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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夕阳之歌(大结局) ...

  •   夜幕如泼墨油画,被轻微低垂的电缆割据成排列整齐的乌色蛋糕块,空楼窄巷被路灯映衬得发黄,看上去摇摇欲坠,剥落掉的砖瓦碎裂在地,倒在地面的垃圾箱发出阵阵酸臭,唯有鼠蚁横行,蚊虫耵聍。

      阴沟灰鼠沿着长长的木板爬到平房上,继而钻进阴暗角落,电线杆上悬挂起半月,静静地注视着地面的一切。

      徐艺洋扎起高高的马尾,犹如第一次连同姜贞羽擒拿罗德延的模样,面色冷然。刘些宁握紧了拳头,微微凸起的手臂肌肉显得漂亮极了,她任凭无法使力的另一只手自然下垂,与徐艺洋紧紧地背靠背,两人对罗门打手摆好了架势。

      四周走来的打手们无一不是手握钢管或砍刀的,他们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处置两个女人,对于他们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然而不是所有事都在他们的预料里。就当他们其中寥寥几个上前时,刘些宁率先攻击,凭借不错的身手,直接将这几名放松警惕的打手击了个人仰马翻。方才还在持以嘲笑神情的打手瞬间警惕起来,他们操起钢管与砍刀向两人疾驰而去。

      黑靴之下,顿起沙尘,两个女人在男人们的围殴里不断躲避着直挥而下的钢管跟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在这场看上去不占上风的打斗里,两个人的配合却是几近完美。正当一名粗糙大汉朝刘些宁砍下之时,她借助徐艺洋的后背反手挽住她的双臂,在徐艺洋极速弯腰的瞬间借力,提前飞踢踹中大汉的手腕,致使砍刀落地,她趁机蹬上大汉的脸,鞋底砸中他的面部。

      在双脚跟着吃痛的大汉一同落地时,刘些宁见右手边有三个打手冲来,她下意识地叫道:“艺洋!”

      “明白。”徐艺洋微勾起嘴角,松开刘些宁的一刹那,向后微闪,钢管带起的风声呼啸而过,银晃晃地在她面前破出一道冷光,随即单手肘击打中左边这位倒霉的钢管打手,趁他手腕脱力,徐艺洋迅速抓过钢管,在这名打手捂着胸口,神色狰狞着想要再度冲上来的时候,她修长的腿猛然发力,狠狠地击中他的下颌。

      面对右手边的打手,徐艺洋毫不含糊地朝他们挥去钢管,在搏击战斗中,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砍刀落下,钢管被削成两半,徐艺洋只能够进行闪避,两人也被冲散在打手里,刀从背后横身而来,刘些宁大声提醒,徐艺洋快速向前躬下身子,这才躲过那令人后背发麻的刀刃,然而皮筋被削断,徐艺洋的头发散开。

      正当她起身之时,迎面一个打手直接上拳,那人正是罗德延,她急忙侧身避开,顺势双手挟住罗德延的拳头,悄然将脚放在他脚后跟处,迅速以肩膀撞击他,罗德延措手不及,朝后倒去的同时压到另一个弟兄,在叫骂声中,又有打手冲向了已经气喘吁吁的徐艺洋。

      刘些宁在击倒一名打手后,立刻看了眼徐艺洋,她想要过去,谁知被两名打手拦住了去路。

      “去死吧!”手持砍刀的打手朝她挥刀之时,突然被人从后背挟住双臂。

      徐艺洋借助身高优势,紧紧地锢住打手,可女人的力气不比男人,她很快被这名壮汉爆发般的发力给往前甩去,徐艺洋落在地面,一个灵活地翻滚来到刘些宁面前。她半蹲在地,喘气不已,刘些宁又开始跟两名打手展开周旋,正当她刚起身时,一道黑影悄然来到她的背后,她来不及转身,后脑被一根钢管狠狠地击中。

      似乎是出现了短暂性耳鸣,徐艺洋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没听见任何声音,她的头脑一阵眩晕,半跪在地,鼻中有血液流出,她急忙擦去。意识还在回笼,她看见刘些宁很快被打手制服在地,她想要叫喊她的名字,但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感觉头发瞬间被人抓起,迫使她整个身子后倾,被迫对上了打手们嘲弄的眼神。

