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孙小鞘

24、第 24 章

　　曹剑最近在家养伤，很多工作都是叶良代理，周晚的工作也是日渐增多，过往二十多年他的生活一直都很规律且轻松，就连在国内创建良人时，都是远程操控。
　　可自从他回到周氏后，下了班也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每天都会出去应酬，偶尔很晚才能回家，第二天总是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下午一点左右这段时间尤甚，之前曹剑在的那会，他还能仗势欺人，公然在办公室睡觉，现在依旧头昏脑涨，可却想睡也睡不着了。
　　周晚点了根烟，仰躺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心想着最近的项目，大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走了进来，他以为会是山琳，这个时间，只有山琳会进出他的办公室，这个大秘书也很有心，不会穿着她那双针尖似的高跟鞋哒哒走。
　　周晚闭着眼睛刚要说话，有人抽走了他指尖的香烟，阔别日久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嘀咕着：“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周晚徒然间睁大了眼睛，一抹深绿绕过大办公桌，坐在了他对面，沉寂已久的心脏在这个时候，像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砰砰跳动起来。
　　周晚双手压着扶手慢慢坐直，他盯着对面压在军帽下的那张刚毅的脸，一时间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干咳一声，沙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刚回来。”
　　“还走吗？”
　　唐戬坐得端正笔直，不错目地看着周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调回来了，应该不会再走了。”
　　周晚哦了一声，目光闪烁，圆润的眼眶泛起红痕，大脑一片空白时听见唐戬问他：“眼睛好了吗？”
　　周晚轻笑了一声，“还那样。”
　　唐戬便没有再说话。
　　周晚小心翼翼地睨着对方的肩章，路过有力的喉结，划过两片薄薄的嘴唇，最后停在那双眼睛上，他记忆里，那双眼睛一直是内双，严肃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有威慑力，如今那双眼睛的双眼皮反而明显了，眼角多了些岁月的痕迹，脸型越加硬朗，极有男人味。
　　而唐戬，也在打量着周晚，当年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稚嫩的少年模样，穿着白衬衫显得瘦弱单薄，双眼像星辰般明亮深邃。如今，面前的人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胸膛变得厚实，肩膀拉开，常年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带着权势的味道，他的目光越发深邃，不见了当年的纯真感，那个稚嫩的少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追溯过往，周晚高考结束就出了国，苦挨六年，回国跟周景玟周璇一年，为了周氏的未来殚精竭虑三年，算来，他们竟然已经分别了十年，十年前，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转眼间，已经二十八了，唐戬，都已经三十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时间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慢慢流逝，无论怎样都看不够，他们好像默契地想要把对方这十年的所有变化都看回来。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你变了。”终于，唐戬开口打破这一屋子的沉默。
　　这平平常常的三个字，刹那间让周晚红了眼眶，十年光阴岁月，谁会一成不变。周晚用力滚动喉结，问道：“晚上有时间吃个饭吗？”
　　唐戬微微笑起来，“如果是家常便饭的话，可以。”
　　周晚一时有些犯难，“这个，可能需要先去买菜，而且，我不太会做。”
　　唐戬挑下眉，表示没什么问题。
　　周晚按住电话专线，“傻琳，进来一下。”
　　山琳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昂首挺胸走到周晚面前，不情愿道：“老板，能不能请您直呼我的大名？”
　　“我今晚还有什么安排吗？”
　　“今晚？”山琳精明的目光在那身绿军装上瞥了一眼，随即翻开笔记本查看了一下日程，“正常来说，你今天还有三项待办事宜，但是我觉得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友情建议您延后再办。”
　　“非常好，那我今天先走了，小事你自己看着办，替我备车。”周晚站起来，有些急切地将自己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堆在一起，随后去拿挂在墙边的外套。
　　“我开车来的，坐我的车吧。”
　　周晩将外套穿上，点点头，“好。”
　　山琳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支吾道：“我那里还有给曹老板准备的计生用品，您需不……唔！”周晚一把捂住山琳的嘴把人推了出去。
　　他回头看了眼唐戬的军装，问道：“我记着，你们不是不允许穿这一身随便出去吗？”
　　“是。”唐戬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只是特意穿给你看的。”
