领我为你准备的人换胡军衣甲，等信号从东门突围。”声音沙哑疲惫但不容置疑。
　　“是。”周林伏地的双手在应答声中崩起了粗大的青筋。结实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中几起又伏。
　　“援军最多三日必至，宏晓誉和平秦王带领的军队足够将给养消耗殆尽的胡人围住全歼，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本王在！让那些狼知道北陈的草谷不好打。”依旧自信饱含凛冽的嗓音。
　　“是。”双手在地已经攥成铁拳，已似连在了坚硬的砖石上。身体已如筛糠。
　　“来青城前，我已为你应下了刺史李大人之女的婚事，此番若回西州，便完婚吧。”无关了生死，语调略微轻松。
　　“……”不敢置信的眼眸里透着的是些许的不解、兴奋、还有着惶恐。
　　“看着我干什么？我知道你早就钟意李家小姐。李大人不知何想，愿女儿不妻不妾入王府侍奉，姑娘为此哭闹过几次，无奈之下才答应老父，我立过誓的怎么好去耽误人家。”
　　“师傅…” 眼前已经模糊，只有温热恣意横流。高高在上的王，现在只是我的恩师。
　　“去准备吧。”语气平淡的吩咐。
　　“是！周林飞立起行礼，急急转身又堪堪站住。
　　转过身对着还在伫立的身影缓缓下跪行弟子礼。
　　“师傅，保重！”头重重的磕扣在地。
　　向内堂走的身影没有回头，一如以往。

　　带着人马穿过集市来到东门，城门洞里的防御设施已经搬开，一切都已备妥。周林飞扳鞍上马，回头静静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跟他回去的都是年轻力壮或者轻伤的军士，鏖战数日，只余不到3000人，师傅已把最精锐的留给了他。
　　火光已经升起，城门咣然打开，一支骑兵像开闸的洪水扑向了城外连绵的营帐，另一支胡服衽袍的骑兵沿着城墙奔向了听到人马嘶沸而前往救援的胡军马队…
　　破晓。城墙。
　　敌军已经抛下昨夜被突袭的慌乱开始集结准备攻城，再拿不下青城就得断粮，就算两条腿跑回去也要喝西北风，他们要殊死一搏。
　　箭楼里，看着蚁附而上的敌军和两边互掷互射的箭石擂木，周生辰抿抿嘴拉出长刀，用撕下的鸦青色布条细细的将自己的手和刀柄紧紧的缠在一起，就像包裹送给小徒弟十一的礼物一样仔细而有耐心，身边的刀盾手被他从容的姿态感染了，纷纷效仿。
　　“家里还有亲人么？死后可有人安葬？“周生辰环顾发问。
　　“有。”回答的不少。
　　“可曾娶妻生子？”
　　“殿下贵为皇亲都没有娶，我们更不用说了，跟着殿下保这北陈江山，今日不知明日事，不能啊。也不愿临了孤儿寡母伤心难过“跟着周生辰多年的侍卫统领低着头说。
　　是啊，不是不敢，是为不愿。一生戎马征战四方，一走就是漫长时日，一支利箭就能再入轮回，如何能让心念之人反复煎熬？如何愿？
　　箭楼外已响起兵刃撞击声，嘶吼由远及近，王站起身甩了甩脖子，团身扑了出去，身后刀剑云集景从…
　　能活着，让十一回中州，太后不会拒绝。
　　死了，朝里那帮人会弹冠相庆，那心念十一的太子殿下会好好对她，我是她的师傅。西州有她的师兄师姐。宫里没有这漫天的血花和无尽的征途。
　　何处青山不埋人。

　　青城被围第二十日，胡军攻上城墙，小南辰王领守军残余殊死抵抗，午时20万援军至，全歼疲敌，城楼上王旗尽皆残破宛如流苏，王虽身中六刀两枪三矢而未倒，三军齐声欢呼。北胡主力经此战尽墨，几十年内无力南下。南辰王之名再度响彻江山。

　　腊月三十，夜，大雪，西州城，南辰王府。
　　早已归来，在王府大门外伫立了许久的周生辰轻轻转动了手腕，支着伞迎着风雪缓步走向那扇透着一线灯光的大门。
　　他站在门前无声的吸吸鼻子，眸光从游离回到坚定，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片的问安声中，门缓缓关上，遮挡了绽放的光和藏书楼内一阵急促奔向他的脚步声。
　　人生何处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