      “整个燕尾市就没人跟跟罗门火拼,你们这两个女人简直是不自量力,”罗德延走过来,他微眯起眼,从腰际掏出手枪,望着徐艺洋,再看看朝这边投来愤怒目光的刘些宁,他嘲讽道,“临死前都是一样的眼神,好生气,但又好无力——我亲爱的哥哥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表情。”

      “哈哈哈......”徐艺洋突然笑了起来。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罗德延以为她莫不是癫狂了,便继续冷笑道,“徐sir,如果害怕了,你可以说出来,兴许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徐艺洋斜睨他一眼,破掉的嘴角露出讥笑道:“我笑你们是狗,跟在主人身后张牙舞爪惯了,当他松开链子,你们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捡飞盘回来,但你们知不知道啊,今天零点燕尾就回归了,罗德笙必须马上离开燕尾市,你们觉得他还会在你杀了我两以后等你们回去一起走吗?做什么春秋大梦?我老实告诉你们,你们嘴里叼的飞盘最后只能成为你们乞讨的破碗,而你们以后也会活在下水道里,见不得光。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的反问令打手们心生芥蒂。

      “挑拨离间行不通的,徐sir。”罗德延道。

      在打手们面露狐疑之时,刘些宁也看向他们,带血的嘴角上扬:“别忘记一件事,罗德笙以前对我百般讨好,说要带我离开燕尾市,但现在却一心想要我的命。”

      “那是你自己想要逃跑,”罗德延蹲下身子,用枪口抵住徐艺洋的下巴,玩味道,“跟这个女人逃跑。徐sir,你身为女人,喜欢女人,还跟女人在一起,你说好笑不好笑?”

      “混蛋!”刘些宁激动起来,被摁住的她想要起身,却无法动弹,“你如果敢动徐艺洋一根头发,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刘警官先别激动,我们来听听徐sir临死前的想法。”罗德延不慌不忙。

      “只要是感情,就没有性别之分,”徐艺洋看着他,认真道,“我以前也觉得这是荒唐事,但直到我遇见了刘些宁,这些故事我懒得跟你讲,因为你这旧时代的混蛋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百般践踏我们,你可以践踏我,甚至杀了我,但如果想动刘些宁.......不行。”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坚定极了。

      “把奇怪的感情说得那么义正言辞,你不应该做警察,应该去做演说家,”罗德延将子弹上膛,来了兴趣,“既然你那么爱她,不如我们来做个测试,你如果说你从现在起不喜欢刘些宁,你想要活下来,那我就先放你一马,如果你很固执,那我的枪随时可以走火。”

      徐艺洋脱口而出:“对不起......”

      “不喜欢刘些宁?我做不到。”

      刘些宁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后来的很多电影里都上演过类似的情节,爱情电影里,助攻反派总是让主角说出真心话,什么变成花,变成鱼,只为找到你,煽情而冗长,到了最后有的观众不买账,有的哭成泪人。

      她甚至可以想象徐艺洋说情话的场景。

      比如“不喜欢刘些宁的话,燕尾市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片墓地,在墓地苟活,我还不如找副棺材直接躺进去,变成吸血鬼,轮回上千年,等到上辈子叫做刘些宁的人出现。”

      比如“不喜欢刘些宁的话,徐艺洋就没有想要拥抱的人了。”

      比如“不喜欢刘些宁的话,徐艺洋再看见一个跟她距离七厘米的女孩时,胸腔里那颗心脏也不会再跳动了,因为它死在了谎言里。”

      ......

      徐艺洋不是闲散诗人,不是文采飞扬的青春小说家,这些句子她需要酝酿很久才能说出来,而当下,这一句“我做不到”,最简单的,却也最真挚。

      不容置疑的是,它烙进了刘些宁的心里。

      “做不到?”罗德延显然不买账,他将手指搭上扳机,讥讽道,“这个答案已经害死你了。”在他正要开枪之时,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手背。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枪响,子弹划过徐艺洋的耳侧,耳廓留下一道灼烧的红色,而徐艺洋已经将手枪抢过,手指扣在扳机上,正对上罗德延的眉心,神色冷冽道:“我有答案,你有遗言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手明显傻了眼。

      感受到周遭打手上前,徐艺洋冷冷开口:“再过来,我就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是吗?”刘些宁方向的打手冷笑着,将砍刀放到刘些宁的肩头,刀刃紧贴着刘些宁的脖颈,“那就看看谁先死!”