　　周晚耳圈红了一点，问道：“我休息室里还有衣服，你要不要换一下，只不过我的衣服你穿上，可能会有点紧。”
　　“不用了，走吧。”
　　周晩便带唐戬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走过时，周晩嘴角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人人都看出来今天周董事长心情很好，纷纷主动开口问好，周晩恍然间又变成当年的模样，看见谁都会点头微笑，他微微瞥着身旁的人，多少年了，连曹剑都不再跟他并排行走，他好像个孤家寡人，在高处不胜寒之处孤独着。
　　今天，他终于等到这个能够跟他并肩齐行的人，周晩的目光落在唐戬垂在身侧的手上，虽然现在还不能跟他牵手。
　　两人上了车，唐戬问道：“去哪里？”
　　“不是买菜吗？往前开不远有个超市，我在凤还朝住，离得也不是很远，正好顺路。”
　　“好，我不是太知道路，你提醒着我点。”
　　“好。”周晩小心翼翼看了他几眼，走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周董事长年轻有为，电视报纸上到处都是新闻，网上随便一搜都是写真靓照。”
　　周晩被他说得面颊发烫，“我那是前几年无事可做，正好楚桓在娱乐圈拍电影，就给我安排了几个角色。”
　　“楚桓？”
　　“哦，就是我大姨家的那个表哥，跟你是同学的那个。”
　　唐威冷漠地哦了一声，“那个书呆子。”
　　“他也不是书呆子……哎，反正我就拍了几部戏，后来就回来了，爷爷留下那么大个摊子，我不能不管。”
　　“你去见过唐威是吗？”
　　周晩点点头，“她告诉你了？”
　　“没有，”唐戬从镜子里看了周晩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跟她在一起好几个月，这个混蛋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要不是后来我去消防队找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周晩连忙解释道：“不怪她，她也挺忙的。”
　　“是挺忙的，在队里还不忘搞对象。”
　　周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别说她了，她也二十多岁了，谈恋爱不正常吗？”
　　“你谈恋爱了吗？”唐戬猝不及防地一声问题，当场把周晩问住了，周晩突然有些紧张，他摸到裤兜里的烟盒，急忙拿了出来，“可以吗？”
　　“不可以，你以前不抽烟的。”
　　周晩尴尬地笑了一声，“就是后来事情挺多的，”他又把烟盒塞进裤兜里，还好最近的大超市也到了，周晩指挥着唐戬停进地下室，这商场周晩之前还是跟楚桓来过一次，楚桓是居家型好男人，晚上只要没有应酬，从来都回家吃，他还不叫外卖，自己买菜做饭做菜。
　　周晩推了个购物车，带唐戬走进超市里，他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你想吃什么？”
　　唐戬在车里将外套脱了，帽子也留在了车里，现在身上只穿一件淡绿色的衬衫，衬衫笔挺，扣子扣到顶，领带扎得很紧，越发趁地他胸膛宽厚，背脊笔直，脖颈到头颅一线格外诱人，隐约有种禁欲味道。
　　周晩看着对方圆润的耳垂，缓缓地将自己脸色看红了，他连忙低下眼，走路都有些别扭，他左右看了看，偷偷把手伸进裤兜里。
　　“跟你说话呢！”
　　“啊？”
　　唐戬深深地注视他，声音都有些低沉，“我说你能做什么就买什么，不必考虑我，我吃什么都行。”
　　“哦，那就随便拿一些，其实我也不会做菜，做熟了就行吧？”周晩单手扶着购物车，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握成拳。
　　唐戬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快走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两人乱七八糟买了一通，最后拎了两袋子的青菜回家。
　　周晩住在一个高层小区的第十层，他不喜欢孤孤单单的别墅，别墅太大了，越发显得孤独，虽然这个高层都住满了，但是偶尔上楼下楼都碰不见人。
　　周晩进门打开灯，手忙脚乱地鞋都没脱下来，差点摔了，被唐戬从后面扶了一把，唐戬一手提了两个大袋子，事出紧急，不知道是没有抓到周晩的手，还是事急从权，直接伸出一只铁臂，搂住了周晩的腰。
　　周晩刹那间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参与了导电，他急忙扶住了鞋柜，站稳了身体，唐威的手也及时离开，周晩偷偷深呼吸了一下，才弯腰把鞋脱下来，随后给唐戬拿了一双拖鞋。
　　唐戬换好鞋，把东西交给周晩，他打量这个房间，空旷又清冷，一套沙发和电视，墙壁上挂了三幅壁画，就是客厅的全部了。
　　周晩把菜提到厨房，手掌搓了搓裤子，有些束手无策，他啧道：“那个，我现在就做吗？”
　　“做吧，用我帮忙吗？”
　　“你……随便吧。”周晩嘀咕道：“我不记得你会做饭。”
　　周晩翻了翻他和唐戬买回来的菜，呃……生菜不是生吃的吗？这个蘑菇是什么蘑菇，得怎么吃？我什么时候买的大白萝卜，我和唐戬都不吃萝卜啊？周晩窘迫地直挠头，一抬头，看见唐戬抱着手臂靠在隔断处看着他。
　　周晩恍然间生出错觉，总觉得唐戬在戏弄他？
　　“我……随便做做，你凑合吃，应该不会中毒。”
　　唐戬认真点了下头，“好。”
　　周晩叹了口气，找了口锅，接了水，放在灶上烧热，他也不会做菜，煮点菜拌酱吃？水烧好了，周晩才想起来没洗菜，连忙把锅关了，急急忙忙开始洗菜，他抬头，看见唐戬还在那里看他，于是他挥挥手：“你先出去待着吧，别在这站着。”
　　唐戬没动，目光好像钉在了他身上，周晩只好埋头洗菜，尽量不理会那人。
　　洗完菜，周晩才把水又烧上，随后把乱七八糟的菜全都放在锅里煮。周晩在抹布上擦了擦手，寻思那个大白萝卜得怎么处理，他们还买了排骨，直接在超市里剁成了小块。
