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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沙海明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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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府正堂,听到杨断说是他杀了纪兰亭后,沐泊雨终于有了点回应。
“你是纪太傅的师弟?”沐泊雨道:“那也知道姬如殿下和太傅的往事了是么,太傅真的嘱托过她杀程立将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程立将军是谁?
杨断知道纪兰亭厉害,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好像还是活在纪兰亭的阴影下。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知道。”杨断撩着脏兮兮的头发,龇牙咧嘴笑着,活像个失心疯破落户招摇撞骗来了。
侍立两侧的仆童怕他冲撞主人,左右上前架住人要向外走。
杨断赶忙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乐游山上。”
沐泊雨最近听到乐游山的次数太多了,他不由得又想起来傅东风。
“姬如殿下跟随兰亭先生,在乐游山也属正常。”
杨断向两边看,抿嘴笑了笑,不能耽搁侍女仆从的性命,有些话他们听不得。
沐老太君见状屏退左右,道:“杨先生有话请直说。”
“姬如殿下原来的姓氏并非大周皇姓,她随纪兰亭之姓为掩人耳目倒也说得过去,可她在乐游山上的时候与孤女无二,听说是即墨沿海人家的女儿,其母将其献给太和山,幸有乐游首徒相救,才带回了乐游山。”
“此事我们知道,她母亲是个渔女,哀帝叔父姬长平游历天下时对其母倾心,后来姬如殿下的母亲嫁给了当地一名渔夫,而殿下实是她婚前所育,除却皇室血脉不做他想。”
沐将军在即墨待了许久,哪能连这点陈年往事都不知道,姬如殿下的身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在即墨打听过,确凿无误。
“既然如此,你和你口中的程立将军如何得知小如是大周遗脉的?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傅东风就是姬曜凌?又为何逼迫他在太和山问剑的时候做出选择呢?纪兰亭何必舍近求远,傅东风扶不上墙,有个现成的,何不放傅东风逍遥自在?”
杨断并非质问,他只是觉得纪兰亭真是个时而心软,时而心硬如铁的人,他如此反复,逼迫傅东风逼迫小如,无非是寄希望于傅东风能做回姬曜凌,若他实在不愿,小如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挣扎着妄图两全,傅东风要自由,他有了,那就必须给小如一个名正言顺,勉勉强强算两全。
沐泊雨听了他的话,心弦动摇,当初与纪兰亭通信的人是程立,纪太傅是明而告之程立姬如的身份了,还是留了一个任人猜测的遐想,谁也不知道。
杨断再重重击下最后一记锤,“姬如是不是大周后裔我不知道,沐将军也不清楚,但傅东风一定是,这点老太君最清楚。”
他留下最后这句话离开了沐府,在神京城门前回望,依稀见到了高楼上弯弓搭箭的人,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府之内,沐老太君看着孙儿,问他,“你怎么看?”
“我不信这个人。”沐泊雨攥紧了拳头放在膝上,坚定地说:“我不会信他。”
沐老太君心说这傻孙子,不管你会不会信,都不能信了。无论姬如的身份是真是假,她已经是天下共主。
她谦逊礼让不肯称帝,推辞一二后还是会称帝,国号必然是周,至于她的后人,届时该国号换年号,都无所谓。
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而杨断的目的是为了保傅东风。
沐老太君道:“你长大了,祖母的话你随意听听别往心上去。”
“我沐家代代是忠君护国之辈,上敬天子,下见黎民,姬如殿下为民意所向,即便哀帝已逝,他也是属意她的。”
沐老太君稍稍变了语调,严肃道:“至于那个胆大包天胆敢假冒哀帝的仙门弟子,依旧制,当斩。”
“但杀他,又怕他死前胡言乱语说出什么话来,再者他毕竟是于姬如殿下有恩的乐游弟子。你去看看,不要擅自处斩,抓到了人回来请示后再杀也不迟。”
沐泊雨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姬如的身份是傅东风首肯的,就算傅东风该死,也决不能给沐家留有后患。
祖母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决定。
沐泊雨心想,祖母也是在逼迫他,祖母……沐家的祖祖辈辈会选择傅东风吧。
他让人给李常金捎话,说他不跟他一起去捉拿傅东风了,他有要事要再去见明圣人。
虽然李常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恩怨化解什么的,李常金从未想过。
他不知道傅东风和楼夙逃去了哪里,但总会有消息的,他只要等着就好。
而神京千里外的燕然山,向西望去是瀚海,一片金色的海洋正中矗立了一座层楼高塔,祈天阁失去主人近一年了。
钟酉和温青时并肩眺望长河落日的时候收到了他三师姐的来信,信上空无一物,他将信给掌境人看,温青时当然不懂她在打什么哑谜。
“你三师姐学了神神叨叨那一套,八成是什么不好明说的麻烦事,等等看说不定就知道了。”
钟酉白他一眼说:“你这燕然山的麻烦事就不少了,我三师姐能有什么麻烦事用得上你?”
