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击鼓》卿云~

8、第八章 福兮祸兮

　　刘彻病了，头痛目眩，还暴起了火眼，急唤医官看过，只说是天干气躁，勾的陛下肝火虚旺，桑叶夏枯草金银花绵茵陈煎了汤也不知喝下去多少，方觉气顺了些。那御医纵然号出天子脉相气滞又如何敢说？他自己却是知道的清楚，这是被气的。就是此时事过想想，依旧是觉得头痛得紧。
　　待得过了一日，他才想起了定要好好发落发落那个不识抬举的！“把那个卫青发往，发往……”这时，他多少不似初时那般愤怒。又想到却是自己忽略了卫青舞剑之时目光所及之处的锐利，呵呵，如此看来，还不是人人都似韩嫣呢！“发往建章营效力！”听着他的前半句，春陀以为至少得是发往茂陵做苦力，没想到……哎，这孩子，到也算因祸得福呢。
　　“春陀，他……他怎么样了？”他到底是放心不下。
　　“哎，这孩子啊……都吐了血了，还那么硬撑着，倒是个好孩子，实心眼呢！说自己冒犯天子，唯有一死呢？”
　　啪——的一声，刘彻手中的竹简落在榻上，“死？……朕几时说过要他去死了？你还不快去传旨！”
　　“诺诺……”
　　死？呵呵，想得倒长远……还真是实心眼。
　　“等等！回来，那个……卫子夫怎么样了？”刘彻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春陀问道。听到问这个，春陀又是一阵战栗，观着刘彻的脸色：
　　“回陛下，皇后陛下的旨意，让她去，去……去了永巷……”
　　永巷？刘彻急坐了起来，永巷！去了，还出的来么？不行，要去看看，他要去救她，不能看她死在那儿！他忙站起来，尚未来得及披上衣服，趿着鞋就往外走。
　　“彻儿~你病着，还要去哪儿？”
　　“母亲？”他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凑巧的事。
　　“我……我去……”
　　王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大了，还是如此的不省事：“你不能去！你去了，就是和阿娇和大长公主和你祖母翻脸！”
　　“翻就翻！朕是先帝亲封的太子，祭拜了天地的皇帝！谁能拿朕怎样？！”他暴怒
　　王太后默默的摇了摇头：“彻儿，你是皇帝，可你几曾见过虎符？那东西，在你祖母手里！只要你没拿着它，你祖母说别人是皇帝，就是别人……彻儿，无非就是一个女人，如何比得上你的江山呐？”
　　女人，江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自己很失败。就像当年他保不住赵绾王臧一样，今天，他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他还是那个被人牵着线的小皇帝……
　　进了永巷宫人，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卫子夫哭了一夜，第二天就有人跟她说，她的活计是舂米。她虽是女奴出身，但在平阳侯府却也是锦衣玉食，如何作过这个？身边一个女孩说：“姐姐刚来，不曾做过吧。我叫姝儿，来的时间比姐姐久。我帮姐姐！”卫子夫心中感激，对她说了声“多谢！”那女孩直愣愣的看着她说：
　　“姐姐真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卫子夫心头一阵苦笑，美？美有什么用？不就是因为“美”自己才会在这里么？就连那一言九鼎的天子承诺也做不得数啊！看她不说话，那女孩又道：
　　“姐姐，夜里可别乱走啊，这儿，闹鬼！”
　　“啊？闹鬼？”卫子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姐姐！我说的可是真的！你看见那边的茅厕了吗？晚上可千万别去！”
　　“为什么？”她奇怪。
　　“那里边，死过人！听说啊，当年高皇帝最宠爱的戚夫人就是被吕太后砍了手脚扔在里边淹死的……现在晚上还时常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女孩再说什么卫子夫已经没有意识了。戚夫人，戚夫人……
　　凭生第一次，见识了宫廷的血腥。

　　建元三年
　　“姐姐，姐姐！”那个叫做姝儿的女孩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对卫子夫说，“我刚刚听到了，眼下要将一批宫女遣出宫呢！大概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啊？”卫子夫盯着她。
　　“真的真的！”她以为她的子夫姐姐是因为不敢相信。
　　不错！子夫是不敢相信。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结束了那一段情，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不为她自己，她也要为她的弟弟想想。当初玩笑间弟弟曾经说过一个钳徒曾经为他相过面，说他贵不可言，当封侯拜将成就大业。原来以为尚衣轩中的一切都只是开始，没想到却早已结束了。突然一阵骚乱，听得有人推她说：“快磕头！王太后来了！”她一惊，急忙跪下。
　　“谁是卫子夫？”原来今日太后王氏是专为卫子夫而来的。
　　“奴婢卫子夫见过太后。”卫子夫施礼。只见一个盛装妇人朝她走了过来。
　　“抬起头，我看看。”语气间自有一股出自皇室的气魄。
　　她只得缓缓抬起头，“怪不得，怪不得！”太后兀自念道。此女生的如此模样，阿娇如何胜的过她？绕是此时粗布衣群，蓬头垢面，也遮不住生就的风流蕴藉。阿娇本也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只是和眼前的女子一比，便觉淡了。就是那股娇柔之气，我见犹怜，何况皇帝！“你们都下去。”她摒退左右。
　　她没有理由埋怨卫子夫，就如她当年孤注一掷抛夫弃女进入太子东宫。看到了今日的卫子夫，就如看到了昔日的自己。这女孩，命薄。
　　“后日，要遣一批宫女出宫。有你！”她不动声色地说。“你生的这个模样，嫁与常人是委屈了些。只是，听我的，未央宫，就是锅混水，你趟不得！出宫去吧，趁年轻还能找个好人家。”
　　卫子夫眼中含泪应道：“诺！”
　　“你，别怨皇帝。他也……”王氏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姐姐姐姐，”姝儿见太后走远跑了过来，只见卫子夫泪如雨下，忙问道“姐姐？怎么了？”卫子夫向她笑了笑。一字未说。