      徐艺洋望去,只见刘些宁极力挣扎,她大呼:“别管我!”然而玉颈上已被刀刃轻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沁出血粒来。

      “住手!”徐艺洋连忙开口。

      趁这个间隙,打手们将她的头发往后扯,恶狠狠道:“只要你杀了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保证刘些宁死在你面前!”

      “徐艺洋!我让你别管我!给我走!”刘些宁感到脖子上的刀刃往皮肤里深入了,她不敢动弹,但却在极力呼喊,“这是命令!”

      “走得掉吗?!”罗德延一脚将她踹翻,身后的打手立刻散开。

      正当她想要反击,却被罗德延揪起领口,狠狠地往地上砸去,高出马路的街道边缘,徐艺洋的后脑勺准确地落在了上面,她顿时头晕眼花。

      “艺洋!”刘些宁想要上前,却被打手们摁住,她双膝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哭喊着,“不要啊!”

      罗德延哪管那叫喊?他眼中满是血丝,心想着那晚与徐艺洋结下的梁子,快速操起旁边的钢管往徐艺洋身上挥去。

      想要起身的徐艺洋肩膀挨了这重重一击,半跪在地,紧接着,旁边的打手一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不近人情的痛打确确实实地落在了徐艺洋的身上,她趴在了地面上,不算娇小的个子蜷缩成一团,像是沙包,承受着这群家伙的愤怒发泄,她忍受着痛苦,一声不吭,嘴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从她的视线看去,可以看见极力挣扎的,大叫她名字的刘些宁,她在哭泣着。

      那一瞬间,耳边拳头落下的声音,钢管敲中骨头的声音似乎远去了,徐艺洋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她想要伸出沾染鲜血的手去触碰那个女孩子,在心里祈愿——

      可不可以,别让她哭了......

      她忽然想到童年的那部动画片,主角可以变成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可以拯救心爱的人,然而现在的她只能将枪支抱住,看着心爱的人对她不断地哭泣。

      真是悲哀,她心想着。

      眼泪就这样从她眼眶里落下,划过脏兮兮的脸,无力地落在了地面上。

      “放了她!我求求你们放了她!”刘些宁望着被围殴的女人,哭喊着,脸上满是泪痕,“徐艺洋......徐艺洋!”

      挟持住她的打手拿着刀,刀面拍拍她的脸,玩味道:“不急,等她死了,你很快也会去见她的。”

      刘些宁的身子颤抖着,她在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就这样看着徐艺洋在她面前离开。

      她握紧了拳头,在打手的刀再度落在她的肩膀上时,她猛然挣脱挟持,抓住刀刃,不顾鲜血直流,发了疯一般将刀刃从打手手中扯掉,接着起身一个膝击击中了打手的下身,打手捂着裆部面色痛苦地往后倒,其他打手想要捉住她,她立刻朝徐艺洋跑去,调整刀刃方向,紧握刀柄,一刀划中外围打手的背脊,鲜血四溅。

      几乎是杀出一条血路,她终于看见了地上的徐艺洋,那一刻,她眸子里的怒色变成了安心与柔情。

      “些宁......”徐艺洋翻过身来,喃喃开口,带血的嘴角微微颤抖着,眼中的惊讶与感动一同被刘些宁看了去。

      来不及再说任何话,罗德延来到了刘些宁背后,这次他手里拿着的是匕首,他狠狠地朝刘些宁扎去,徐艺洋见状,立刻坐起上半身,将刘些宁拉进怀里,紧紧地将她护住。

      刘些宁能感受到紧贴她时候,那有力的心跳,与自己一致。

      匕首寒光闪过,徐艺洋护住刘些宁的小臂处被划出一道血口,几滴血液飞溅之时,她另一只手紧攥手枪,迅速抬起,那冷酷的眼神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仿佛是高举镰刀裁决罪恶,她对准了罗德笙的眉心,手背青筋暴起,果断开枪。

      梧桐街上,响起了一道刺破黑夜的枪声,火光闪过之时,仿佛照亮了舞厅的招牌。

      名为夕阳。

      罗德延的头颅被子弹贯穿,他睁着眼睛往后倒去,落地后,灰尘顿起。

      在足以俯视这条破败街道的钟楼上,分针恰好走到十一点,这时候,钟声敲响,离燕尾市回归仪式开始还有四十二分钟。

      周遭的打手们一时间手足无措,继续执行任务还是逃离燕尾市?无领头人。

      “不杀了她们,罗爷也不会放过咱。”这时候,一名打手说道。

      在打手们再次逼近她们时,徐艺洋感受到刘些宁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刘些宁的头,似乎在安慰。