“呆子,别说大话,你三师姐用不上,可你那麻烦无比的大师兄和小师弟未必用不上。”
温青时高深莫测一笑,钟酉冷哼,不想理会他,转身要走,忽而一琢磨,回身挑眉问道:“你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我不知道啊!”温青时无辜地摊摊手,“不过‘勒马燕然’之约后还有一句话,小如说的‘放归瀚海’,谁知道她给谁留的瀚海呢!”
钟酉愣了片刻,即刻向燕然山的南边看去,果然见到了大师兄和小师弟。
他们身后还跟着乌泱泱追过来的人,二师兄和谢三问为首……
钟酉皱紧了眉头,满脸纠结,这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傅东风和楼夙入燕然山外围后,温青时站于新修建的双月境阁顶,声如洪钟道:“此来燕然山的仙长们,敢问是以仙友的身份踏足还是以明圣人的守约卫身份踏足呢?”
“倘若是后者,恕我燕然山招待不周,勒马燕然之约犹在,想必天子城中的天子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人!”
钟酉单手冲他举了个大拇指,三师姐的无字信里想说的一定就是这件事。
燕然山在局外,温青时出声保下来的,无论怎么说,都合情合理。
钟酉飞身下了燕然山,山面背阴,他见到了长身并立的大师兄和小师弟。
向阳处站着数位昔日仙门同道,还有他二师兄和乐游山的其他弟子。
阴阳割昏晓,明暗交错,如无形的天堑。
对面一日前还在嘻嘻哈哈的乐游弟子,这时郑重严肃。
傅东风慨叹,他们不是不明白到了燕然山的意义,只是,十年间历经了很多别离,说习惯了,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习惯。
“傅东风入燕然山境,明圣人与掌境人之约在先,不得违抗。”
所以傅东风躲进燕然山,他们永远都不能进去抓人。
张翠微心下一叹,好歹大师兄和小师弟没有再耍倔脾气,说什么不像连累燕然山和温青时的话。
也多亏了三师妹筹谋,守约卫中的乐游弟子与各家弟子的关系不错,说了不少傅东风的趣事,再借了燕然山的力。
又有小师妹在沐泊雨那边引他去猜忌,傅东风许是大周最后的血脉了,为了给效忠大周的臣子报仇,要抹杀掉大周最后一条血脉吗?
虽不敢打包票,但姬如毕竟是小如,未必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但这一等又是好几日,李常金没有来,也没有神京下达的文书,许是靠近北方又是临近山脉的缘故,夜里越来越凉。
也或许是倒春寒,这时节又是冷雨又是寒风的,唤醒了人们一些不大好的记忆。
刘刈麦道:“雪灾降临前,那年八月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呸呸呸,胡说什么,那是七八月,这是三月,三月本就会下桃花雪的,怎么能混为一谈!”
陈昏说:“乐游山八月会飞雪的,所以八月飞雪不见得全是异相,这几日太阳照常升起,可见是你们多虑了。”
张翠微听了师弟们闲聊,算了算日子,快一年了,他不由得皱眉,小阁主化日而去快一年了。
他们至今不懂她如何化日,更不懂烈日是怎样燃烧的。
如果再发生一次那样的大灾,这次没有那么多储粮,没有第二个双月境,仙门合力也不敢担保能避免重复悲剧。
张翠微站在荒原夜色下,抬头望见了一轮明月,星子点点,并无异样,他对月惆怅,却听到一声低唤声:“二师弟。”
回头吓了一跳,大师兄正在蹑手蹑脚压着嗓音轻声道:“二师弟,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翠微看了看他身后,确实就他一个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别看了,楼夙睡着了。”傅东风没好气儿说道:“他是腰带么,我去哪都得挂着!”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翠微笑道:“大半夜的,大师兄有什么事?”
“这次的事给乐游山还有师弟师妹们添麻烦了,你回去后有机会替我和楼小夙跟他们道声谢。”
“你不回去了?”
傅东风无奈撇嘴微笑,“你看我还回得去吗?”
张翠微了然于心,还不顾及心酸呢,又听他说:“除了这事儿,有另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大师兄,你不太能意识到,你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地请我们帮过忙。”张翠微抱剑环胸,温和笑道:“说吧,不管什么忙,就算是摘星星,二师弟我也答应了。”
“不用摘星星,星星你留着给三师妹摘。”傅东风蹲在地上,一只手连连作罢,笑道:“我有个法子,能让沙海中长出来绿茵,我想造一颗沙海明珠,让瀚海成为绿洲。”
张翠微错愕:“大师兄,你每天心里装那么多,终于疯了?”
“你这话怎么这么像小师妹说的!”傅东风撑着下巴,认真回道:“我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