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不问剑》客灯

193、留在这里

　　“为什么想将瀚海变成绿洲？”

　　“给楼小夙的礼物，也许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了。”傅东风惆怅，起身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沙海，荒凉、贫瘠、杳无人迹，沙地里的蛇虫鼠蚁与长着荆棘倒刺的植被共舞。

　　大概傅东风心存不舍吧，楼夙即便不能长在烟雨江南，他在四季分明的风陵，在八月飘雪的乐游山都能过得很好，沙漠没什么不好，但傅东风想给他绿洲。

　　“大师兄，你怎么想的？”张翠微不理解，“这是能做到的事吗？”

　　傅东风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说：“当然能了，你信不信我还能造一轮日光呢？”

　　“这种话不能乱说。”

　　张翠微很严肃，造太阳不能乱说，沙漠引水是能说的。

　　“所以，大师兄是想用我的仙骨引水到瀚海，造个绿洲送给小师弟？”

　　傅东风点头，却听张翠微叹气，“力竭不力竭的，大师兄记得找人把我的尸首找人运回乐游山……”

　　且不提能不能做到，单他一个人，不晓得瀚海成绿洲后他还有没有命在了。

　　“别啊，二师弟。”傅东风从怀中取出了一幅山川地势图，指着图上他标记的几个山川湖泽，挨个解释。

　　“山脉中有地下水，瀚海以北还有高原河，东边是燕然山。两境合一后瀚海北方也是连绵的山脉，但山北面是连接海域的渡口，风遇山止，山聚气而成水，水养气……”

　　真怕他说个滔滔不绝，张翠微打断他，“好了我帮你，要我做什么？”

　　“地底有岩石层的地方在这儿。”傅东风指了图上的一处道：“地势低，还能储水。”

　　“我把水给你引到这儿就行了？还以为你要让我把阻断瀚海雨水的山给平了呢。”

　　傅东风：“……移山这种事还是拜托给别人吧，不然你真的没命回去了。”

　　“你还真想移山？大手笔啊！”

　　张翠微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从前讨小师弟欢心明明就是转糖画这样哄小孩的手段，怎么现在一出手就要移山填海了！

　　“在找你之前我已经找过谢三问了，他看着挺闲的，巴不得我给他找点事，再说，瀚海变好了也不是坏事。”

　　“大师兄，你别忘了谢三问和我的身份，现状咱们还是追捕关系。”

　　傅东风浑不在意，说：“你们过燕然山就不能是别的身份了。”

　　这话在理，所以前一日还惶惶然无措的浮玉弟子，今日就见师兄跑去瀚海跟傅东风勾肩搭背，他们被打发在燕然山边境就地安营扎寨，看着他们的热闹。

　　楼夙被蒙在鼓里，但这事不可能瞒着他，幸而有钟酉在，他被大师兄拜托用他的炼金术试试能不能将沙子变回土壤。

　　这想法……钟酉觉得还是可行，水和沙子和植被粘合，拖拖拉拉总能成，他边给楼夙解释，边运转炼金术。

　　谢三问提剑到瀚海北方的山，自上而下，一剑劈开了山峰，山缝间隐隐有滴水声，他从山中开了几道口子，湿润的风吹进了瀚海。

　　破山的震动明显，好似地裂天崩，离此地不是很远的乐游山也能感到微微的摇晃。

　　何元初还以为是哪里地动了，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没算出来，只得御风跑去山摇地动的地方看看，没料想峭壁高崖竟然裂了千丈宽的道路，再向里走就是瀚海。

　　四下相看，哪里都是熟人。

　　“这是在干什么，劈山救母？谁的娘压在那下面了？”

　　谢三问：“你家的大师兄要将瀚海变绿洲，他想的办法，我们干苦力。”

　　“呵，这么大的事儿……”何元初兴冲冲道：“少了我怎么能行！”

　　钟酉和张翠微相顾无言，就见小师妹传音给韩香絮，“师兄弟们都在瀚海！师姐你快来！”

　　“你们乐游山开宴会呢，还快来……”谢三问无语看着他们即将整整齐齐的六个人，心下不忿，“我也叫人来。”

　　韩香絮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莫素衣，他们不熟，礼貌颔首后各自离去，到了瀚海才知道是同路。

　　乐游山一众没想到谢三问叫来的人是他师弟莫素衣，不由得看了看何元初，她反应平平，莫素衣也不似有情的模样，心下暗叹，隔世毫厘之差，结局大相径庭。

　　莫素衣看到乐游山整整齐齐的亲传弟子，瞬时明了谢三问为什么叫他来，莞尔又无奈。

　　“师兄，你甩手掌柜做得轻巧，把浮玉山的事推给我，在这里劈山玩？”

　　“叫你来玩，你还不乐意，浮玉山的事有师父在，不用操心，而且我还叫了仙室山和红枯山的。”

