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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玉何玉 ...

  •   谢作玉找了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倚靠着坐下,痛痛快快地咳了一场。前夜下过一场雪,他咳出的点滴殷红落在雪地上,似点点落梅。
      咳完之后胸臆间舒畅了不少,他仰着头发了一会儿呆,忽觉掌心一痒,低头一看,竟是一株柔嫩可爱的小草自地底冒了出来,搔着他的掌心。
      天寒地冻的时节,看到这生机勃勃的一抹绿实在叫人心喜。可惜北风无情,不知这点新绿,能否捱过这个寒冬。
      他伸出指尖,怜爱地抚过那片嫩叶,那叶尖伤佛还羞涩地颤了一颤。
      大约十来步远的地方,躲在另一棵树后的人参精恼得直跺脚。这憨批,催生的那株止血草是给他疗伤用的,不是给他摸着玩的,这憨批莫非一点草药都不识的吗?
      然则谢作玉其实早便发现近日遭人尾随。前番与剑魔一战,他受了重伤,虽五感受限,但直觉还在。他没有察觉到对方于自己有什么恶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叫破。

      他与剑魔对战所用之法,说是玉石俱焚也不为过。是以自己的肉身为饵,诱他前来夺舍,等对方的神识进入他的身体之后,再发动识海中留置的剑阵,将其斩杀。若非这法子实在狡诈,在剑魔神魂离体,最为脆弱之际骤然出击,又辅以扶霜剑阵,不然以他谢作玉本人的战力,怕是能叫人家一根脚趾头碾死。
      以小博大,必然凶险。好在他自小便被父亲说没有习剑的根骨,即便自此武脉断绝,也无甚要紧。
      他摸了摸心窝处那道已经结痂的贯穿伤,想到那把从六岁起便伴在身侧,在大战中最终化为齑粉的扶霜剑,不由神色黯然。

      谢作玉出生于赫赫有名的青山剑派,乃是现任掌门的二子,上有一兄长。他生于一年中的至阳之日,阳时阳刻,原应是习剑的好材料,但因他母亲是凡女,他生来便身体孱弱,有早夭之相。
      派中子弟,皆自幼便要天未亮就起身练晨功,打熬筋骨,只他不用。他只能在师兄弟练功时远远看着。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他六岁那年。
      他趁着看守师兄不察,偷偷溜进了青山剑派后山的剑池。剑池里乃是立派至今,由先人传下,或门人寻回的天下名剑。每个剑派弟子学剑之初,都只能用木剑,待到能用木剑激发剑意,才有资格到剑池中挑选一把真正的佩剑。虽是人佩剑,但灵剑也会自行择主。
      如谢作玉这般根骨不佳的孩子,原本或许一辈子都无缘入剑池择剑。
      但是那天,许是看守师兄大意了,亦或看他一个病歪歪的小小孩童,起了恻隐之心,未加阻拦,叫他溜了进去。
      毕竟那剑池,名副其实乃一个大池子,上头常年雾气缭绕,下方不知深几许,所有名剑都在池下沉眠,若非有缘人入内,等闲唤不起这些矜骄的灵剑们。
      看守师兄原也是想着,让可怜的小师弟进去玩耍一番也无妨,毕竟里头什么都没有。
      谁成想,谢作玉一入内,竟真让他唤起了一把灵剑出来。一时间,派内上下都乱了套了。

      待木剑能祭出剑意,才能入剑池选剑,这规矩乃是祖宗所定,原也是为了提升派内弟子为名剑所择的机缘。但这条规律现下叫一个一天功都没练过的小娃娃打破了,难免令人不忿,偏他又身为掌门之子,难叫人不疑心。
      为表公平,掌门特意将所有还未佩剑的弟子征召到一处,让他们可自行抉择,若是想现下立时入剑池选剑的,人人皆有一次机会。其中未激发剑意,功夫不到者,未择到剑,或择中了不满意的剑的,再无第二次机会,一律先回去好好练功。
      如此,方才服众。但那些愿冒险提前入剑池一试的弟子,无一人遇灵剑自池底升起。这样一来,谢作玉和那把择中他的剑,便更为引人注目了。

      小作玉和他的剑被一并带至议事堂,掌门一拔出剑,厅内顿时惊呼之声四起。
      剑,是好剑,可惜,是一把残剑。
      此剑名为扶霜,乃是从祖师立派起就传下的剑,剑鞘雕饰古朴大气,然拔出便发现,剑自三寸处断,其长竟不如一柄匕首。
      谢掌门,也就是谢作玉的父亲长叹一声,道:“也罢,剑既择你,便是有剑缘。从明晨起,你便随师兄弟一起练功。记住,断剑亦有锋,不得轻慢。”
      他双手将剑授还,谢作玉将额贴于剑鞘,伏身叩首:“弟子谨尊掌门教诲。”

      出了议事堂,便见兄长谢遗玉在外头等他。谢遗玉并非谢掌门亲子,是派内上下皆知之事,然他根骨出众,天资聪颖,谢掌门对他教导甚严,如无意外,会是他们这辈中的执牛耳者。
      遗玉摸摸弟弟的头:“出来便好。”见弟弟双目有光,便知掌门未责罚于他。
      作玉抓住兄长的手摇个不停:“哥哥哥哥,我有剑了!掌门说我也能学剑了!”
      遗玉赞赏地看着弟弟:“很好。”目光游移至扶霜剑上,又神色凝重,“只是这扶霜剑,我查遍藏书阁内所有典籍,竟未知其来历,也未记载剑因何而断,只有一句,此剑乃是祖师立派起便藏于门中,亦可算一柄古剑了。剑池内所有灵剑,铸剑人是哪位大师,前任执剑者是谁,均有记载,只此剑例外,实在可疑,你要小心。”
      作玉小心翼翼地抱着扶霜,少见地大声反对兄长:“哥哥说得不对,剑修,就应该相信自己的剑!"
      遗玉一愣,竟无话可对。
      他自失一笑:“你说得对,剑修,理当相信自己的剑,是哥哥魔怔了。你有爱剑之心,这很好。”心想,也罢,此剑既已择主,便当护主才是。有他在旁看护,应无大碍。
      是夜,正当作玉带着第二日要早起去练功的满心欢喜,酣然睡去之际,月华倾室,洒于扶霜剑上,剑身一震,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你哥哥说得对,扶霜,不是护主之剑。”

      不远处,人参精看着那位仰着头再度神游天外的恩公,不由一阵头疼。他一路不知为对方催生了多少外头求也求不来的疗伤圣药,这人竟看也不看一眼。不由叫他怀疑,眼下他就是化作原形,长到他眼皮底下去,他也只把自己这近九百年的灵参,当作一颗白萝卜罢了。
      这报恩之途,实乃长路漫漫,参须都要愁掉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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