      “艺洋......”刘些宁握紧刀子,闭上眼,一声轻唤,徐艺洋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

      徐艺洋微弓起修长的双腿,一手持枪,用一种保护的姿势,将她摁在自己的怀抱中,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这时,鼻中又有血液流出,她一手擦去,缓缓地闭上眼。

      手枪里的子弹杀不死所有人,在脚步声逐渐凑近时,她们知道,她们已经无力反抗了。

      这时候,罗德延的传讯器响起,一道声音夹杂着炮火连天的声音响起:“赶紧来渡口增援!将这帮警察一网打尽!”

      接收到命令的打手们很快停止了脚步,看了地上两个想要相互保护的女人一眼,纷纷骑上摩托,尽数散去。

      扬起的沙尘包围了两人。

      两人睁开了眼,放掉了手中的刀与枪,像是荒漠行走几乎渴死的旅人来到了绿洲一般,两人不由自主地亲吻上了彼此。

      激烈的,庆幸的,深深的吻,尝尽彼此口中的鲜血气息。

      一吻结束。

      “他们走了,”徐艺洋如释重负地开玩笑道,“原来只需要杀了罗德延,一切就完事了。”

      “但他们现在回渡口了,不知道局长他们......”刘些宁松开她。

      “会没事的,”徐艺洋打断了她的话,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迹,道,“别忘了,燕尾市就快回归了,罗门会撤离的。”

      “我信你。”刘些宁笑道。

      徐艺洋缓缓起身,来到哈雷前,转身对她笑道:“为了庆祝死里逃生,跟我去个地方吧。”

      “最好是去医院。”刘些宁似乎猜到她的想法。

      她还记得徐艺洋不要命的样子,从前即使是受了伤,也不会第一时间去医院,断了一条手臂的家伙跑去茶楼喝红茶,跟下属有说有笑,天知道她匆匆忙忙地赶到时,白眼翻到了天灵盖。

      “不是医院。”徐艺洋神秘兮兮道。
      这一次,她让刘些宁坐在前面,而自己将她圈在怀里,坐在她背后,握住了车把手,轰起油门,哈雷绝尘而去。

      一路上,刘些宁似乎看着旧建筑,旧街道远去了,徐艺洋载她来到了崭新的城市规划区。

      路过婚纱店,徐艺洋停下车,正当刘些宁望着橱窗里的漂亮婚纱出神时,徐艺洋已经提起了路边的巨大砖块,狠狠地击碎了玻璃。

      “你干嘛?这要赔好多钱的!”惊讶的刘些宁下车嗔怪道。

      然而徐艺洋却抱来婚纱,笑眯眯道:“给你穿一下啦,记得还回去。”

      “搞什么嘛,还要还?”刘些宁撅起嘴。

      徐艺洋把婚纱交给她抱着,上车后笑道:“当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看着这个打趣的女人,刘些宁翻了个白眼,抱着婚纱上了车。

      “抱高点,要拖地啦。”

      “知道了知道了,你帮忙拿一下裙摆。”

      “对了对了,还有头纱!”徐艺洋想要再次下车。

      “莫借了,还不起了!”刘些宁连忙制止她。

      在哈雷行驶上公路时,刘些宁抱着婚纱,嘴角不由勾起,脸上满是甜蜜,这表情让后座的徐艺洋通过反光镜看了去,她弯了弯嘴唇:“开心吗?”

      “如果婚纱有两件,我会更开心,”刘些宁靠在她怀里,任凭迎面的风吹来,笑道,“到时候你一件,我一件,正好可以结婚了。”

      “两件的话,车子就要载不动了,”徐艺洋感到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渐渐流出,她不慌不忙地拭去,擦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又淡定地握住车把手,眼中满是光芒,“对了,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你最想邀请谁来?”

      “让我想想.......”刘些宁思考道,“我们两的爸妈很早就离开了,没有双亲,那就只有局长跟朋友了,但最想邀请的朋友好像也都不见了。”

      “那就给小羽和艺瑾留两个位置,我们两个自己结婚,局长为我们主持婚礼,好不好?”徐艺洋笑道。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要戴花环。”刘些宁畅想着,仿佛一切苦尽甘来,她感到轻松极了。

      徐艺洋将她圈得更紧:“好。”

      “可惜捧花扔了也没人接。”

      “那到时候你扔,我来接。”徐艺洋温和道。

      “好啊......对了!”刘些宁双眼放光,“到时候再雇两个花童,就福利院的两个孩子,有个混血小男孩,好漂亮的,还有那个抱着玩具熊的女孩子,你还记不记得啊,以前老叫你阿洋姐姐的那个小不点?我要把他们都叫来!”