　　张翠微和钟酉勾肩搭背看向傅东风，兴致勃勃看戏。

　　他们最清楚傅东风此举没什么伟大的理由，就为了小师弟。

　　送给心上人的礼那么大手笔，还使唤师弟干苦力，现在好了马上要闹得人尽皆知了，虽说乐游山大师兄的名声一直就不怎么好，这次连脸面都不剩了！

　　傅东风单手撑着额头，没脸见人了，他不知道谢三问是个这么好玩乐的人，否则绝不会请他帮忙！

　　楼夙瞧着一派乐融融的瀚海，低眉敛笑，知道傅东风正羞恼，推了推他的胳膊，没反应，然后又伸手把他的手拿下来。

　　傅东风不是扭捏的人，楼夙就在他眼前，他只能坦然。

　　“没来得及带你见千种风物万重山的模样就要留在这里，这是补偿。”

　　“千万青山已经在我眼中扎根，他是最好的，再遇见别的山水我都不看。”

　　众人抖着肩膀憋笑，谢三问看一眼别开眼睛，再看一眼还是觉得无语，成双成对的不嫌麻烦吗？

　　稍等一会儿后，仙室山和红枯山来了两个人，雪圣子和白麓。

　　这两位一到瀚海，凭空多了一股静而凉的气息。

　　白麓听了谢三问的话来玩的，雪圣子从未来过瀚海，听闻沙海要消失了，想来见识见识祈天阁。

　　仙人之力，不到一月就将瀚海改得差不多了，虽然仍旧是黄沙，从燕然山上远眺，已经有数片大小不一的川泽，像是嵌在沙海中的明珠。

　　川泽周围种满了芦苇，引来活水的时候顺便引来不少鱼儿。

　　白麓寻来了不少树苗，白杨绿柳好活，但等它们长成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交给时间的东西，不好擅动。

　　庆功宴席摆在燕然山，温青时亲自下厨，还是头一次，各个仙门这代的亲传弟子能凑得这样齐全。

　　谢三问道：“李常金那小子没来，再知道我把他叫过来了！”

　　“师兄，你闲出毛病了，别招惹人了。”

　　雪圣子道：“阿弥陀佛，他不会来。”

　　“李仙友好不容易有了振兴太和山的机会，不便打扰，何况列座的，大都跟他有仇有怨。”

　　可说到他，他正来了，恰好得知仙门亲传弟子齐齐在燕然山，李常金送来了姬如的诏书，是沐泊雨请愿想要的结果。

　　李常金不乐意放傅东风一命，那毕竟是杀父之仇。

　　但归根究底，还是他父亲先杀害了姬曜凌的双亲，杀人偿命，也是他父亲应该先偿还。

　　全天下都是傅东风的亲友，他们都想放他一命，李常金拿到姬如诏书的时候缓了许久才逼着自己到瀚海，但见到整整齐齐的一伙亲传弟子后，他忽而笑了。

　　“乐游首徒傅东风，姬如殿下说，你既入瀚海，永世不得离，如有违抗，定杀不饶。”

　　瀚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这一辈子都要与荒凉孤寂为伴。

　　李常金不知道瀚海绿洲的事，太和山弟子和其他弟子们不好越过燕然山，也不知瀚海如今模样。

　　而知情者心情复杂，除了乐游山，其他仙门的神情古怪看向傅东风，他该不会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要将瀚海建成绿洲的吧？

　　可惜不是傅东风料事如神，是他不想连累别人，打算和楼夙留在瀚海了。

　　这道旨意来得刚刚好，恰到好处。

　　之后谢三问和莫素衣离开，雪圣子在祈天阁上待了一夜后离去，白麓留到了最后。

　　看向苍凉如故的祈天阁，惝恍道：“要好多年的光景，才能让瀚海改了模样。”

　　傅东风谢过她，说：“这已经够了。”

　　白麓莫名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楼夙，“是我们南涧的所有人该谢过你们，此后珍重。”

　　他不能离开瀚海，那此后再见就遥遥无期了。

　　何元初不知愁说道：“何必像永别一样，坐牢还能去探监呢，不过是放逐瀚海不得归而已，大师兄和小师弟不能回乐游山，我们还不能来瀚海？”

　　傅东风敲她脑瓜，问道；“你见过坐牢的能天天探监，探监的还住到牢房里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何元初反驳他，摇了摇她三师姐的胳膊道：“师姐你说！”

　　韩香絮眉心蹙起，“还是少来几次吧，别给他们添麻烦。”

　　何元初心情低落，张翠微便道：“一年来个三五次不算多，三五年来个一两次也不算少，来一次住个十天半月的，多少都是人定的。”

　　钟酉撇撇嘴，小师妹要是一年来个三五次，一次住个十天半月，大师兄和小师弟保管嫌弃她！

　　这就又到了分别时，傅东风叮嘱他们，“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把大黄还有阿玄带过来，要是可以，把喜姑娘和红师伯都带来也行！”

　　狗狗会有的，猫猫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张翠微紧锁眉头，回头审视他，满眼不赞同。

　　“红师伯要来，那一定是掌门师伯来了。你忘了，你们离山快一年了，都没有往乐游山捎过一封信，你不怕他放红师伯咬你！”

　　傅东风：“……”有道理，要不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