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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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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军装的男人策马狂奔,从西边的颢州,一路骑往羽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他不喜欢羽都,这个地方埋葬了太多的冤魂,也带走了他的兄弟。
但他又不得不回羽都,帝王圣旨,他只有服从。
现在的赤凰物是人非,朝堂之上高坐的那个人,他也再也看不懂了。
他在城门口下马牵行,守门的将士都用戒备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他感觉到事情有些许不对劲,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又没做错什么。
系好马,整理了行装,他摆出一个僵硬的笑,准备去见那个人。他向来是喜欢她的,就算她一次又一次做出出格的事情,他也还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
但破门的撞击声,铿锵整齐的脚步声将他从幻梦中拉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官兵就冲入了他的府上,可怜他宁大都督,纵横疆场二十余年,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就被人死死的摁倒在地上。
他抬起头,一身赤红凰袍的女人只是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他。他懵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杀。”她离他这么远,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那他还不如死在和她初遇的那一天。
镇西大都督宁光逢密谋造反,经刑部彻查证据确凿,女帝判处宁光逢,死刑。】
十二月,羽都已然入冬,大雪纷飞,飞进了羽都,也飞进了昔日辉煌一时的五大世家。
那一日,五大世家引来灭顶之灾,人头一个个落地,幸存的又全被拖走充官奴。
原本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现在只是低贱的奴仆。
不要误会,我可没有同情他们,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很少参加宴席,不论是寿宴,还是抓周,葬礼,婚礼。
请帖一封又一封,而我最多也只是看一眼,顶天了派人送个贺礼。
但是有些场合,确是不得不去的,比如每年七月的秋狩,比如每年一月的灯会,比如……每年十二月的宫宴。
一想到今年的宫宴,我就头疼。
世家被连根拔起,尚在位的官员数量骤减大半,而这剩下的一小半中,多数也与世家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么一想,我要是出现在宫宴上,这些人用眼神大概就可以杀死我了吧?
咦,吾命休矣。
走进宫宴厅,倒也没有想象中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好酒好菜配美人,好歌好曲好舞蹈。
只是这奏乐的人……有点眼熟啊。
那个弹琴的,是王家的吧?那唱歌的,是郑家的吧?还有那个跳舞的?李和,对,转过来,说的就是你。
真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想出来的主意,真是饿死大熊猫——夺笋呐。
我憋着笑走向位置,一路上总有人和我打招呼,我一概不回。
倒不是不想回,只是我怕我一开口,大家就会听到我“爽朗”的笑声了。
“不知陛下是否喜欢臣送的这份礼。”有人在我背后说道,我一回头,看到了他的笑容。
左金吾卫大将军,宁光逢。
“我可太喜欢了,真有你的。”我掩住嘴,轻声回道。
这些天的阴霾一扫而空,窗外的雪仿佛都停了,浑身暖洋洋的。
在他面前,也只有在他面前,我可以放轻松,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少年郎,总是散发着光芒。
“你看你看,我就说陛下一定会喜欢的吧,师殷你个小古板还偏不信。”
师殷无奈的摇摇头,毕恭毕敬地唤了声陛下。
很快,融卿恽和封帧也走了过来,前者有说有笑,后者嘟着嘴,负手站在一旁。
我刚想调戏一下我的小会计,却只听宫外侍卫扯着嗓子喊:
“平北大都督沙以文到——”
“钧州刺史鞠风来到——”
我大喜,赶忙看向门口。
一身戎装的女子抱着她的刀走向我,在她身边,黑发的刺史笑眯眯地随行。
这就是我们,一代开国元老。
还能再次重聚,真好。
酒足饭饱,歌舞也看腻了,我悄咪咪地起身,出去透透气。
年底的大清洗还是给这个初生的国家带来了严重的创伤,今年的岁入并不好看,各地灾情四起,又赶上玄州决堤,河水倒灌,百姓四处逃亡,死伤无数。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不破不立,不奋不发。我始终坚信我的选择,也永远相信他们。
师殷,封帧,融卿恽……有他们在,我赤凰必将千古相传。
“陛下……”我到处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无人的空房。
这本身我是不害怕的,但冷不丁有人出声,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径直跳了起来。
那人走出阴影,我才勉强辨认出他是谁。
前玄州刺史,墨沛。
说起来这也是个倒霉蛋,本来这种年事已高,勉强也算兢兢业业的老臣,我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撑死也就罢个官,送回去养老。
但这人好死不死撞到枪口上,为了找出世家的马脚,整个刑部疯了一样地连轴转,递过去的大罪,看都不看就直接彻查,查到谁算谁倒霉。
而我那时也杀红了眼,没看清名字,就随手写了个充为官奴……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判过了的罪,又怎可随意更改。
好吧,我就是屑,怎样?