      “好,”徐艺洋软糯道,“一切都依你啦。”

      “怎么都是我在规划,徐艺洋你呢?就没有什么想法吗?”刘些宁刚扭头就被徐艺洋扳回去。

      “看前面啦,小心车。”徐艺洋提醒道。

      刘些宁望向前方,新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车辆经过,但她的目光显然被一栋独立的教堂吸引了——极具欧洲中世纪的建筑风格,三座并排的尖顶拱门,偏门开了半扇,里面透出依稀的淡黄色光芒,有点像法国那座著名的圣母院,上面也有钟楼,不过没有书里那名丑陋的驼背敲钟人。

      哈雷停在了教堂外,徐艺洋直接走向了对面的自动贩卖机。

      刘些宁在教堂下继续仰望,黑夜里,这别具一格的建筑仍旧丰赡而雄壮,但她可以肯定一点,自己没有来过这片隶属于燕尾市的新区域。

      “小羽曾提过这间教堂,”这时候,徐艺洋走到她身边,抱起婚纱,牵起她的手,“走吧,先进去。”

      拜神在燕尾一带都是常事,不管是否信佛,人们永远会在家里布置上神龛,要么拜道教神仙,关公财神,要么祭拜祖灵。而教堂里,则是西方人的信仰,非基督,非天主的国人进去后,只当它是观赏的风景线,或者是举办西式婚礼的地方。

      就像徐艺洋坐在近神像的一排木椅上,万花筒镜像一般的彩窗玻璃框架,明显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在环顾四周,欣赏完大殿艺术建筑后,她靠在了椅背上,将易拉罐上的拉环扯下,这时,又有血液从鼻腔流出,她吸了吸,连忙用手背擦去,渐渐地,她开始走神。

      “喂,徐艺洋,你在发什么愣?”

      刘些宁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望去。

      那个素日说话破音的女人,现在着洁白的婚纱,没有艳丽的妆容,但笑起来令周围的一切匠心建筑艺术黯然失色。

      希腊神话中的爱神Aphrodite仿佛穿过穹顶壁画来到教堂,赐予这一刻永恒的圣洁,赐予这一人永恒的靓丽,在她从后殿走出,一步一步走向徐艺洋的时候,爱神又微笑着离开了。

      徐艺洋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此刻,刘些宁在她眼里的模样。

      她只是笨拙地赶紧擦拭手背的血液,想要将狼狈的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她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刘些宁扑哧一笑。

      直到她来到徐艺洋面前。

      刘些宁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七厘米的女人,对上她发红的脸,缓缓开口:“我好看吗?”

      “好.....好看.....”徐艺洋正说话间,鼻血又流出了一点,她赶紧擦去。

      刘些宁被这种反应逗乐了:“搞错没有徐艺洋,怎么跟电影里演得一样,那么夸张?”

      “我只是稍微激动了一点,”徐艺洋淡定道,“这也说明你确实很漂亮,也许我穿上婚纱也跟你一样漂亮,不过再漂亮也不能说我比你漂亮,所以还是你最漂亮。”

      “我又被你绕晕了,徐sir!”刘些宁翻了个白眼,坐下了长椅,指着上面的讲台,“诶,那是牧师站的地方吧?”

      “是啊。”

      “到时候我们宣读婚礼誓词的时候,一定会很浪漫。”刘些宁幻想着,不由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徐艺洋望着她的侧脸,许久。

      “喂徐艺洋,你真的就跟个木头一样,就不能一起规划一下我们的婚礼吗?”刘些宁扭头对上她的目光。

      “规划再多,还不如先把手给我。”徐艺洋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摊开,似乎是在迎接她的新娘。

      刘些宁眼角的笑意犹在,欢喜地将手递在她的手心里。

      徐艺洋轻轻握住她的手,将背后的手拿出,把一个环套上了刘些宁的中指。

      “婚礼彩排,最重要的,就是戴戒指。”徐艺洋将手拿开,刘些宁看见自己中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易拉罐拉环。

      虽然简陋,但她却喜不自胜:“笨蛋,你都忘记问我愿不愿意了。”