　　糖醋排骨？周晩举起炒锅，跃跃欲试，他刚把水煮菜捞出来，就听见门铃响了，唐戬看他手上还套着手套，便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了一下。
　　楚桓看着面前的人回忆了一下，很快就记了起来，“唐戬？”
　　“楚桓？”
　　周晩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他没有换衣服，衬衫外面直接围着围裙，双手还套着一次性的手套，楚桓看着周晩这造型几乎惊呆了，周晩在他家的那段时间，别说下厨了，连进厨房端个盘子都没有过。
　　“你怎么来了？”
　　楚桓把手里提的东西递过来，说道：“我妈让我给你拿的东西，刚才我给你打电话，是你的秘书接的，她说你出去有事了，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在不在家。”
　　“大姨来了？”
　　“没有，这是她自己做的糕点，大老远邮过来的，你最好放进冰箱里。”
　　周晩察觉到唐戬和楚桓之间诡异的气氛，耳尖有点发红，急忙提起那糕点说：“我这就去放。”
　　楚桓见周晩逃似地跑了，这才扭头去打量唐戬，唐戬和他印象里也不一样了，看他的衣着，像个军人。他主动伸出手：“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唐戬握住他的手，微微使力：“听周晩说前几年多亏了你照顾，多谢了。”
　　“没什么，他本来就是我弟弟。”
　　楚桓的手被唐戬捏得咯咯作响，他看着唐戬充满敌意的眼睛，竟生出让人哭笑不得的想法，他抬手推了下眼镜，冷静道：“唐戬，就性取向这方面来说，我对你永远构不成威胁。”
　　唐戬这才松了手，用眼神表达了他的嫌弃。
　　“周晩，我先走了。”
　　周晩没话找话道：“啊？这就走了，要不留下吃一口？”
　　楚桓揉了揉自己有些不敢动的右手，坦然道：“我怕有人会吃不下去饭，我先走了改天见。”楚桓主动把门带上，消失在门口。
　　唐戬回头看周晩，周晩连忙道：“我去煮饭！”他小跑着跑回厨房，叮叮当当翻箱倒柜，最后发现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挂面和方便面也没有，唯一剩的一小袋面粉也即将过期了。
　　周晩瞥见唐戬在厨房门口看他，他尴尬地挠挠头，“家里没有米，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吧？你想吃家常炒菜，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
　　唐戬走进厨房，逼近周晩面前，声音低沉地字字砸着地面，“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周晩感觉到无比的窘迫，微微往后躲，“哦，只要有你都可以吃……”
　　唐戬探身，双手压在周晩两侧，将他困在自己手臂之间，气氛像灶上烧的水一样持续升温，在唐戬喉咙里冒出咕隆隆的气泡，“你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周晩在短暂的逃避之后，突然一阵心酸和气急，这十年里，他分分秒秒期待的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于是周晩抬起头，直视进唐戬的眼睛里：“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从很小就喜欢他，当我还不确切地明白喜欢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心头生长。他没有追求过我，我们也没有什么纪念日，因为自从认识他起的每一天都是我们的纪念日，我与他分别了十年，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在乎我，但是在过去的十年里，通过遥远的时间和距离，我明白了，我对他的爱，是无论再长的时间，再遥远的距离，都改变不了的。”
　　唐戬的目光骤然温柔下来，当年，这个少年无声无息的消失，带走了他所有的温柔，如今这个少年回来，又将他久违的温柔还了回来，他仔细看着面前的那双眼睛，这双星辰璀璨的眼睛，分明还像年少时一般纯净无暇。
　　“你爱的人，也一样爱着你。”唐戬的吻，像炙热的烙铁，将周晩的灵魂灼伤，他们磕磕绊绊地离开厨房，脚绊着脚一起走进卧室，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水煮菜丢在厨房里。
　　唐戬的温柔像春天的风，一点一点撩动周晩那些尘封多年的心灵悸动，身体反应几乎在对方呼吸触及到皮肤时开始，他好像一朵花，从凌寒之处被移植到了室内，迫不及待地绽放。
　　唐戬的动作太温柔了，以至于周晩生出些狂躁，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亲吻时粗糙的上唇互相磨着嘴角，相同的身体构造让他们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欢愉，十年孤灯夜雨，凄凉无处诉说，回首凝眸细望，怀里这个人依旧是年少时就爱到疯狂的人。
　　“唐戬……”多少次午夜梦回叫出这个名字，睁开眼睛都是一场空梦，唯有此刻，那个明媚的少年仿佛穿越十年光阴，再次回到他身边。
　　时间和距离永远都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我生于人世间，就注定遇见你，爱上你。
　　唐戬动作蓦然失控起来，他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动作带着隐忍和失控，矛盾而激烈，有时候疼痛，是一种绝佳的催化剂和清醒剂，周晩在这阔别多年的情爱中沉沦，迷失，鲜明的痛觉又将他唤醒，反反复复，醉生梦死。
　　周晩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唐戬将刚回国的他抓走，一遍一遍问他还敢不敢一声不响地跑了。
　　周晩仰起头用力喘息，他想，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我觉得这就是结局了……嗯，结局了。