　　三日之后，遣出宫的女子即将离开了，百余名宫女十人一组面见天子，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天子了。十人一组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组上前刘彻都只是象征性的看上一眼就挥手放行。卫子夫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所有宫女都在这一刻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盼天子能在这一刻看见自己。她们不是不知道皇后奇妒，但她们更盼的是皇帝雨露能让自己有飞上枝头的机会。这一切，卫子夫都忘了，她早已不感兴趣了，连她身边的姝儿都是新衣新裙略施脂粉，她却是布衣素面。只求早些出宫，能让她忘了这像梦一样的一切。终于，轮到她的那一组了。十个人，站在阶下。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子，想起那曾经金口玉言的承诺，她哭了。坐在帝位上的刘彻本以为这不过是例行公事，未想到却见到了那个时时思念的佳人
　　“留下！”又指着卫子夫对身边的内侍说：“她，朕留下了！”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
　　“快请！”顿了顿又道“让她们都散了吧。”
　　姝儿看着刘彻怀中的卫子夫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子夫的背影，退了下去。此刻的卫子夫猛听得旧主前来，不由得一震。“怎么？你还怕她？”刘彻笑道。
　　“陛下。”平阳进殿行了一礼。
　　“姐姐，今日得空？”其实，平阳不过是太后请过来劝刘彻的。望他大局为重，放了这个卫子夫。但卫子夫既是平阳所献，她又怎么可能再轻易带走卫子夫？
　　“陛下，金屋中藏着一个‘娇’,那眼前的佳人又要藏在何处？”刘彻知他暗喻眼下形式，却也不得不发愁。留下了卫子夫，那金屋中的“娇”又怎会答应？昔日高祖娶吕氏，刘姓宗嗣几乎被屠杀殆尽，而今自己又是娶妻不淑，尚不知会酿成怎样的祸端！
　　“陛下！”平阳一笑。“宫里藏不得就不能……”
　　“哈哈，怪不得父皇在时常说姐姐聪慧。若姐姐为男子，父皇的太子必立姐姐无疑！”景帝深爱长女，无人不知，曾言“此女若为男子，生平民之家，必为万户侯；生帝王家，必为一代圣君。”
　　平阳听到此言心中一酸，生而为女子，她倒更愿意嫁一个当的起万户侯之名，而不是靠祖宗吃饭的丈夫！当下，只得强笑道：“陛下说笑了。”
　　当天，刘彻带着卫子夫去了皇家御苑——上林苑。晚间，安顿好了之后，他拉着卫子夫坐在榻上：“子夫，你知道么？朕不是忘了你，不是。可太皇太后还在！朕有什么办法？朕虽为天子，可朝中，不是朕在做主啊！”
　　“陛下……”卫子夫温言道，“陛下迟早会成为一代圣主的。”
　　“圣主？”刘彻冷笑，“当然会！再晚朕也会！朕就不信朕还能走在她前边！”
　　“陛下！”卫子夫急忙掩住他的口，“不准说这个！忌讳！”
　　“你胆子不小！竟管起朕来了！”刘彻捉住她小巧的肩……

　　三个月后
　　“什么？”宣室中的刘彻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相信。
　　“回皇上，滋事体大，老奴岂敢捏造！”
　　“备车！朕要去上林苑！”
　　“陛下，太皇太后那里？”春陀战战兢兢。
　　刘彻哈哈一笑，一字一顿地：“照，实，说！”
　　时逢诸侯即将进朝觐见，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氏同皇后阿娇大长公主刘嫖一同查看宫中摆设。“阿娇，皇帝呢？怎么还不来啊？”阿娇撇了撇嘴：“他忙！外婆！！”太后王氏闻言觉得甚是刺耳，却也并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地道：“兴许前朝有什么走不开吧。”正说着，春陀跑了过来，“奴才春陀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大长公主。”
　　“春陀，皇帝呢？”太皇太后发问。
　　“回太皇太后，陛下身边宠姬卫子夫经查已有身孕，事关皇嗣，陛下……他……她，他去上林苑了。”这句这大概是话终于回完了。他脸上渗出一层汗。
　　众人闻言都已是呆住了。俄而，阿娇大哭：“外婆！母亲！！那小贱人！那小贱人！谁知道她怀的到底是什么啊！！”大长公主揽着女儿对太后王氏怒目而视。王氏觉得心中委屈，却也不知说什么，只道：“这，这是彻儿他不懂事，不懂事！”
　　“行了！”窦太后喝道。“太后也不必多言了，皇帝他好容易有了皇嗣，当高兴才是！”想来自己盼了多年的重孙有了着落，她也不得不为刘彻高兴。“此姝尚无名分，这不合适，封夫人，按例行仪！”
　　“诺！”春陀答应的爽快。
　　一行人个有个的心事。不多时，阿娇和大长公主回到椒房殿。
　　“母亲！这可怎么办？那小贱人……”
　　“行了！你别骂了！骂她有什么用？！这事儿，我来办！管教她痛不欲生！”大长公主阴阴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