      “你笑成这样,如果跟我讲你不愿意,我直接冻豆腐撞头!”徐艺洋模仿着从冰箱拿出豆腐,故意往自己头上拍去,做了个眩晕加斗鸡眼,惹得刘些宁一阵发笑。

      “我笑起来像鹅一样,你别逗我啦......”刘些宁听见自己的笑声,想要收敛,下意识地侧身向过道看去。

      这时候,她被徐艺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徐艺洋像个小孩子一般蹭了蹭她的脖颈。

      “些宁,英雄本色里,有个小孩子在教堂唱的那首歌,我忘记名字了。”她喃喃开口。

      刘些宁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怀里,笑道:“叫做‘明天会更好’,而我们也总算苦尽甘来了。”

      徐艺洋笑道:“不知道第三部什么时候上映。”

      “听说阿梅会参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我真的好想去看,”刘些宁笑着,“到时候你带我去啦?”

      “好,带我老婆去电影院里再哭上一回。”徐艺洋温和道。

      “现在只是婚礼彩排,乱叫的话,我可是有惩罚的。”刘些宁傲娇道。

      徐艺洋调侃着:“不管你什么惩罚,总之最后都要跟我回家的。”

      刘些宁想到回家,就想到今晚的交接仪式,她缓缓道:“燕尾市终于要回归了,太好了。”

      而徐艺洋却陷入了沉默里。

      “艺洋?”刘些宁唤了一声。

      “些宁,”徐艺洋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去夕阳舞厅,那里在放什么歌吗?”

      刘些宁回忆着,那时候,笑道:“当然记得,夕阳之歌,阿梅的演唱会上我也有听过。”

      “能不能在这里为我唱一次?”徐艺洋抱紧了她。

      “你这个人哦,明明知道我讲话破音,还让我唱歌,最后就想故意取笑我!徐艺洋我告诉你,你这点小伎俩,我早就看穿了。”刘些宁表示自己“不上当”。

      “我是真的想要听你唱一次夕阳之歌,”徐艺洋显得无比认真,“今晚我好想记起那个时候,好不好,些宁?”

      听着她的口吻,刘些宁才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模仿着梅艳芳唱歌的感觉,刘些宁生硬地开口了。

      歌声没有破音,反而格外好听——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

      欢欣总短暂未再返,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编织我交错梦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弯,伴我走过患难

      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

      一天想想到归去但已晚。”

      徐艺洋也跟着她轻轻附和着。

      这首当下流行的歌曲,到了未来兴许会成为留声机里老掉牙的音乐,但是在这一刻,夕阳似乎已经定格,与灯光交织成光影,笼罩着沾血的婚纱与白裙,如梦似幻。

      当夕阳之歌唱完以后,徐艺洋伸头而来,轻轻地吻上了刘些宁的嘴唇。刘些宁侧头与她接吻,抚摸上她的头发,两人无比虔诚。

      似乎还带着依恋,徐艺洋离开她的唇瓣后,笑道:“和以前一样,玩个游戏吧,你先把眼睛闭上,倒数十秒。”

      猜测着徐艺洋又要带来什么惊喜,刘些宁乖乖地闭上眼:“又是十秒,能不能短一点。”

      “时间不够就没意义了,”徐艺洋离开了她的背后,来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无比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凝视着她,直到自己眼眶微红,她还强笑道:“莫睁眼,我叫你数,你再数。”

      “好。”刘些宁的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鼻腔又有血液落下,滴落在刘些宁的婚纱上,徐艺洋没法擦拭,她只能擦掉自己鼻下的血渍,嘴唇有些发白了。她凑近刘些宁的耳边,像是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刘些宁你知不知道啊,我好爱你啊。”

      刘些宁耳朵发红,她抿抿唇笑道:“知道了,那我开始数了。”

      “一。”

      徐艺洋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刘些宁一眼。

      “二。”

      她走向教堂外。

      “三。”

      她加快了脚步。

      “四。”

      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没有擦拭,只是忍住哭腔,开始跑起来。

      身后是刘些宁一次次的倒数声,而徐艺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堂。

      “五......”刘些宁明显听到了跑步的声音,她有些慌乱起来,立刻睁开眼,向后望去,刚好看见徐艺洋离去的背影。

      “徐艺洋!”她大喊着,提着婚纱想要追逐而去。

      哈雷的轰鸣响起,刘些宁跑到一半,鞋底踩到婚纱边缘,将她几乎绊倒,她毫不犹豫地脱下鞋子,赤脚跑出教堂,然而驾驶着哈雷的女人迅速离开了。

      “艺洋——”她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提起婚纱拼命去追赶,悲切地大喊道,“艺洋啊——你回来!徐艺洋——”