于是这年近六十的老头儿,上一秒还是坐拥一方州郡的刺史老爷,下一秒就被人抄了家,押送着回了羽都。
我看着他身上单薄又缝满补丁的衣服,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吧,没必要为了面子,让这样一位老人家受苦,我走进,欲要将他扶起,却只见白光一闪。
他竟是带着匕首来杀我。
饶是我身手不凡,但赤手空拳,这一身凰袍又笨重不堪,在墨沛不要命的攻击下,我顿觉力不从心。
“墨沛!你疯了!你要是在这里杀了朕,你的家人,朕绝不姑息!”
“陛下,事到如今,您觉得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他冷笑,“黄泉路上有您相陪,我墨家倒也是有脸有面了。”
疯子,疯子!
我咬牙,抓起一个板凳,时刻准备逃。
“哎,我的陛下啊,这种节骨眼,您乱跑什么。”一道黑影从我身边掠过,男人拔剑,墨沛瞪大了眼睛,捂着喉咙,就这么倒下了,伤口咕咚咕咚冒着血泡。
“你来的再晚一点,就可以给我收尸了,宁,大,将,军。”
宁光逢抖抖剑上的血,无辜地摊手:“陛下,这怎么怨得了臣,您这开溜的速度比兔子还快,臣一眨眼,您就没了踪影。”
“咳咳咳,总之,你来了就好,回去吧,等会儿朕叫人来收拾一下。”
说话间,我已经想好了墨家人的一千种死法,我满意地点头,呼出一口热气。
“砰”低头走路的我,一头撞在了宁光逢的身上,我吃痛,揉了揉脑袋。
“你干什么!”
“陛下,您知道现在的羽都,有多少人想取您的性命吗?”宁光逢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仿佛我方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莫名其妙,我不悦:“当然知道,世家子弟,世家门徒,还有他们的家人。反正不管我走到哪儿,都有可能蹦出个刺客。”
“您知道,您既然知道,那今天为何要独自跑出来!!”他的眼睛红了一圈,语气也变得急促。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陛下,就差一点,臣今日若是晚来一点,让您出了点意外,您要臣往后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大家?”
起义军将军宁光逢,随我征战多年,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了一条条生路,我见过他愤怒的样子,见过他欢笑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失落的样子。
因为这样的事难过,宁光逢,你真是个傻瓜。
“看着我。”我轻轻抚摸他的脸。
“这次是我错啦,我不该到处乱跑的,原谅我好吗,就这一次。”
他错愕不已,这次呆住的人换成了他。
我咧嘴一笑:“你为了保护我,自愿留在羽都,其实我都是知道的,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难过,让你伤心呢。”
“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哦,阿逢。”
我一把抱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陛陛陛陛下!!!”威风凛凛的将军这一刻连话都说不清,他挣脱我,战略性地咳了几下,“您……您终于要对我这棵窝边草下手了吗。”
“哎,你说什么呢,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啊……我……”
“但那关我什么事呢?我又不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