      徐艺洋是听见了的,但她没法回去,眼泪飘落在风里,她尽数擦去,血液不断流出,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强忍着身体上的一切不适,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摞纸,已经有了打算。

      “艺洋,我到时候会带着假的证据留在渡口,到时候你和些宁带着真证据逃走,直接交给新局长,不用管我。”之前在渡口的集装箱背后,局长将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的假文件,对徐艺洋下命令道。

      “可是......”

      “没有可是,”局长对她道,“在零点以前,我还是燕尾市的警局局长,那就要做这个位置上应该要做的事。”

      现在她的目的貌似是要将真文件交给新局长,但是她却将哈雷驶向了渡口方向。

      渡口还在交火,局长跟仅剩的几名手下还在与罗门周旋,他怀里抱着盒子,视之如命。

      “把盒子交给我!”杀红眼的罗德笙直接朝他的大腿开了一枪,局长吃痛跪倒,但望着他的眼神仍旧满是憎恶。

      接着,罗德笙又开枪击中他的右肩,局长也不放手盒子。

      “该死!”正当罗德笙要击毙他时,钟楼敲响,十一点四十二分,交接仪式开始了。

      还奔跑在新街上的刘些宁咬着牙,忍住脚底的剧痛,背后的教堂逐渐陷入了一片灰暗里。

      “还有十八分钟。”一个罗门的打手提醒着罗德笙。

      罗德笙即将扣下扳机,此时,哈雷摩托的轰鸣声响起。

      “罗德笙!”只见浑身带伤的徐艺洋单脚撑地,擦掉鼻下的鲜血,神情冷冽,举起手中一摞文件,大呼道,“罗德延已经被我杀死了!而你要的真正的证据在我这里!”

      局长大惊,他没想到徐艺洋会主动曝光,他立刻扯着嗓子怒喊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跑啊!把东西交给新局长!快——”

      徐艺洋立刻操作哈雷,绝驰而去。

      罗德笙果断抬手:“所有人跟我去抓徐艺洋!杀她的人,每人两万美金!”

      所有的打手立刻坐上车子,在杀气腾腾的叫喊声里,紧随着为首的罗德笙去追赶徐艺洋。

      局长趴在地面,被受伤的下属扶起,他打开盒子,双眼陡然放大,瞳孔赫然缩小,他连忙翻阅着里面的东西——赫然是真文件。

      那么......

      局长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群追赶徐艺洋的罗门中人,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颤抖着身子,把文件交给下属,喃喃道:“快......快把文件交到大会堂,还有,一定要叫人去救艺洋!”

      徐艺洋驾驶着哈雷行驶着,她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位置。

      “我刚才打电话给了新局长,让他帮忙,只要零点一过,马上派人封锁所有交通要塞,将罗门一举歼灭,在这之前,我会拖住罗德笙一段时间,争取带着假文件捱到那个时候。”局长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可是渡口就在这里,罗德笙想要逃跑的话,随时可以逃跑,而且这里离公海太近了,他随时可以逃之夭夭,”徐艺洋分析道,“除非把他引到另一个地方,往广东方向走的那片海域,我记得那里有一个码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是在国家的管辖范围里,他就无处可逃,但我得想办法引他过去。”局长有些犹豫。

      “交给我。”徐艺洋果断极了。

      “太危险了,”局长拒绝了她,“你还背负着文件,绝对不行。”

      “但这里的可用人员除了您就是我跟些宁,您要固守渡口,没法脱身,那么剩下的人选只有些宁了,原谅我的私心,局长,我不愿意看到她再出任何事了。”徐艺洋理智极了。

      “那文件......”

      “文件的事,也交给我好了。”似乎一切都在徐艺洋的掌控之中。

      她还有些小得意,原来,她趁局长不注意的时候,偷换了真假文件,将假文件留给了自己,因为她早有了打算——

      以自己为饵,引罗德笙上当。

      大会堂里,播放着音乐《茉莉花》,消磨了之前中英双方的剑拔弩张,大家似乎一起聆听着享受着音乐。

      新局长在会场里收到了一则消息,但他无法抽身,眼神里显得有些焦虑。

      十一点五十分,刘些宁的双脚被磨破了,她不知道踩到什么碎片,脚底不断冒血,奔跑起来一步一个血脚印,在长长的马路上,眼泪不断掉落,却不是因为疼痛。

      码头——

      徐艺洋将哈雷停下,背对着悉数赶到的罗德笙与罗门打手们。

      “徐艺洋,你逃不掉的,快把文件交出来!”罗德笙将扳机扣住,枪口瞄准了她。

      “那边是大陆了,”徐艺洋望着岸边远处似乎可以看见的零星灯火,她转身淡淡道,“你们都不想回家的吗?”

      “我没有家,”罗德笙冷冷道,“少在这里装诗人,徐艺洋,你死到临头了。”

      徐艺洋将手枪掏出,郑重地举起,对准了罗德笙,视线越加模糊了,她只觉大脑晕眩,脚底不稳,但她很快稳住,任由鼻腔流出血液,不再擦拭,她又食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罗德笙,今晚,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徐艺洋的视线无法对焦,她使劲眨眼,冷汗直冒,握紧了手枪。

      罗德笙猛然开了一枪,打中了徐艺洋的肩膀。

      徐艺洋不顾鲜血直流,坚决抬起手臂想要给罗德笙一枪,但是这时,她的腰侧又挨了一枪。

      是罗德笙旁边的打手扣下的扳机。

      “徐艺洋,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而且,用不着我出手。”罗德笙抬抬手,身后的打手们纷纷举起枪支,对准了徐艺洋。

      徐艺洋举起手枪,毅然瞄准罗德笙,但是这时候,打手们朝她不断开枪,她的身上,四肢,都中了子弹,鲜血沾染了她的衣服,她的嘴里不断地冒出鲜血来,但她一直瞪着那个令她无比憎恶的男人。

      “都这样了,还想怎么跟我斗?徐sir,你除了得到刘些宁,真的是一无所有了。”罗德笙嘲讽道。

      徐艺洋咧嘴一笑,血液不断流下:“她是我一生的宝藏,你懂个屁!”

      “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我......”罗德笙话还未说完,一声枪响后,他的心脏被子弹贯穿顿时,鲜血蔓延开来,他张着口想要呼吸,却只能缓缓倒地,他睁大眼望着对面的徐艺洋。她正举着手枪,发出冷笑。

      仿佛是终结了一切,她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随着心跳,开始抽搐起来。

      “证......证据......”在临死前,罗德笙指向徐艺洋。

      两名手下过去,从徐艺洋的怀里抽出一摞被鲜血打湿,还有两三个弹孔的文件,交给了罗德笙。

      罗德笙被人扶着,躺在地面上,拿着那摞文件,耳边却是徐艺洋的嘲笑声。

      他看着上面空荡荡的一片,颤抖着双手,最终睁着满是血丝的眼,不再动弹了。

      劲风刮过,吹起了罗德笙手中的文件。

      纸张飞舞,可以看见其中一张写着两个字——

      “回家。”

      那是在王艺瑾家里,刘些宁写下的字眼。

      大会堂里,降旗,升旗,在国歌声中,国旗逐渐升起,护旗手庄严敬礼。

      徐艺洋仿佛看见了那张纸上的字,她听着自己逐渐变慢的心跳声,耳边又似乎是钟楼敲响的声音,这时候,她看见了满天的烟火,从大会堂发出的烟火,还有人们自发庆祝的烟火。

      燕尾市,回归了。

      徐艺洋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她喃喃开口:“些宁.......”

      一排排的血脚印在马路上很是刺眼,刘些宁穿着背后带血的婚纱,像是从悲哀教堂里落跑的新娘子,狼狈极了。身边是划分新旧街道的指示牌,旧燕尾的那些建筑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无法得到回应。当漫天烟火出现在她的头顶时,她绝望地坐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耳边似乎是徐艺洋的声音:“些宁......”

      徐艺洋躺在地面上,望着那片烟火。

      烟火照亮了燕尾市的夜空,老街角开始放着夕阳之歌,梧桐树下的两座墓碑安静极了,跟前还有祭拜的小女孩,所有的一切都在对码头边缘那名被称作“徐sir”的女人恭敬道别,将她离别前的那句话带到刘些宁的耳边——

      “些宁,我们回家了。”

      她们一个被送到了新时代里,一个永远地留在了旧燕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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